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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十七去信陽鎮販賣獸皮,賣了錢買火鐮鹽巴茶葉,肉食油膩,加了鹽的茶湯可以消食解膩,必不可少。


    路過枯藤溝,順道探望臥床的老劉頭,腿腳還是腫得厲害,紅裏透紫,雖然敷了草藥,沒有個把月工夫好不了。


    老劉頭知道他要去鎮裏,叫木蓮背上藥簍,結伴走一趟,好有個照應。


    二人出了枯藤溝,循著山路逶迤向東,木蓮長得瘦小,跟不上,魏十七隻好放慢些腳步,直到中午時分,才踏進信陽鎮。


    信陽鎮地處老鴉嶺餘脈,背山麵水,西泯江支流穿鎮而過,東西三座石橋貫通,分別是上關橋、元隆橋、下浦橋,店鋪商販大都匯集在元隆橋和下浦橋之間。


    魏十七領著木蓮先到重元堂,獸皮丟在腳邊,幫木蓮卸下藥簍,擱在櫃台上。掌櫃的姓宋,憋著一張苦瓜臉,挑三揀四,看不上藥簍裏的貨色。木蓮緊張兮兮地盯著腳尖,雙手絞著衣角,卷起又鬆開,不知該怎麽辦。


    宋掌櫃挑出十來株草藥,報了個價,說:“就這些了,剩下的拿迴去。”木蓮的臉一下子白了,她等著錢買米買鹽,還要給爹熬幾張膏藥,這幾個子根本不夠。


    魏十七心裏有數,宋掌櫃看他的麵子,雖然壓了幾分價,也還算公道,老劉頭不能進山,光靠木蓮在枯藤溝左近折騰,找到這些已經不容易了。他想了想,把掌櫃挑剩下的草藥往裏一推,多要了一百錢。


    宋掌櫃搖搖頭,“我說魏小哥,這些草藥不值什麽,你還是到別處去問問吧。”


    魏十七隨口問了句:“熊膽怎麽收?”


    宋掌櫃眼睛一亮,“你手頭有熊膽?”


    魏十七微微頷首,卻沒有動作,宋掌櫃會意,取出半吊錢擱在櫃台上,木蓮看了他一眼,怯生生把錢收起來。


    魏十七從獸皮裏掏出一枚幹癟的熊膽,色澤灰黑,有成人巴掌那麽大。宋掌櫃小心翼翼接過來,迎著亮光看了半晌,點頭說:“成色不錯,怎麽說也值個四五兩……”


    “十兩紋銀,要官銀。”


    官銀成色足,十兩紋銀能當十一兩使,這獅子大口開的,宋掌櫃倒抽一口冷氣,正打算還價,魏十七冷不丁加了一句,“這是金膽。”


    熊膽分金膽、鐵膽、菜花膽,金膽又稱銅膽,膽仁金黃,亮如琥珀,是可遇不可求的上品。宋掌櫃知道他是明白人,糊弄不過去,隻好給了個實價,“魏小哥,你也是老主顧了,金膽不值這個價……”


    一旁有人插話,“宋掌櫃,這是上好的金膽嗎?”


    宋掌櫃有些惱火,談買賣的當兒橫插一杠,犯了重元堂的忌諱,他虎起臉抬頭一看,立馬換了顏色,帶著幾分諂媚招唿道:“鄧管家,您老人家來了,可是要抓藥?”一麵招唿著,一麵吩咐夥計看座斟茶。


    插話那人是個五十來歲的老者,相貌清雋,鬢角斑白,留著山羊胡須,黃濁的眼珠泛著血絲。他上下打量著魏十七,和顏悅色問道:“這位小哥可是山裏的獵戶?”


    “正是。”


    宋掌櫃忙居中引薦,“他是老鴉嶺的獵戶魏十七,打獵是一把好手,熊羆虎豹不在話下,每年都能搜羅到上好的虎骨熊膽。魏小哥,快來見過鄧管家,鄧管家在上關橋趙員外府上管事,有他老人家看顧一二,是你的福氣。”


    趙員外是信陽鎮排得上號的富商,販賣騾馬起家,家財萬貫,手眼通天,據說西北邊戎的軍馬生意,半數以上都是他在打點。他手下有三個親信,鄧算盤,王相馬,謝一帖,其中鄧算盤就是趙府掌管錢穀出入的管家鄧彰。


    魏十七叉手行禮,“見過鄧管家。”


    鄧彰點點頭,也不饒圈子,直言道:“趙府正好缺一味熊膽,宋掌櫃,你先收下來,迴頭送到趙府,到賬房領銀子,該幾分利就幾分,不讓你為難。”


    宋掌櫃一迭聲答應下來,利錢是小事,他做得了主,由此跟趙府攀上關係,結個善緣,才是頭等大事。他把熊膽仔細收好,取了銀兩交給魏十七,心知鄧管家插手必有用意,接下來沒他什麽事了。


    “魏小哥,老朽有事要請教一二——可曾用過飯?”


