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孫無憂的視線看去,眾人赫然發現,在那雲霧繚繞的穹頂下方,赫然有一條巨大的“石龍”。


    這龍雕不知究竟有多長,隻能看到自霧障之中凸現出來的部分身體,但即便如此,其體型依然是十分龐大,幾乎已經完全將這炎獄底端的空間籠罩起來。看到這一驚人的畫麵,侯瓊不禁驚歎道:“這是哪來的妖龍,為何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周通旋即道:“第一眼我還以為那隻是秦泰叫工匠過來雕刻出的壁畫而已,但現在仔細看看,那家夥似乎是真的。”


    “真的?這怎麽可能?難道說,這家夥來自於兇獸雲集的雲夢仙澤?”


    周通點頭道:“不排除這個可能。如此看來,炎獄的形成極有可能與這廝有莫大的關係。好在,它如今已經生機全無,否則若是將他驚醒,我們幾個誰也別想活著離開。”


    孫無憂緩步走下台階,臉色陰沉道:“雖然隻是猜測,但我感覺,先前我們在外麵見到的那個樹型魔物應該與它有些關聯。依我的見,盜走我屍身的,應該就是他的授意。”


    方華詫異道:“你說這妖龍還活著?可是它明明已經……”


    陳清蹤緊接道:“孫無憂並不是沒有可能。我就知道以前這片大陸之上曾經出現過一群可以自由決定生死的異類,祖先們稱它們為活死種。”


    “活死種?”


    “沒錯。這些家夥外表其貌中不揚,修為功力也十分一般,但卻擁有一種與生俱來的異能,便是可以通過感知危險的來臨,提前為自己策劃好死局。”


    方華不禁問道:“可那有什麽用,到頭來還不是難逃一劫?”


    陳清蹤搖頭道:“你說錯了。活死種的恐怖之處就在於,它們可以先令自己進入到‘假死’狀態,在這期間,世間的幾乎所有力量都無法將其徹底殺死。而當危險過去之後,它們的身體又能像生前設定的那樣自行複活,並恢複到原來的模樣。隻不過,這些活死種‘假死’的方式不盡相同,有的浴火,有的兵解,我們現在所見的這條妖龍,應該就是假死之中的石化。”


    方華恍然道:“原來還有這麽一迴事,陳大哥,你知道的可真多啊!”


    陳清蹤微笑道:“是我以前恰巧看到過一本古書,上麵寫了關於活死種的一些信息。不過,這活死種現在還未複活,究竟是真死還是假死,我們還沒有搞清楚。便我總覺得,這次發生的事情太過巧合,好像冥冥之中有一隻無形之手推動著一切進行一樣。這裏不是久留之地,找到孫無憂的屍身我們就趕緊離開這裏。”


    周通看看手裏的棲霜劍,順勢道:“是啊!我這棲霜劍雖是由千年寒冰鐵煆造而成,但長時間暴露在這種極端的環境之中,還是有些吃不消。再這樣耽擱下去,我也保不住你們。”


    侯瓊催促道:“就是就是,你們受得了,我的機動神也未必抗得住,走啦走啦!”


    如此,一行人邁過軟綿的地麵,迅速通過第一道“關卡”,真正踏上了炎獄的地界。不知是碰巧還是有意安排,幾人一經來到,通道兩側的岩漿池崗內便立即躍起數丈火色激流。而就在這個時候,前方不遠處岸邊之上居然爬著一隻一丈來長的地蚰龍。此刻的他正趴在岩漿池邊,貪婪地吸食著裏麵無比滾燙的漿流。方華見狀異常興奮道:“快看,這裏也有那些醜八怪的身影。跟著它的腳步,說不定能直接找到屍身的所在之處。”


    可能是方華的聲音太過吵鬧。剛剛還一門心思趴在那裏的地蚰龍忽然警覺地豎起頭來,迴過身來剛好與孫無憂一眾看個正著。心道情況不妙的陳清蹤隨即急聲道:“快,他要逃跑!”


    那時遲那時快,遠處的地蚰龍甚至沒有原路返迴,索性一頭所入到岩漿之中,以其水火不浸的堅固身軀,硬抗身下的恐怖高溫,如同水裏的魚兒一樣,迅速朝遠方遊去。眾人見狀皆是惱火,隻有周通箭步上前,高聲提醒道:“別擔心,有我在!”


    周通怕火,可他怕棲霜神劍卻是火的克星。一道真氣注入劍體,綻青的幽光隨之自劍尖射出,倏然打入到不遠處的岩漿池內。說來也奇怪,前一刻還在沸騰翻滾姝熔岩鐵水,如今竟然迅迅冷卻凝固,且範圍越變越大。孫無憂等人見狀喜出望外,趕緊追到周通的身後。


    “快雨劍法,秋雨寒冬!”


