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麒靜靜地看向唐安夏,他的麵孔光亮至美,一雙眼睛無比的幽深,有棱有角的臉頰俊美異常,他修長優美的手指輕輕滑過了唐安夏的臉頰,語氣平緩沒有溫度道:“安夏,你若是不喜歡側王妃和芷蓮留在王府,直接告訴本王,把她們趕出去另尋出路。”

    唐安夏微微一怔,靈動的眸瞳如水晶珠般,漸漸浮起了一層迷霧,她恍惚間覺得,竟然看不透李君麒的心思了。便篤定道:“殿下,臣妾沒有陷害過她們,一切都是她們二人咎由自取,臣妾隻是為求自保,並沒有主動害過別人。殿下相信臣妾的話嗎?”

    李君麒輕輕地勾起唇角,笑容明媚如庭院外的朝陽般,讓人想入非非,他柔聲迴道:“當然,隻要是你的話,本王都信你。”

    “殿下若是不信,大可以派人去調查,臣妾不怕,皇宮裏也好,文親王府也好,總能查出個真相來!”唐安夏沒有做過的事,斷然不會承認,隻是她萬萬想不到,已經過了那麽久,夢琪和芷蓮竟然會反咬一口,聯起手來坑害她!

    李君麒搖搖頭,看了眼桌麵已經涼透的膳食,歎口氣:“本王怎會不信任你呢?本王對你情有獨鍾,自然是信任的。可惜飯菜涼了,本王要去處理些要事,晚上若是迴來,好好陪你。”

    說罷,李君麒起身緩緩離開,唐安夏朝著他身姿清瘦挺拔的背影福了福身:“是,臣妾恭送殿下。”

    眼睜睜地瞅著李君麒和子瑜二人漸漸走遠,屋內的婢女開始收拾桌案上剩下的菜肴,芳嫣湊過來,氣得怒罵道:“混賬東西!正王妃還沒有吃完,就敢撿下去!”

    婢女慌忙跪下磕頭:“奴婢該死!請正王妃贖罪!”

    唐安夏瞄了她一眼,語氣冰冷徹骨:“罷了,都撤走吧,涼的東西,本王妃也不喜歡。以後做事要有眼力價,免得平白無故的被人責罵。”

    “是,是,奴婢知罪!”婢女慌慌張張地爬了起來,手忙腳亂收拾著……

    唐安夏看向她的臉,愈發覺得麵熟,似乎在哪裏見到過。

    “你抬起頭來,讓本王妃瞧一瞧。”唐安夏忽然命令道。

    婢女一愣,緊張不安地搓著一雙小手,緩緩地抬起了頭,低垂著眉眼,不敢正視唐安夏的眼睛。

    婢女一身樸素簡單的衣裳,甜美的容顏上雙眸靈動,長長的睫毛,挺直的秀鼻,紅潤的小嘴,整個人瞧上去清秀純潔。

    “芷蕾!?怎麽會是你呢!?”唐安夏終於認出來了她!

    當初在儲秀宮的時候,芷蕾住在北側的小院子,唐安夏住在西側的偏殿,兩個人極少說話,在江蓉訓誡和教導的時候,站得也比較遠,並不熟悉。

    那時候芷蕾濃妝豔抹,整日打扮得花枝招展,像是個蝴蝶一樣很是漂亮。言談舉止也是充滿了不可一世的傲氣,像是唐安夏這種庶女,她是不會放在眼裏的。

    如今的芷蕾判若兩人,不施粉黛,露出了原本的容貌,發髻簡單的盤起來,沒有任何步搖和發簪,樸素的像是一個鄉野村夫的女兒。穿著一件灰色的婢女服飾,看上去憔悴不堪,很是落魄。

    芳嫣聽到了唐安夏的驚詫聲,也急忙湊過去仔細瞧一瞧,詫異的長大了嘴巴道:“芷蕾!?真的是您!?您您……您不是太傅府楊清大人的養女嗎?那日儲秀宮冊封大典上,被皇後娘娘命令趕迴去太傅府!”

