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屠戮神念化身,又剝離真仙甲胄,積攢了不少星屑,秦渠傳下的蟲族秘法,可將星屑煉入法寶,赤焰玉山本源受損,隻剩下一派殘山剩水,若能修複一二,或可解燃眉之急。 然而魏十七於煉器卻是新手,昆吾金塔本是絕佳的鼎爐,但本源受損,不堪大用,他與梅真人計議,梅真人雖有見識,修為又不足,望而興歎。


    求人不如求己,魏十七隻能親自動手,先從小件的法寶試手,一點一滴煉入星屑,花費了不少心血,磕磕碰碰,無一可用。他修煉真仙六法,祭煉十三器,一路順風順水,於煉器之道卻頻遇挫折,好在手頭的星屑甚多,不虞耗費,魏十七反複試煉了數十宗法寶,漸漸有了心得,這一日煉成一柄小劍,切金斷玉,鋒芒畢露,摻入星屑雖不多,賣相卻著實不錯。


    梅真人向他討來了,把玩良久,愛不釋手。


    長日漫漫,魏十七抱著“閑著也是閑著,不如找些事做”的心態,也不計較得失,以此消磨時日,成固欣然,廢亦可喜。梅真人知他心意,一待真元迴複,便接過擊空飛舟,看他煉器。從最初的生澀到之後的嫻熟,再到舉重若輕,宛如下了數百載工夫,萬事無他,唯手熟爾,耗費了這許多星屑,梅真人看得都心驚,暗覺可惜。


    星屑取自極天之外,經真仙洗煉,方可煉器,尋常法寶摻入一星半點,便足以脫胎換骨,更層樓,哪像魏十七這般青菜不當蘿卜,一個勁往那些二三流的法寶裏摻。好在蟲族秘術妙用無窮,那些煉廢的法寶重加洗煉,猶能將星屑取出,否則的話,算他手頭星屑充裕,也經不起這等浪費。


    擊空飛舟從海天之間掠過,無論風平浪靜,抑或波濤連天,魏十七都不急不緩,不慌不忙,待到飛舟總有一日降臨大瀛洲,他自覺已有了三四成把握修複赤焰玉山,頗覺心喜。但赤焰玉山關係重大,在沒有十足的把握前,他不願貿然動手。


    雙足踏大瀛洲,數十年的磨礪亦告一段落,耳畔聽著濤聲風聲,魏十七暫且將之後的打算按下,他與梅真人並肩立於海邊,兩兩相望,過往種種,盡皆付諸一笑。


    與浩瀚無垠的淵海相,大瀛洲無異於彈丸之地,二人控飛舟南下,數日工夫便迴到了黃庭山。


    魏十七並未驚動旁人,神不知鬼不覺遁入碧蓮小界,徑直來到仙靈島,洗去仆仆風塵,在秦貞、阮靜結廬清修之地盤桓了數月,辭別二女,登島主峰,祭出浮宮,安置於山崖間,陽光照在殿宇,一脊一瓦,熠熠生輝。


    他舉步踏入浮宮,端坐於榻,極目四顧,大殿之內空蕩蕩的,別無長物,梅真人在火山寒潭邊匆匆打造這空殼子,莫說仙家氣象,連尋常的大富之家亦不能。魏十七並不在意這些身外之物,他靜坐片刻,心念微動,已將周吉喚來。


    過了數日,遠處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周吉吭哧吭哧爬山崖,抬頭望見金碧輝煌的浮宮,呆了一呆,歪著頭想了片刻,挪步前,推開殿門張望了幾眼,慢吞吞走了進去。屠真微微皺起眉頭,猶豫片刻,止步於浮宮外,魏十七沒有召喚,她隻得強自按捺下好,老老實實在外等候。


    殿門緩緩打開,魏十七抬眼望去,隻見那個再熟悉不過的自己,披頭散發,在腦後胡亂打了個髻,披一件破破爛爛洗得發白的道袍,腆著肚子,一邊走,一邊好地打量著浮宮,毫不見外。


    魏十七微微一笑,朝他招招手,周吉徑直走到榻前,打量著魏十七,咧開嘴一笑,露出滿口爛牙,笨手笨腳作了個揖。分身近在咫尺,他這些年來的一舉一動,所思所想,盡皆了然於胸,魏十七看得很清楚,他修煉真仙六法的紫虛一元功,洞天境已穩,可以服食丹藥,進一步壯大真元了,但距離陽神境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以己意察天心,道行錙銖積累,固然不虞有失,但耗日持久,不知何時才能破境,不過周吉的性子,他再清楚不過了,他是寧可走得慢一些,走得穩一些,也不願冒險。


    魏十七沉吟片刻,揮手送出一隻玉瓶,周吉怔了怔,手忙腳亂接住,猶豫了一下,拔開木塞張望一眼,湊到鼻下嗅了嗅,藥香撲鼻而來,腹真元蠢蠢欲動,他臉露出錯愕之色,忙將玉瓶塞好,擰了又擰,一副小家子氣本色。


    魏十七心不無感慨,目不轉睛看了他許久,仿佛看著另一個世界的自己,淡淡道:“你我有緣。這丹藥一月服用一粒,以真元煉化了,可助你一臂之力。”


    “多謝。”


    “待用完這瓶丹藥,再來見我,有事要你去辦。”魏十七頓了頓,似乎記起了什麽,隨手又送出一柄短刀,“此事略有風險,你可將先行祭煉此刀,以作防身之用。”


    周吉將短刀接過,入手分量甚重,式樣粗礪,鋒刃略有缺口,閃動著星星點點的銀光。他翻來覆去看了數眼,問道:“此刀何名?”


    魏十七道:“可名為‘星屑解牛’。”


    周吉握在手劃了一下,似切瓜,又似剁菜,覺得甚為趁手,再次謝過魏十七。


    魏十七又注視了他片刻,目光炯炯,意味深長,周吉並無絲毫局促,坦然相對,不慌不忙。雖是分身,卻形同二人,但這正是魏十七想要的,周吉是他對過去的念想,是一段不可磨滅的印記,這份心思,秦、阮二女不明白,梅真人不明白,屠真也不明白,唯有那不存於世的李靜昀才能會心。


    他揮手道:“你去吧。”


    周吉又笨手笨腳作了個揖,一手握著玉瓶,一手提著星屑解牛刀,轉身朝殿外走去。腳步聲漸行漸遠,屠真悄悄跟了去,大殿內一片沉寂,空蕩蕩隻剩下他一人。周吉走得那麽灑脫,竟毫不留戀,讓魏十七生出一絲莫名的惆悵。當年的那個自己,永遠都不會迴來了,眼前的洞天真人周吉,遠勝過記憶的那個自己,生死之間有大恐怖,唯有看破,方能如此從容,率性,無懼。


    /b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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