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水威力太大,全力施展,隻怕盲海小界先承受不住,二人另覓他處試招,從“海眼”潛入淵海,陰元兒以陰氣鎮壓狂暴的流沙,破開一條康莊大道,出得流沙穀,辨明方向,徑直去往當初涉族藏身的海溝。


    蛇頸龍滅族後,這片海域死氣沉沉,陰魂出沒,海族避之唯恐不及,一路竟沒遇到半頭活物。海命牌在魏十七手中,名義上他是蛇頸海之主,不過此地距離大瀛洲實在太遠,他縱有經營之意,也鞭長莫及。


    二人借水遁疾行,視淵海如無物,無移時工夫便來到海溝深處,蜿蜒行了數裏,眼前豁然開朗,隻見亂石東倒西歪,一片斷垣殘壁,看不出之前的模樣,從坍塌的石柱和石階來看,似乎是海族營造的大殿。


    陰元兒道:“這裏是蛇頸龍王族棲身之地,當年一場惡戰,打得驚天動地,海水倒卷,如今隻剩下這些廢墟。”


    蛇頸龍躋身淵海上族,卻止能與齒章、髑髏魚、白環海蛇比肩,連下三族都排不進,族內並無真仙坐鎮,有太陰元命珠相助,奚入雲、睢晏、奚沅三大長老聯手,將蛇頸龍王族屠戮殆盡,隻逃出了流火,引來了之後的大難。若流火沒有從“海眼”遁入盲海,遇到魏十七,陰元兒此刻想必還受製於人,困於蛇海小界不得解脫。


    造化弄人,不外如是。


    陰元兒心中感慨萬千,前塵往事,恍如一場夢。她湧身上前,停於廢墟之中,一滴滴冥水從體內飛出,繞著她緩緩轉動,二百三十三滴,隨心而動,寒意蓬勃而發,暗流洶湧,卷動亂石,頃刻間化作飛灰。


    魏十七立於數丈開外,忽然問道:“此物何以名之?”


    陰元兒眼中神光閃動,道:“秉冥河而生,可謂之‘玄冥重水’。”話音未落,滿頭秀發盡皆飄起,如火焰飛騰,淵海“喀喇喇”一聲巨響,豁然分在兩旁,隆隆之聲翻天覆地,數息之後,一縷燦爛的陽光投入海底,照亮了亙古未變的幽暗。


    雖是試招,陰元兒卻全力以赴,毫無保留,魏十七若接不下這一擊,一切都休提!她悶哼一聲,陰氣傾瀉而出,身軀迅速幹癟下去,二百三十三滴玄冥重水齊齊飛出,如驟雨般劈頭蓋臉砸下。


    千裏冥水,濁浪滔天,冥河乃萬載之前,殘破的太陰元命珠所化,一滴重千鈞,藏於鬼窟小界,成就大瀛洲一處絕地,甚少有人知。陰元兒與太陰元命珠同出一源,自煉化此水後,無往不利,但大瀛洲之外,強手輩出,寇啟,巢元三,巢圭,馬鹿,馬秤杆,一個個粉墨登場,真仙至寶威力無窮,相形之下,冥水大為遜色,淪為雞肋。


    魏十七以六龍迴馭斬一舉擊殺馬秤杆,屠戮真仙弟子,如同割雞,她親眼目睹這一幕,心中的震驚難以言說。她雖與魏十七有約,許諾追隨他百年,但短短數年,他突飛猛進,已淩駕於大象之上,百年之後,若不得他放手,她還走得脫嗎?生死操縱人手,這滋味不好受,她決意煉一件匹敵六龍迴馭斬的至寶,以為保身之本。


    離開律海提耶洲之時,蒙族長許可,奚入雲、睢晏、奚沅三大長老帶走了幾宗寶物,如都天旗門、通幽冥王傘、萬兵歸一令,威力固然不弱,卻還稱不上族內重寶,以之屠戮蛇頸龍頗為犀利,對上屠龍真陰刀這等大殺器,盡數毀於一旦。陰元兒眼界甚高,之後輾轉海陸,暗中留心,也得了一兩宗寶物,如斜月三星洞碧蓮小界的一朵金蓮,陸黽洲真仙至寶鎮仙杵,但與六龍迴馭斬相比,猶如螢光之與皓月,不堪一提。


    她冥思三天三夜,殫思竭慮,忽然福至心靈,決意以提耶秘符錘煉冥河,將滔滔冥水凝成玄冥重水,共得二百三十三滴,雖然未滿三百六十五周天之數,卻自覺有了幾分把握。


    魏十七試過一滴玄冥重水的分量,心中有數,全力催動混沌亂流,或能將其化解,但一來重水煉成不易,損毀了殊為可惜,二來數百滴蜂擁而至,混沌亂流也擋不住這許多。眼看陰元兒毫不留手,二百三十三滴齊出,他隱約猜到了對方的心思,微微一笑,周身魂眼燦若明星,九頭虺,地淵黑龍,靜昀真人,九頭鳥,穿山甲,五道精魂逐一現形,隨手將六龍迴馭斬祭出。


    陰元兒心中咯噔一響,魏十七這一迴出手,破曉真身起了微妙的變化,氣息晦暗不明,淵深似海。下一刻,六條金龍咆哮而出,轉得風車也似的,將玄冥重水一一擊飛,無有半滴近身。


    玄冥重水四散飛走,稍縱即逝,劃出一道道水痕,所過之處,海水瞬息蒸騰,轟然炸開,癸水之氣縱橫決蕩,蛇頸龍遺下的一片斷壁殘垣再遭重擊,碾為齏粉,海底承受不住重壓,裂開數道深邃的溝壑,熾熱的岩漿滾滾湧出,遇到冰冷的海水,嘶嘶作響,凝結為礁石。


    陰元兒茫然四顧,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原以為能與六龍迴馭斬爭上一爭,卻沒想到仍是徒勞。她長歎一聲,雙手掐動法訣,將玄冥重水收迴,暗暗計數,二百三十三滴一滴不缺,這才鬆了口氣,玄冥重水也並非那麽不堪,至少不像冥河,被六龍迴馭斬一擊,便折損了小半。


    魏十七將六龍迴馭斬納入袖中,沉吟良久,道:“玄冥重水威力奇大,以數滴暗中偷襲,又或者分數路夾擊,可收奇效,一氣擊出,不留餘地,難免後繼乏力。”


    陰元兒旁敲側擊道:“道友覺得憑借此水,可否與巢圭馬秤杆一戰?”


    她心目中的敵手,原來是此二人,巢圭乃暗影賊族內真仙以下第一人,馬秤杆係星羅洲真仙巴蚿的親傳弟子,魏十七避而不答,道:“以玄冥重水護身,哪怕陷入重圍,法寶漫天,也可保無虞,若以之擊敵,卻有兩處弊端。”


    陰元兒好奇心起,追問道:“願聞其詳。”


    “其一,此水不以遁速見長,打不中,也是枉然。”


    陰元兒頷首稱是,二百三十三滴玄冥重水,並不為多,遇到精擅遁術的羽族,進退如電,神出鬼沒,確實難以命中。


    “其二,此水小而重,打不中要害,易為對方所趁。”


    陰元兒聞言一怔,心念急轉,旋即明白過來,暗影賊若現出原形,如同一座漂浮在海麵的荒島,若不能一舉擊破心髒,皮肉外傷,遠不足以破敵。


    寥寥數語,指出了玄冥重水的長短優劣,陰元兒自覺獲益良多,心中的鬱悶不覺消散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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