    芷蕾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恨不得羞愧的找個地縫鑽進去,她低眉順眼的答道:“奴婢……奴婢沒有成為皇子的妃嬪,被皇後娘娘趕走,結果迴到太傅府被人嘲笑,本就是養女,沒有血緣關係,又丟盡了太傅的顏麵,讓太傅成為旁人的笑柄,家裏的主母大人氣憤不已,處處刁難,奴婢步步退讓,想著依靠著太傅府,也算是有個家。

    可惜楊清大人受到了舒妃娘娘的蠱惑,對奴婢嗤之以鼻,不管不顧,更不像是曾經那般的疼愛。主母大人尋個由頭,就把奴婢趕出了家,終生不得踏入太傅府半步。到底是一個養女啊,說不要就像是扔垃圾一樣的丟了,嗬嗬……奴婢無處可去,身無分文,無家可歸。

    在市井流浪了好久,不知道能做什麽,從小到大生長在太傅府,沒有做過苦差事,也不想去春雨樓當個接待客官的女子,無意間看到了文親王府招收新的婢女和奴才,就急匆匆的尋到管家試一試。

    管家覺得奴婢條件還好,相貌身材性格氣質樣樣都不惹人嫌棄,就把奴婢安排到了東殿的正廳伺候,平日裏擦擦桌案椅子,伺候用膳,幹活輕鬆些,月俸也夠用。總比奴婢一人在皇城到處流浪,吃了一頓沒下頓,整日餓著肚子強得多。”

    唐安夏靜靜地聽完了芷蕾的講述,不由得替她感歎身世的悲涼:“當初你若是不衝動,皇後娘娘未必會趕走你,大不了給哪位王爺當個妾室,也好過於如今在王府裏當婢女。”

    “奴婢不敢有所奢求,隻願能在王府裏安然度日,平安隨順。”芷蕾嬌滴滴的福了福身,迴道。

    唐安夏瞅著她一本正經的樣子,似乎已經看淡了得失,對於當初的困境也走出來了,整個人都給人一種寧靜的感覺。便承諾道:“罷了,念在我們一同在儲秀宮多日,你與我之間沒有過爭執和陷害,你身世可憐些,以後好好留在王府做事吧。

    來日,若是有好的人家,本王妃替你做主,把你許配給一戶值得托付終生的官宦之家,不會虧待了你的,畢竟是太傅府出來的人,總要嫁得體麵些。”

    “奴婢多謝正王妃恩典!”芷蕾立刻跪下,一臉虔誠和感動。

    唐安夏伸手扶著她起來:“好好做事。”

    即刻,喚來芳嫣:“隨我出去走走。”

    兩個人走在院子裏一處樹下乘涼,芳嫣瞥了瞥四下無人,壓低聲音問道:“正王妃,您真的打算留下芷蕾嗎?她是太傅府趕出來的人啊!而且皇後娘娘和舒妃娘娘都說,這女子心懷不軌,心思叵測,不是什麽善茬。咱們不能再引狼入室,養一個吃裏扒外的叛徒啊!”

    唐安夏扯著垂下的柳樹枝搖搖晃晃,輕鬆自得道:“我自然是不相信她,隻是礙於把她趕走,傷了顏麵。終歸她至今為止沒有害過我,倘若讓她去別處伺候,難免心生怨恨,再和西殿的聯手對付我。

    就不如,先籠絡為自己人,日後提防著她,既不會傷了臉麵,好像我這個正王妃小心翼翼排擠別人,也不會讓她有機會對我心懷怨懟。倘若她真的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意圖害我,咱們就一招致命,讓她永世不得翻身。”

    停頓了下,唐安夏的眼神瞬間冰冷刺骨,原本柔和的麵色也變得凝重陰暗起來,咬著牙一字一句道:“不,不是讓她不翻身,而是直接要了她的性命才對,隻有死了才安全……西殿的兩個賤婢,處處致我於死地,礙於顧全大局的考慮,我原諒了她們。

    沒想到這兩個賤婢不知悔改,不懂得感恩之心,竟然還敢對我下此毒手,汙蔑我,詆毀我,還敢和殿下告黑狀!當初要是狠心一下子殺了她們兩個,就不會有今日的這出戲碼!

    我還心軟了點,心善了點,對待敵人果真就是要心狠手辣,不留餘地,免得有後患,來日她翻身了,不會念及我饒恕了她一次的恩情。反咬一口對我不利。”

    “正王妃說得極是!奴婢萬萬沒想到,側王妃和芷蓮串通一氣,這般對待您!她們說謊編造的手段,還真是比代柔小姐更加高深!明明是害人害己,自討苦吃,偏偏不承認!簡直是荒謬至極!”芳嫣也氣不過,扯著嘴角怒罵道。

