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聲響,陳曄霖匆忙衝了出去,抱起了暈倒在地的母親,直奔醫院。


    陳曄霖跟花容一直守著袁虹玉,直到醫生做完全麵檢查,好在得知袁虹玉隻是疲勞過度,他們都才放了心。


    即便母親才剛剛那樣逼迫他,但她始終是他的母親,危情之下,陳曄霖也沒辦法罔顧骨肉親情,自己那股子柔情都是弋川喚醒的。


    花容先行離開處理公事去了,然而袁虹玉醒來見到陳曄霖的第一句話,仍舊是叫兒子與弋川分開。陳曄霖一聽到這些就心煩,見母親沒有大礙就撇下她一人在醫院,自己先迴去照顧弋川去了。


    麵相妖豔卻愈發溫婉的弋川,低垂著眼簾,怯怯地扯了扯陳曄霖的袖角:“母子緣淺,別因為我生分了,我這副樣子,怕是留不下來了,記住之前我跟你說過的話。”


    “你什麽意思啊,我好不容易才盼你醒過來,你別在我麵前裝得好像很偉大似的,你是為了誰才會變成這樣的,我不準,我不準你離開我……”陳曄霖使出了全身的力氣在抵觸著,用吼叫發泄著自己的立場,用狂躁去宣誓專情。


    或許曾經因為格格不入的生活習性而怯懦過,但弋川從來不曾真的自卑過,可是現在,她的心底生出一股卑微、混雜著一縷動容,弋川覆上陳曄霖的手背,聲音纖細:“你不怕我?這樣?”


    “怕?!”陳曄霖目露兇光地轉頭瞪著她,像極了一匹野狼,“那些唯唯諾諾唯利是圖的小人我都不怕;那些爾虞我詐耍盡心機的奸人我都不怕;那些溜須拍馬諂媚嘴臉的醜人我都不怕;那些覬覦別人財富違法犯罪的壞人我都從來沒有怕過……我會怕一個如此善良、如此純潔、如此無私的你嗎?”


    良心商人早就死在了爺爺陳國峰那個年代,或許更準確的說,陳曄霖閱盡往來匆匆的人流後,見過沉浮在商場裏最剛直的始終隻有陳國峰,而他早已不屬於這個世道。


    看著胸脯起伏不定的陳曄霖,弋川流露出畏懼的神色,她揪緊了陳曄霖的衣袖,瞳孔裏像是裝載著星辰浩瀚:“值得嗎……我本並不應該出現在你們這個世界……”她費勁心思想要陳曄霖重視彌足珍貴的血脈親情,當初她也正是因為親情牽絆才會誤闖入陳曄霖的世界。


    偏偏陳曄霖甩開了她,火氣並未退散分毫:“好,我就清楚地要你知道,十歲那年最疼愛我的爺爺病危,我喊做父母的人在爺爺的病床前為遺囑的事爭吵不休……他身體一天差過一天,爺爺含恨而終,從那時起,我沒有再喊過他們一聲爸媽,脾氣也變得越來越差……直到你的出現,是你在軟化我的芒刺,是你讓我放下怨恨……如果沒有你,我到死都不會再迴那個家……”


    這些弋川從來都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在陳曄霖的生命裏已經變得這麽重要,也找不到更好的方式去勸他。


    二人靜寂無聲地麵麵相覷,是突然闖進來的方亭打破了這刹那的寧靜。


    “不要離開霖少,不要放棄他,一定有辦法的,一定有辦法好起來的,”方亭轉而對著陳曄霖說,“天成的事我幫你去盯著,你安心照顧弋川就好。”


    簡直不可思議,陳曄霖詫異地看著他,問道:“你願意進天成?爸讓你進鑫成旗下隨便哪個公司做事,勸了你這麽多年,你都不願意,你現在居然主動願意去?”


    這幾年來,陳建跟陳曄霖其實沒少勸方亭進公司幫忙,可方亭就是甘願跟在陳曄霖身邊做個小管家,在他們父子心裏,未免覺得大材小用了。


    方亭心裏麵的真實想法,很少有人真正能懂,表麵上謙遜隨和是個絕頂大暖男,骨子裏卻比任何人都倔強。他的目光落在弋川身上,柔和得像月光一樣:“在我心裏,早就當她像妹妹一樣了,你既然也愛上了她,就不要再辜負了……我們一起努力,我不想再失去一次妹妹了。”


    不論方亭的出身如何,亦不論方亭一口一個少爺少爺這樣叫,其實在陳曄霖心底,他一直都拿方亭當兄弟,一時間,他備受感動說不出話來。


    此時,方亭踱步到弋川身邊,彎下腰,在弋川耳邊說了一句悄悄話:“既然在一起了,就不要動不動說放棄,你有多愛他呢?隻要你想,一切都不成阻礙。別讓你的善良傷害最愛你的人。”


