比起那隻會亂砍亂伐的斧頭將,這持鐧的魔將更有頭腦,也更難纏,他一語道破周吉的底細,退後丈許,雙手一合祭起六棱風魔鐧,刹那間魔焰大漲,橫空出世,遙遙擊向對手,顯然並非第一次與外來的修士交手,先作試探之舉,不無審慎。


    周吉起神光刷去魔焰,施展“蝕諦”神通將其煉化,還原為精純魔氣,補益己身,卻發覺魔焰之中羼雜了一縷意念,費了數倍的工夫,才將其排逐在外,勞心勞力,事倍功半。對手雖是低位魔將,卻老於爭戰,有所提防,尋常手段無濟於事,周吉棄了原本打算,揉身而上,一拳蕩出,魔焰忽地分在兩旁,六棱風魔鐧撞將上來,與拳鋒硬拚一記,如中金石,從頭到柄散作魔焰。


    那魔將大吃一驚,抬手召迴魔焰,幻化成形,仍是一柄六棱風魔鐧,坑坑窪窪,早已殘損了幾分,這種殘損深及本源,並非魔焰可以修複。


    周吉祭起三足青帝鼎,此鼎經魔氣洗煉,亦成就一宗魔器,攝物煉物的神通亦隻平常,但勝在夠硬夠重,拿來砸人再好不過了。周吉伸手一指,大鼎急劇漲大,如小山一般當頭砸去,嗚嗚震顫,禁錮天地。那魔將輕輕一掙,周身虛空綻開慘白的裂痕,他抬起左臂,張開蒲扇一般的大手,將三足青帝鼎牢牢接住,一股巨力迎頭壓來,胳膊驟然鼓脹了數倍,體內魔氣噴湧而出,欲將此鼎侵蝕煉化。


    然而始料未及的是,三足青帝鼎內竟密密麻麻銘刻著無數魔紋,魔氣分而化之,僵持不下,那魔將一心以為對方乃是誤入此界的修士,三足青帝鼎亦不過法器法寶之流,不曾料到內裏竟是一宗貨真價實的魔器,粗鄙雖粗鄙,直把“勢大力沉”四字發揮到極致,他傾盡全力,才將此物托住,挪之不動,甩之不開,霸王舉鼎固然威風凜凜,卻無有餘力再抵擋對方的偷襲了。


    眼梢一瞥,果不其然,趁他為三足青帝鼎所鎮,周吉已揉身逼近,那魔將轉動不便,隻得怒吼一聲,掄起六棱風魔鐧亂揮亂打,已沒了章法。周吉雙拳不啻於洗煉千百載的魔器,硬接硬打,數合後便將風魔鐧夾手奪去,雙手一搓,魔焰暴漲,旋即消失無蹤。那魔將終於醒悟過來,眼前這大敵分明是天魔一流的人物,隱藏得如此之深,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情急之下厲聲喝道:“如此神通了得,汝究竟是何人之族裔?”


    “何人之族裔”,這一句問得突兀,似有內情。周吉心中一動,並未趁機下手。


    他修煉無名魔功日益精深,於“蝕諦”下功夫猶深,漸漸窺得幾分天魔的端倪。靈機縹緲不可測,顯化為元氣、靈氣、星力、魔氣,不一而足,人妖魔各取所需,去蕪存菁,煉化為真元、妖元、仙力、魔焰,明爭暗鬥,各逞手段,最終成天庭、靈山、魔宮三足鼎立之勢,其中魔王波旬掌控他化自在天,最為勢弱,明麵上皈依如來,實則與天後帝子聯手,抗衡西天靈山大雷音寺。


    天魔由來不一,有先天所生,有後天度化。先天者,散布於異界之魔氣,聚為魔物,魔物開智,修煉魔功,成就天魔,天魔彼此吞噬,如苗人養蠱,最終幸存的至強者,方可稱為魔將。後天者,以魔氣點染生靈,吞噬一點自我意識,其言行雖與之前無二,對其主忠心耿耿,言聽計從,遠遜於分身化身,卻較傀儡更勝一籌。


    無名魔功包羅萬象,深不可測,“蝕諦”神通修到精深微妙處,以魔氣點染真仙大能,侵蝕洗煉,可煉為魔仆,進而成就眷屬。魔宮一十八魔將、三十六天魔女,俱為魔王波旬之眷屬,死心塌地,奉若神明。魔將等閑不輕動,但命驅魔仆在外走動,形同分身,本體深藏於血池,鎮住魔宮,為他化自在天之基石。


    這些天魔隱秘,有的是周吉修煉魔功有成,於心田中自行體察到,有的是身處天庭之時,聽到的一鱗半爪傳聞。當時他心竅中伏著一縷天魔本源氣,包藏貳心,於天魔的由來,格外在意。


    片言隻語,自行琢磨,終究隔了一層,打探得不夠真切。既入魔道,自然要知己知彼,周吉見這使鐧的魔將似有些頭腦,並非冥頑不靈之輩,哂笑道:“汝又是何人之族裔?”


    那魔將腰腹連連發力,一條胳膊忽粗忽細,始終無法將三足青帝鼎甩開,他心中萬分煩惱,甕聲甕氣道:“吾乃魔主麾下枯藏大人族裔須彌鬥,奉大人之命,來此界鎮守。”


    須彌鬥,好名字,好口彩!周吉隨口敷衍了幾句,又問及此界內情,那魔將甚是機敏,見他言談不盡不實,一味套話,心中存了警醒,不願再多說下去。魔將天賦秉異,尋常的搜魂手段毫無用處,既不肯說,那就罷了,周吉也不多費口舌,揮拳上前,一拳洞穿他的胸膛,將精純魔氣源源不斷占為己有。


    那魔將為三足青帝鼎所鎮,目眥欲裂,偏又無可抵擋,魔氣急劇流逝,天魔之軀由實轉虛,孱弱不堪。吞噬對手,壯大己身,對天魔來說亦數稀鬆平常,令那魔將肝膽俱裂的是,體內魔氣如脫韁的野馬,無可阻擋,這極不正常。眷屬,魔仆,族裔,唯有同出一源,同屬一族,上位者才可對下位者予取予奪,難不成對方亦是第十八魔將枯藏大人的後裔?


    這絕對不可能,二人近在咫尺,魔氣交融,他感覺不到枯藏大人分毫氣息,也感覺不到其餘十七魔將的氣息,這意味著,對方的神通手段,完全是自身修煉魔功所得,而非得自魔族傳承!無有傳承,能走到這一步,他化自在天能有幾人?一股莫名的恐懼攫取了膽魄,死亡和毀滅的威脅從未如此迫近,那魔將手臂一鬆,任憑三足青帝鼎將身軀砸成肉泥,舍棄一切,將魔氣挾卷魔核,倉皇逃竄。


    一切掙紮都是徒勞,周吉起神光一刷,便將魔核收去,心念動處,魔將的意識歸於冥冥。從始至終,他都沒有祭出烏木魔像來,周吉若有所思,他將魔核丟入口中,慢條斯理咀嚼著,心想,這魔像十有八九與“族裔”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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