    周通以劍尖搶地,一大塊岩石被其挑入到半空之中。然而,還未升至最高點,那塊懸浮的岩體忽然砰然炸裂,藏於其中的森然寒氣以碎石為載體,如雨點一樣,悉數砸向下方的岩漿池。如是,炎獄的氣焰被暫時封印,池也隨之多出了若幹可供腳掌站立的“小洲”,並且一直延伸到前方那隻地蚰龍的身邊。


    “哈哈哈,太好了。這下終於淪到我出手了!”


    不等孫無憂幾人反應,方華一馬當先,直接踩在距離自己最近的落腳點上,又以同樣的方式跳到前方另一塊浮石之上,幾次閃身之後,地蚰龍離他已經隻有數步之遙。這時候,方華口中念動法訣,原本已經分外明亮的炎獄之中登時又多了另一股刺目的光亮。


    “光自在法,一瞬千裏!”


    方華以功法為踏板,竟令自己的身體於那一刻變成一道光束,進而以一種匪夷所思的方式直接跳躍到地蚰龍的身前,並用腳尖用力在其頭頂上方重重點了一下。


    雖然隻是一腳,但方華畢竟還是擁有一半的兇獸血脈,這一腳的威力足可以碾死一隻成年猛虎,地蚰龍雖有甲殼保護,但也難以完全抵消其中威力,登時便被前者踏了個人仰馬翻。修長的身體於半空之中劃出一道血色彎月,孫無憂的臉上也終於出現了難得的笑容。


    “方華,你真的長大了!”


    “爹!我是不是快死了!”


    山王府秦麓的房間之中,站著的十餘名下人無人敢出聲,隻是遠遠地看著床邊那個蒼老的身影,心中盤算著何時和能結束這難熬的一天。


    “孩子,你醒了啊!”


    秦泰瞧瞧拭去眼邊的淚痕,自從坐上山王位置之後,他便未曾在他人麵前落過淚。可是,十指連心,何況麵前躺著的是他的親生骨肉,他又怎能不為之痛心疾首?


    “爹,今天不是要為秦峰舉辦親事麽,你怎麽過來了?”


    秦泰伸手撫摸著對方的頭頂,強顏歡笑道:“我得將你治好,才能帶著你一起去看成親儀式啊!你放心,不管用什麽方法,爹都會讓你活過來。”


    秦麓笑了笑,而後搖頭道:“別在我的身上浪費時間了。我與你們不同,我不能長大,更不能像秦峰那樣為秦家傳宗接代。若不是這個緣故,爹你又為何會在別人前麵恥於提起我這個兒子?”


    “麓兒,你誤會爹了。爹是不想讓他們過多關注你的事情,這樣他們背後也會少一些對你的非議。你在爹的心中,永遠是最好的,爹以你為榮。”


    秦麓每咳一聲,脖頸上方的傷口都會隨之忽閃幾下,可令人感到疑惑不解的是,這般的他居然還能有氣命與自己的父親秦泰對話,當真是奇跡一樁。


    “爹,你是在用七星轉鬥燈為我續命麽?”


    秦泰點了點頭。


    “爹,我不想變成像冥士那樣的怪物,我寧願像個普通人那樣死去。在那之前,我想離開冥山,去外麵看一看,哪怕一眼也好。”


    秦泰強忍淚水道:“傻孩子,外麵有什麽好的,外麵的人隻會算計設計你,還是待在冥山當中安全。你放心,就算不能像普通人那樣自由出入冥山,爹也會陪在你的身邊,哪也不去。”


    “算了,爹。我真的好累。這種當走屍走肉的感覺真的不太好。受作的那一刻,我好像看到了黃泉路,看到了前來接此我的鬼差。可爹你又用秘術將我拉了迴來。您是知道的,陰陽有別,死人就應該待在死人該待的地方,而不是像木偶一樣生活在這個逼仄的小世界當中。過去的三扌多年,我已經體會過了這個世間的美好,也品嚐到了遺憾的滋味。如果有來生,我想重新活一迴,哪怕隻作一個普通人,我也想要沐浴在外麵的陽光之中。”


    秦泰看著床邊那隻散發著幽冥氣息的燈盞,隻見裏麵的火焰隨著秦麓氣數的減弱,也在慢慢縮小,最後變得一枚魚眼大小的模樣。見此情況,秦泰趕緊為燈內輸入精純真氣,片刻之後,幾欲熄滅的轉宿燈又再次煥發光輝。


    “爹,你還放慢我娘的樣子嗎?”


    秦泰愣了一下,而後用力點了點頭道:“當然記得。”


    “可是爹為何從未告知過我娘親的相貌。您說她已經不在人世,這次下去的話,說不定有機會一睹她老人家的真容了。”


    秦泰手掌緊緊攥緊,但旋即又鬆弛下來,繼續佯笑道:“你娘的樣子很好認,人群之中最漂亮的那個就是她。”


    “是嗎?我好像看見我娘了。”


    “麓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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