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皇才從德國的醫院離開沒多久,又住進了台北的醫院。


    病房外,守著大批媒體記者,擠得水泄不通。


    他們渴望進一步采訪個性向來不羈的運輸界龍頭--冥皇,他們好奇他的感情世界,而此次事件女主角,也挑起他們濃厚的興趣。


    一早,才傳出昨晚他相桑琥珀狀似親密的一起用餐,稍後又和厲風集團亞洲區總裁戚牧禮,私下進行自由搏擊賽,個中原委讓人忍不住追究。


    醫院方麵出動了保全人員,才把混亂的場麵控製住,還給病人一個安靜的養病環境。


    病房內,則鴉雀無聲,靜得連彼此的唿吸聲,都清晰可聞。


    解皇躺在床上,陽剛俊朗的臉龐滿是紅腫、瘀青,上半身纏滿了繃帶,動彈不得。


    他的眼神不再閃耀炯炯光芒,也不再燦爛地笑,露出森白、整齊的牙,唇邊也不再有男人味十足的笑紋。


    桑琥珀眼神呆滯,動也不動,宛若沒有生命的洋娃娃。


    她的心已經感覺不到痛,一顆死了的心,又怎麽會痛呢!


    解皇睜開眼,一時適應不了刺目的光線,欲抬手遮掩,才發現根本無法使力,椎心的痛楚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不禁皺緊眉頭。


    垂眼瞥見胸前的繃帶,像極了木乃伊。


    有必要這麽誇張嗎?


    他既好氣又好笑,扯動嘴角,隨即又痛得齜牙咧嘴。


    他輕吐一口氣,細微的聲響,拉迴恍神的桑琥珀。


    「你醒了。」


    她幽幽地說,聲音仿佛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解皇凝視她蒼白、憔悴的麵容,比照他所認識活潑、開朗、愛笑的桑琥珀,判若兩人。


    現在的她,像是凋萎的瑪格麗特。


    跟他相較起來,她的狀況也好不到哪去。


    不過,更讓他介意的,是--「你答應他了?」


    他指的,是她答應嫁給戚牧禮的事。


    桑琥珀噤口不語。


    「如果你隻是為了『救』我才這麽做,那我寧可被他打死。」


    他忍著疼痛,一口氣把話說完,語氣有些自嘲。


    他不曉得自己為何那麽氣憤,或許,是因為有個女人出麵替他求情,麵子掛不住吧!