    “不瞞鄧管家,來時匆忙,倒不曾用飯。”


    “這附近有一家酒樓,牛羊肉做得不錯,老朽來做東,邊吃邊談。”


    “好,多謝鄧管家厚待。”魏十七背起獸皮,叮囑了木蓮幾句,讓她先去買幾個饅頭充饑,迴頭在重元堂等他。


    鄧彰聽他談吐爽利,不卑不亢,心中先有幾分欣賞。


    二人出了重元堂,沿著駁岸向元隆橋行去,遠遠望見一座酒樓,青旗舒卷,寫著“東興”兩個大字。


    夥計將二人引至樓上雅座,鄧彰吩咐他拿手的酒菜隻管上,夥計滿臉堆笑答應著,心中卻有幾分納悶,莫非那漢子是趙府的遠房親戚,要驚動鄧管家親自陪他用飯。


    片刻工夫,夥計奉上四盤熟菜,一壺酒,四盤菜是鹵牛腱,白切羊肉,瓦罐雞,海米煨白菜,酒是自釀的西泯春,噴香撲鼻。


    鄧彰沒怎麽動筷子,一味勸魏十七喝酒吃肉,魏十七也不客氣,吃得口順,牛羊肉一掃空,大半隻雞落肚,酒喝一壺又添一壺。鄧彰借著閑扯摸他的底,魏十七有一說一有二說二,不誇耀,也不自貶,對答沉穩而實在。


    一頓飯吃了大半個時辰,魏十七酒足肉飽,放下筷子靜候下文。是個聰明人,鄧彰對他又高看一眼。他留意到魏十七在自稱時,隻說“我”,不說“在下”、“小的”,骨子裏有幾分傲氣,絕不是尋常獵戶。沉吟片刻,他決定開門見山。


    “魏小哥,老朽有一事相求。”


    魏十七笑了笑,“鄧管家但說不妨。”


    “老朽有一個孫兒,繈褓中得了驚厥症,久病不愈,請名醫診斷,開了一張方子,其中有三味貴重的主藥,兩味已經湊齊,尚缺一味熊膽。當時開方子的名醫說,這味熊膽最是要緊,必須是五十年以上的金背熊膽,若換成普通熊膽,藥效大減,病症不能痊愈,恐怕活不過二十歲。老朽就這麽一個孫兒,隻好厚著老臉請東家相助,好不容易才打聽到,老鴉嶺似乎有金背熊出沒。”


    魏十七想了想,皺起眉頭說:“莫不是黑鬆穀的那頭老熊?”


    鄧彰眼睛一亮,“魏小哥見過那頭黑熊?是不是背上有一道金毛?”


    “背上有金毛的話,便是黑鬆穀那頭老熊了。”


    約摸兩年前,魏十七從老鴉嶺打獵經過,遠遠望見兩條青狼跟一頭金背黑熊廝打,那黑熊兇猛異常,一掌打在青狼頭顱上,連著碗口粗的樹樁一同打折,另一條青狼撲到它背上狠命撕咬,卻撕不開厚實的毛皮,反被黑熊合身一撞,壓斷了腰脊。他伏在上風處,大氣都不敢穿,眼睜睜看著黑熊把兩條青狼的內髒吃空,搖搖晃晃往黑鬆穀走去。


    得知金背熊的下落,鄧彰長長舒了口氣,試探著問道:“魏小哥,獵殺那頭黑熊,可需要多少人手?”


    魏十七一口迴絕,“人手再多都不成。那頭老熊不是尋常的猛獸,力大無窮,一巴掌能打斷一棵樹,它經年累月在鬆林裏蹭癢,鬆脂滲進皮毛,硬如鎧甲,強弓利箭都射不透。”


    魏十七的反應在鄧彰意料之中,“五十年以上的金背熊,那是成了精的妖物,普通獵戶當然不成。這樣吧,老朽來安排人手,魏小哥隻管帶路,無需動手,事成之後,老朽奉上三百兩紋銀,如何?”


    魏十七低頭忖度片刻,試探著問道:“莫非有仙師出手?”


    鄧彰眯起眼睛,右手食指下意識在桌上敲了兩下,緩緩道:“老朽有一個遠房侄子,拜在仙都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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