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漫漫,無心睡眠,魏十七熄了夜明符,在黑暗中枯坐到天明。--


    天一點點發亮,一束光照在身前,細小的塵埃在空中飛舞,他依稀記得,也許記錯,這叫作膠體效應?過去的記憶始終留存在腦海,時不時跳出來‘騷’擾一迴,這是他的幸運還是不幸?


    魏十七鑽出屋棚,舒展一下筋骨,眯起眼睛望著天邊的雲霞,心‘潮’起伏


    。


    小蝶遠遠站在樹影下,搓手搓腳,等得心焦,終於見仙師出來,一路小跑著到他身邊,臉漲得通紅,低聲道:“仙師,奴家爹爹是這裏的族長,他想要見見你。”


    “在哪裏?”


    小蝶神秘兮兮地朝四周張望了一下,拉拉他的衣袖,軟語道:“你跟奴家來,奴家帶你去,不遠。”


    左右也沒事,不如隨小蝶去會會族長,在鐵嶺鎮住過的土人,與尋常漢人應該沒什麽兩樣,且聽他是怎麽說的,再作打算。魏十七不假推辭,舉步跟在小蝶身後,往村落深處走去。


    東方既白,村裏的土人業已起身,裹著臃腫的獸皮,砸開河邊的堅冰,用樹皮桶汲水漱洗,也不怕凍,他們見小蝶和魏十七經過,一個個垂下頭不敢正視,顯然對飛天遁地的“仙師”心存敬畏。魏十七忽然想到,族長和小蝶如此渴望習得法術,恐怕不僅僅為了保護村落,更主要的原因,是為了維持自身的權勢,被土人奉若神明。


    七拐八拐,來到村落的西南角,小蝶推開一座屋棚的‘門’戶,側身延請魏十七入內。


    屋棚內很空曠,從規模看,容納十多人綽綽有餘,角落裏奢侈地建了一個土炕,炕邊有一個灶台,木柴熊熊燃燒,溫暖如‘春’。


    土人的族長從炕上跳下來,他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五短身材,皮膚黝黑,眼睛眯成一條線,嘴角微微上揚,始終帶著笑意,一副憨厚老實的模樣。


    “幸會,幸會,魏仙師遠道而來,辛苦了!鄙人是這裏的族長,漢名叫金不換。”族長畢竟在鐵嶺鎮待過,言談彬彬有禮,卻並不像其他土人那樣敬畏有加。


    “金族長見多識廣,這土炕是你琢磨著造出來的吧!”


    “慚愧啊,大概了解了一些道道,胡‘亂’‘摸’索,搗鼓了好幾個月才‘弄’好,剛開始不能點火,煙往裏麵倒灌,熏得人都呆不住,村裏的老人雖然不說什麽,肚子裏都在笑,後來‘弄’好了,給他們一人建一個,冬暖夏涼,他們嚐到好處,想要更多,這才勉為其難,推我當族長的。”


    小蝶點頭微笑,從灶台上舀了開水,泡開少許野參須,殷勤地端給魏十七和金不換。


    金不換掀動眉‘毛’喝了一口,唿出滿口熱氣,問道:“我聽小蝶說,仙師願意用法術‘交’換我們土人的東西,不知可有其事?”


    “那要看金族長有什麽了。”


    金不換嗬嗬笑著,岔開話題道:“之前我們跟仙師打‘交’道,他們說昆侖的劍訣和法術,概不外傳,仙師也是出自昆侖派,為何能破例?”


    “昆侖的劍訣和法術,不能外傳,這話不錯,但天下之大,並非隻有昆侖一派,金族長在鐵嶺鎮,應當有所耳聞吧。”


    “我明白了。”金不換略加思索,伸手從炕‘洞’裏掏出一個油紙包,鄭重其事打開,攤在土炕上,裏麵是一些獸骨和曬幹的草‘藥’,“蠻骨森林裏的妖獸,不是我們用長矛和弓箭能夠對付的,原本還有祖上傳下來的幾顆妖丹,被孟仙師強換去了,隻剩下這些獸骨和草‘藥’,不知能不能入仙師的法眼?”