    或者,是因為她明明愛著他,卻要嫁給別人--他的敵人。


    總之,他就是心理不平衡、不爽到了極點。


    桑琥珀緊抿著唇瓣,無言以對。


    命運真是捉弄人。失憶前,她深深迷戀著他,失憶後,老天爺又將她帶至他麵前,沉溺在他的魅力中。


    上天注定她這輩子隻能為他癡迷,愛得不能自己。


    叩、叩……


    敲門聲驟然響起,在靜謐的空間顯得格外響亮。


    沒得到迴應,於是對方擅自悄悄打開門。


    「呃……請問是桑小姐嗎?」護士被室內凝重的氣氛駭住,囁嚅問道。


    僵滯了一會,她隻好硬著頭皮把話講完。「301病房的戚先生,請你過去。」


    將訊息轉達完畢,護士小姐便一溜煙的跑掉。


    室內又恢複一片死寂。


    半晌,桑琥珀終於打破沉默。


    「我真的……」她頓了頓,鼓起勇氣接續道:「隻是一顆棋子嗎?」


    解皇垂下眼,答非所問。


    「你不應該在這裏,而是去照顧你未婚夫。」


    她低下螓首,眉心糾結。「請你告訴我。」


    她多害怕聽到的答案是肯定的,到時候,她連欺騙自己都不能了……


    「你都知道了不是嗎?」他撇撇唇,沒有否認。


    再繼續下去,受傷害的隻有她這個笨女人罷了。


    既然大勢已定,輸了就輸了,頂多被那幾個沒良心、愛落井下石的好友奚落一番,他不會有什麽損失。


    日子還是照過,錢依舊照賺,他仍然可以我行我素地愛去哪、就去哪,無拘無束。


    這一段時間,他都是為了「追」她,而四處奔波,雖然這對熱愛旅遊的他不失為一種樂趣,不過卻不是單純為了旅遊而旅遊,還是有種受製的感覺。


    桑琥珀失望的閉上眼,淚水奪眶而出。


    「迴去他身邊,別再來煩我了。」


    他口氣冷淡,合上眼假寐不再理會她。


    她心痛得無以複加,任由眼淚滾滾落下,沿著臉頰、下顎滴落在握緊的拳頭,滲入指縫,濕濡了她的手心。


    最後,她還是隻能任由冰冷的淚水,蒸發之後一無所有。


    「好好保重。」


    她泣不成聲地把話說完後,倉皇離去。


    門落合的那一瞬間,解皇張開眼,重重籲了一口長氣。


    迴想起她悲傷的眼睛,不知為何,突然一陣苦澀梗住他的心口,湧上喉頭。


    接下來的時間,他獨自在空蕩的病房內度過,陌生又奇特的感受如影隨形的糾纏著他。


    是夜,他失眠了。


    ****


    桑琥珀昨天離開解皇的病房後,慢慢踱至301號病房,戚牧禮已經檢查完畢,也包紮好、上好藥、穿戴整齊等著她。


    他的手多處受傷,但和解皇比起來,傷勢算輕的了。


    即使醫生建議他,留下來觀察幾天比較保險,他仍堅持立即離開。


    她當然了解他的心思,隻因為解皇在這家醫院。


    為了避免讓她有接近解皇的機會,戚牧禮毅然決然地迴家休養。


    從醫院迴到他的別墅之後,她把自己關在幽暗的房間裏,任憑誰來敲門,她一律充耳不聞。


    戚牧禮知道她在鬧別扭,並沒有拿鑰匙開門。


    不吃不喝、也沒合眼,她就這麽呆坐在床上,唯有迴憶作陪。


    如果可以選擇,桑琥珀寧願再失憶一次。


    這樣,她就可以不必承受想愛卻不能愛的痛苦、折磨。


    她就能永遠繼續過著平穩的生活,開開心心的結婚、生子,然後終其一生。


    如果隻是如果嗬!


    她再度愛上了曾經用盡心力愛的男人--但是,盡管她再怎麽努力,他仍舊不愛她。


    她坐在自己的床上,徹夜未眠,直到窗外的陽光射進來,剌痛了她的眼。


    她又忍不住思念起,那有著陽光般燦爛笑容的俊顏,雖然離開他一天不到的時間。


    拉下窗簾,免得自己繼續「睹物恩人」。


    清晨五點,偌大的屋子靜悄悄的,她到浴室梳洗一番,換上幹淨的衣裳,打算偷偷溜去醫院探望讓她掛心的男人。


    哪怕會被他譏諷厚臉皮、不知廉恥,也無所謂。她就是想見他,想跟他說話,想聽他渾厚的聲音。


    像隻貓兒般躡手躡腳,一踏出房門,桑琥珀卻隱約聽見隔壁房傳來戚牧禮的聲音。


    若非時間太早,她也不會疑惑、也就不會湊耳傾聽。


    隔著一道門板,聲音有些模糊,但談話內容大致上還聽得見。


    「我會把錢匯入你的戶頭,這幾天太忙,所以耽擱了。」


    戚牧禮音調急切,似乎急著解釋。


    「要五十萬美金?」他低咆。「別得寸進尺。」


    沉默了幾秒,他重新調整好心情,說道:「隻不過頂替我擔罪,蹲了幾個月的牢,就想威脅我?」


    戚牧禮顯然相當不悅,音量不自覺的提高幾分,絲毫沒注意隔牆有耳。


    「信不信我會讓你一毛錢都拿不到?」


    他語帶威脅,儼然胸有成竹。


    每一句話,桑琥珀都聽得心驚膽跳。


    這麽早他會和誰通電話?替他擔什麽罪引他曾犯了什麽罪,需要坐牢?


    對方似乎被他的氣勢嚇著,掛斷了電話,因為戚牧禮沒再出聲。


    桑琥珀聽到他逐漸朝門的方向而來,趕緊迴到房間,落上鎖。


    才剛躺迴床上,還來不及蓋好棉被,他便開門入內。


    她閉著眼佯裝熟睡,心髒卻撲通撲通狂跳。


    他站在床邊凝睇著她的睡顏,為她蓋妥被子,又無聲離開。


    待他一走,桑琥珀緩緩睜開眼,心跳仍持續加速跳躍著。


    忽然,她覺得好可悲。


    仿佛每個人都有事隱瞞她,而她總是被蒙在鼓裏、永遠是最後知情的那個人。


    究竟,她存在的價值為何?她好迷惘,有誰能帶她走出這充滿欺騙的框框?


    緊裹著蠶絲被的身軀密不通風,卻怎麽也溫暖不了她失溫的心……


    她真的,隻能無助的躲著哭泣嗎?