    弋川聽了,若有所思。


    “你跟她說了什麽?”陳曄霖注意到弋川臉色的轉化。


    方亭一副天機不可泄露的模樣拍了拍陳曄霖的肩膀,而後掠過他走開了。


    金色的陽光鋪在散滿落葉的大道上,這天是洛兮被審判的日子,本不該出現在旁聽席上的童鴿竟然早早就坐在那裏了。


    發現還裹著紗布的童鴿,童揚他們都感到吃驚,畢竟她是一個可以不用在場的受害人。


    童鴿也發現了家人們擔憂的眼光,他們都以為自己仍舊保留車禍當天的陰影嗎?其實童鴿的內心早就很強大了,那天的情景早就可以選擇性淡忘了。


    童揚費了好大的唇舌,才一個接一個跟身邊的人交換了座位,直至坐到了童鴿隔壁。“青遙呢?你一個人來的?”童揚試探性地問。


    “恩,我自己來的,哥,我沒事,我隻是想來看看,畢竟跟我有千絲萬縷的關係。”童鴿目不斜視,心裏卻百感交集。


    洛兮被法警送至被告席之前,正好經過童鴿,看到童鴿的出現,洛兮就繃不住了,不顧女法警的攔阻,衝到童鴿麵前,抓住她的手。


    “對不起,對不起,我對不起你,童童——”


    萬般情緒湧上心頭,童鴿再也忍不住了,她低著頭盡量不去看洛兮,聲音嘶啞:“你對不起的不是我,是笑笑……其實你對我做的一切,我都能理解、都能諒解,我唯一無法原諒的是,因為你的所作所為導致我救不了笑笑!”


    童鴿狠狠將事先攥在手裏的器官捐贈書甩在了洛兮臉上,身邊的童揚也背過臉去,他也不知道該怎樣去麵對妻子。


    審判結束,洛兮即將身陷囹圄,她雖然能得到親人們的寬恕,卻再也無法原諒自己,這是第一次她意識到自私是多麽的可怕。


    即將被法警帶走之前,洛兮再一次不顧一切衝到了童揚的麵前,苦苦哀求:“讓笑笑好好過剩下的日子!”


    童揚無法原諒洛兮,但又仍然愛著她,淚流滿麵告訴她:“不用你說,我也會做到的,你就好好在裏麵改造吧,其實我們都有罪,我們誰也不幹淨……笑笑是去還我們的孽債……”


    聽到這裏,童鴿忍不下去了,她搶著抓住洛兮被拷住的雙手,眼神篤定:“我們不會放棄的,哪怕到最後一刻,全世界,隻要有適合笑笑的腎源,不管多大的代價,我都會救笑笑的。”


    童鴿衝著洛兮猛地點點頭,洛兮也迴應似的點著頭。


    目送洛兮被押解走之後,還未等童揚開口問,童鴿就主動交代:“她現在隻是一個可憐的母親,即便機會渺茫,我們都應該給她一個足以支撐她活下去的希望。”


    “我是不是該對你刮目相看了,爸媽跟我隻當你是一個顏值出眾可以憑此賺錢的小公主,沒想到你現在,比我們任何人都強……我送你吧……”手心手背都是肉,童揚一直在努力抑製自己。


    童鴿接受了哥哥的好意,卻說:“去笑笑醫院吧,事故之後,我也有很久沒見她了。”


    “也好,你是笑笑的偶像,她最喜歡你這個大明星姑姑了。”


    又過了好幾天,方亭的那番話在弋川耳畔經久不散,反複思量了好久,弋川終於要逼迫自己做個決定。


    由於異變得太厲害,弋川搬迴了自己原先那個粉色的小房間,整日整夜躲在裏麵,就連陳曄霖也不願意見。


    在一個子夜,弋川終於動用千裏傳音喚來了母親,並偷偷摸摸獨自步行到郊外一處荒地跟母親見麵。


    “川兒,你怎麽這副模樣?”汍瀾隻需一探女兒脈搏就明白了一二,“你的修為呢?怎麽隻剩這點兒了?”


    像個犯錯的孩子,弋川低著頭哽咽著:“對不起,母親,我違背了諾言,使用了法力,可是,他們都是很重要的人,我不能看著他們死呀!”


    “他——們——”汍瀾心裏劃過一聲霹靂,“孩子,你是糊塗了嗎,人類不計其數,你要傻到一個一個去救嗎?看看你自己現在的樣子,不行,你跟我走,你這妖形會讓你被他們害死的。”


    汍瀾正要強扯著弋川離開,卻被尾隨弋川而來的陳曄霖叫住。


    “阿姨……哦不,媽——”其實陳曄霖一直守著弋川,弋川的一舉一動盡在他眼底。


    看到陳曄霖,弋川扒開母親的手,在她麵前跪下:“我知道,陳曄霖的母親也因此要我們分開,可是,我不想放棄他,我舍不得他,我想做人,做一個真真正正的女人。”


    此舉,不僅震懾了汍瀾,就連陳曄霖都震驚了,明明不久前弋川才說過要放手。


    人間會因為你的存在而變得美好,陳曄霖情難自禁,撲過去從她身後緊緊抱住了她。


    傻孩子,你知道這會付出什麽代價嗎!汍瀾緊咬牙關竟無法斷然拒絕。


    “母親……求你幫幫我,幫幫我們,我是傻沒錯,可這個人,比我還傻,他甚至要為了我跟父母決裂……”弋川苦苦哀求,身後的陳曄霖能清楚感受到她身體的抖動。


    仰天隱隱掉落一行淚,汍瀾的心是棉花做的,她微微閉上雙眼,堅忍地說出:“罷了,如果我沒有得到過的,孩子,你可以得到的話,我依你就是——”


    汍瀾極力咬住牙關,不讓女兒發現自己情緒的波瀾,天下的母親不都是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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