    魏十七對妖丹也並不是十分看重,反倒是“強換”這個說法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問道:“孟仙師換去了很多妖丹?”


    “是啊,有多少要多少,很急切,用鹽、茶葉還有煙草來換,比其他東西值錢多了,村裏的老人藏不住,都拿了出來


    。”金不換的語氣裏透出遺憾,顯然覺得這樣的‘交’易土人虧大了,但對方是劍修,要依靠他的力量護佑村落,他也不便多說什麽。


    魏十七拈起一根幹枯的草‘藥’,心中轉著念頭,孟中流為何對妖丹孜孜以求?莫非他在修煉《合氣指玄經》?這倒不無可能。


    金不換也看出了對方有些心不在焉,笑道:“盡是一些拿不出手的貨‘色’,讓仙師見笑了!”


    魏十七放下草‘藥’,道:“金族長另有拿得出手的東西?”


    金不換頓了頓,似有些猶豫,小蝶著急起來,重重咳嗽一聲,金不換歎了口氣,道:“祖上傳下來的東西,隻剩下這一件了,若不是小蝶纏著要學法術,我也不打算拿出來。”


    他起身挖開牆角的土壁,從空‘穴’中掏出一隻朱紅‘色’的‘玉’盒,雙手捧著遞給魏十七,道:“仙師請看。”


    那竟是一隻赤‘玉’匣!魏十七記起柳闕所言,赤‘玉’乃是赤砂岩熔煉凝結而成的‘精’華,製成容器豢養靈蟲,有諸多好處。他不動聲‘色’,抹去赤‘玉’匣表麵的灰塵,凝神細看,隻見‘玉’匣四四方方,渾然一體,表麵銘刻了無數暗紅‘色’的遊絲,曲折往複,構成一個極複雜的禁製。


    “這東西怎麽打開?”


    金不換苦笑道:“我若是知道如何打開,就不會拿出來了!這隻‘玉’盒……我從來沒有給其他人看過,也不知道裏麵裝了什麽東西,也許是空的,也許藏有奇珍,仙師得中,就傳小蝶一些法術,直管拿去。”


    “祖上傳下來,有多少年了?”


    金不換遲疑了一下,道:“說不清,從我爺爺輩就有了,至少百餘年。”


    魏十七將赤‘玉’匣收入懷中,道:“好,我傳小蝶一‘門’法術,不過此事還需守口如瓶。”


    “這個自然。”金不換鬆了口氣,看了小蝶一眼,見她滿臉歡欣,心中也為之釋然。‘玉’盒留在他手裏很多年了,一直奉為珍寶,傳給小蝶的話,也是藏在土壁裏,不見天日,萬一消息泄‘露’出去,說不定給她惹來殺身之禍,反不如‘交’給仙師,換取一些護身的法術。物盡其用,再好的東西,若不明用途,藏至老死和棄諸荒野,其實並無差別,這道理他懂。


    魏十七招招手,將小蝶喚到身邊,道:“我要傳你的法術,稱作‘攝魂術’,能傷人於無形,若練到‘精’深處,足以拘攝魂魄,‘操’縱妖獸,最是厲害不過。”


    金不換滿臉堆笑,連聲道:“多謝仙師成全,小蝶,還不跪下磕頭!”


    小蝶急忙雙膝跪地,朝魏十七倒頭就拜,魏十七讓在一旁,不肯受她的頭,道:“不用,以‘玉’盒換取法術,公平‘交’易,無需多禮。”


    他當著金不換的麵,將攝魂術的口訣傳給小蝶,小蝶默默念頌,牢記於心,魏十七略加解釋了幾句,待其記熟,囑咐她自行修煉,若有疑難,可‘私’下來問他。


    說畢,他深深望了金不換一眼,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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