    唐安夏狠狠地一用力,拽下來了一根樹枝,目光冰冷,雙手把樹枝折成一段一段,丟在地上,平靜道:“無所謂,既然她們主動宣戰,表示不想在王府裏安然無恙的活著了。

    既然如此,我就不必客氣,不必手軟,也不會瞻前顧後。我會讓她們兩個付出代價,下次要讓她們死得幹脆些……芷蓮倒是好說,一個奴婢,隨便找個由頭殺了她。

    夢琪的死,我要好好盤算一番,畢竟是刑部尚書的女兒,當年他受到了攝政王的恩惠和提拔,一直對王府忠心耿耿,如今保護殿下,又是一介忠良。殿下也要顧忌旭民的顏麵,我總不能讓殿下難做。

    所以,夢琪的死不能出自我手,要謀算著讓旁人下手害死她,正如她想要利用皇後除掉我一樣。她萬萬想不到,有一天我會把從她那裏學來的招數,原封不動的還給她吧!我要好好想一想,怎麽能夠一擊致命,讓她死得其所。”

    說到這兒,芳嫣迴憶著剛剛在房裏的情景,由不得麵露擔憂之色:“正王妃,您說殿下他真的相信了我們嗎?夢琪和芷蓮說得像是真的一樣,還擺出來一副不計較的大度樣子,我們倒是暴跳如雷,好像反而中計了,她們是故意激怒我們的!奴婢當時愚笨,事後才反應過來!”

    “殿下他……”唐安夏的腦海中浮現出來了李君麒的模樣,他的一舉一動,他說話的語氣和神色,頓時,苦澀的嗤笑了下,“殿下了解我,如今的我,依然不是當初的唐家二小姐。

    我如果真想要陷害她們,這番手段是做得出來的。我愛殿下,女人因愛而生嫉妒之心,殿下必然能理解。他再問我的時候,自稱是‘本王’,明顯生疏了些,他的心中還是懷疑了……”

    芳嫣立刻心急如焚道:“那我們要不要解釋清楚!派人把當初的證人都尋找來,像殿下好好闡述真相!”

    “不必了,說得越多,殿下越不相信,好像此地無銀三百兩,反而撇不清幹係。早已過去多時的事情,當時殿下沒有在皇城,根本不清楚狀況,就任由殿下去猜測吧……”

    唐安夏淡淡的說著,她清冷的臉頰透著一抹無奈,清澈的眸底深處隱隱約約閃過了一絲哀傷。

    換做以前,她會毫不猶豫的相信李君麒,李君麒會毫不猶豫的相信她。

    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們隻見竟然會有了狐疑之心?

    是從李君麒決定輔佐一代明君,保住文親王府的榮耀和將軍府的平安嗎?站在了更高的位置,擁有了更大的權力,心境發生了變化嗎?

    還是從自己發現了月公主深愛著李君麒,連惜雪都傾心於李君麒,還有夢琪虎視眈眈,對手實在是太多太強大,而心生自卑,曾經那份強而有力的安全感,被漸漸地破壞掉了嗎?

    一陣暖風吹過,明明是初夏暖洋洋的清風,唐安夏卻冷得縮了縮脖子,打個寒顫:“我們迴去吧,我乏了,想睡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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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遠處,惜雪站在客房門前的竹亭裏,凝視著樹下的一切。

    ……

    市井間。

    馬車內。李君麒悄悄掀開簾子,望著外麵熙熙攘攘的人群。

    子瑜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英俊的臉孔湊過來,朗聲問道:“殿下,剛剛側王妃的事?”

    李君麒打斷了他的問話,心如止水道:“已經過去了,不用放在心上,後宅女人勾心鬥角,實屬平常,不傷及性命,就無所謂。我們是前朝的大臣,目標非常明確,鏟除敵人,輔佐新皇。至於女人之間的鬥爭,她們有各自的解決方式,隻要不影響我們的宏圖霸業,任由著胡鬧好了,要不整日閑在王府,也太無聊煩悶了些。

    這次迴來,本王看到王府裏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條,原本排擠正王妃的下人們都有所收斂,還有雲姑姑隻負責伺候我一人的事,其他奴才和婢女對正王妃讚不絕口,他們私下裏還議論著要做些小生意,幫助王府賺些銀兩……

    本王當時就知道,離開王府的這些時日,必然是發生了很多事情,導致和諧一致的現象發生。不管是不是正王妃下的毒,結果是好的,本王非常滿意,這就足矣。本王就選擇相信正王妃,側王妃輸了,敗者為寇,本王就相信她是陷害別人,就這麽簡單。”

    子瑜一時間驚得合不攏嘴,李君麒的成長飛快,原本城府極深的他,如今已經飛躍到了老謀深算的地步。

    考慮這件事情,他竟然按照權衡利弊去分析,而不是因為對正王妃有情有義,才會選擇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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