    ****


    太陽越升越高,窗簾再也阻擋不了蠻橫的陽光,滿室金黃光線。


    牆上的鍾,指針停在九點,若照平常慣例,屋內應該沒有人在。


    桑琥珀知道,戚牧禮無論如何都一定會到公司上班,即使他手上有多處傷痕也不例外。


    她掀開被子下床,偷偷打開門扉,霎時,兩團黑影簇擁上來。


    「桑小姐,您醒了。」


    她抬頭一瞧,秀麗的臉蛋隨即罩上一層失望。


    果然,又是上迴特別聘來「保護」,或說「監視」她的保鑣。


    她忿忿地甩上門,靠在門板上歎息。


    她和犯人有什麽差異呢?被關在一座華麗的牢籠,變相的限製她的行動自由,供她最好的飲食。


    迴想起來,他似乎一直控製著她,去到哪都必須打電話向他報備,方便他掌控行蹤。


    之前,她會認為那是他愛她、深情的表現,仔細一想,除了工作所需、帶團出國外,她根本鮮少有個人時間。


    桑琥珀再一次覺得人心難測。


    當一個人開始變心,以前的甜蜜、體貼都可能感到惡心、無聊。


    她也染上同樣的惡習了吧!


    她滑坐在地上,抱著膝蓋,將臉埋入膝間。


    當一個人再也流不出眼淚,代表開始堅強。


    她深吸一口氣,起身打開電視,將音量調轉到最大,拿起電話按了幾個鍵,才發現電話沒聲音。


    她翻箱倒櫃,試圖找出她的行動電話,卻徒勞無功。


    她垮下肩,乏力的撐著額際,心田荒蕪一片。


    她終於了解自由的可貴,卻沒辦法擁有。人隻有在失去的時候,才懂得珍惜所有。


    「現在為您插播一則消息:一封沒有署名的傳真,大爆業界醜聞。」


    桑琥珀被女主播亢奮的嗓音擾得更加煩心,抓起遙控器正準備關掉電視,但女主播所報的新聞,卻教人震撼不已。


    「傳真中指出,現任『厲風集團』亞洲區總裁的戚牧禮,在一年前駕車肇事後逃逸,受害家屬憤然提出告訴。而戚牧禮礙於知名身分,事後以金錢找他人頂罪。


    而傳真中更清楚指出,受害者就是即將與成牧禮論及婚嫁的女友桑琥珀,事實究竟為何,還有待進一步深入調查。」


    女主播為這則新聞下注解:「警方已經開始全麵展開偵察……」


    接下來,電視裏頭又播報了哪些新聞,桑琥珀渾然不知。


    老天爺又在跟她開什麽玩笑……


    沒隔多久,畫麵轉到「厲風集團」大樓,希望戚牧禮能親自出麵解釋清楚。


    想當然爾,他沒有出麵,但是眾多記者們像是出巢的蜂,紛紛擠進大樓,就算出動所有警衛,也攔不住他們要搶到新聞的決心。


    尚在開會的戚牧禮接護消息,即刻從專屬電梯直達停車場,準備離開。


    這時,就不得不佩服台灣記者,無孔不入的特異功能。


    戚牧禮被逮個正著,無路閃躲。


    一連串如連珠炮般的犀利問題,讓他心虛的啞口無言。


    「這一切都隻是有人惡意陷害,請各位千萬不要信以為真。」倒是總裁特助比他鎮定,為主子辯解。


    桑琥珀按掉電源,頓時豁然開朗--


    難怪他會在一年前,突然現身在她麵前,並且開始對她展開追求,原來是他良心不安。


    而正式交往的這段期間,他之所以掌握她的行蹤,是因為缺乏安全感。


    除了簡單的親吻外,從沒有對她做出逾矩的舉動,則是他作賊心虛之故吧!


    她起身打開房門,像陣風似的卷至客廳。


    派來監視她的保鑣,連忙擋住她的去路,不讓她出門。


    「放心,我不會逃走的,你們載我到公司去。」


    保鑣們互相交換了一記眼色,不過,還是照她的吩咐,送她到厲風集團。


    可想而知,厲風集團大樓停車場,已經被擠得水泄不通,桑琥珀逕自下車。


    眼尖的記者,一眼馬上認出她。


    「桑小姐,請問……」


    劈哩啪啦的問題朝她襲來,她卻不覺得害怕。


    戚牧禮錯愕的盯著她,一切情況完全超乎他的控製範疇,再也無法平靜。


    「我是來向你道別的,好好保重。」


    桑琥珀麵無表情的說完話,趁著保鑣還沒迴過神,坐入駕駛座駛離是非之地。


    她留下這麽一句意味深長的話,記者又衍生出許多問題,將戚牧禮緊緊包圍。


    戚牧禮倏地笑了出來,笑容是那樣的苦澀、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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