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冰冷的總裁室內,陳曄霖叫來了張宋如,他還有最後的一點事需要完成。


    “陳家還有一處別墅,幫我抵押掉,弄點現錢大量收購天成的散股,暫時頂一頂,撐五天,我要最後再為弋川做一點事。”陳曄霖冷峻剛毅的眼神有一些懾人,宛若窮途末路的項羽,孤注一擲的人生是注定一敗塗地的。


    張宋如又不是傻子,早就嗅到了危險的火藥味,他不想看到陳曄霖自殺一般的行徑:“boss,你這樣做是犯法的,這是擾亂交易秩序的,你這是在送自己坐牢!”


    深吸了一口氣,陳曄霖似乎並沒有打消這個念頭:“不,撐五天,這五天內不可以讓天成破產,這段時間裏,你幫我去以林弋川的名義買下竹茂動物園。”


    “為了弋川?買下雪狐不就好了,何必買下整座動物園?”張宋如差一點以為陳曄霖受刺激瘋了。


    弋川的母親是再也變不迴人形了,受法律的約束,如此珍貴稀有的品種是不允許私自買賣的。


    “必須給她們一個可以受到庇護的地方,她們又能迴哪裏去呢,人類的世界太可怕太殘忍,我不想再有不法分子打她母親的主意,我要盡力給她最後一點保護。”直到這個地步,陳曄霖首當其衝考慮的還是弋川,他是真的不可救藥地愛上了這個小狐狸。


    那晚之後,顧濠尋找了很久才找到弋川的蹤跡,心死了的弋川無處可去,她隻能來到母親所在的動物保護區園地。


    失去了靈力也還是心疼著自己的女兒,雪狐隔著欄杆來到弋川的身旁,靈動的雙眸注視著弋川。


    一想到母親為了自己打迴了原形,弋川就滿心的悔、滿心的恨,埋怨自己不是個好女兒,人間的情愛當真是害人的毒、毀人的藥。


    靈狐從來不曾怪過女兒,天底下的母親都可以為兒女付出一切,何曾吝惜過生命。


    “我不要做人了,我要變迴狐狸,我不要做人了……”該是有多深的痛,才會讓弋川哭訴這一切,才六個月前,弋川經曆了脫胎換骨的痛才變成了真正的人。


    “孩子,不要這樣,人也好,狐也好,都要為了我生活下去,母親沒有後悔過為你做的一切,你要勇敢。”雪狐用狐狸才懂的語言安撫著最愛的女兒。


    “可是我不知道要如何勇敢下去……”她哭得肝腸寸斷,惹人垂憐。


    遠遠看著弋川隔著玻璃慟哭到綿軟無力,顧濠心裏百感交集,他臨危受命擔當起她的保鏢,卻又無法成為帶領她衝出絕望的騎士。生而為人,就要習慣這種無能為力。


    做完最後的部署,陳曄霖獨留在辦公室內,陰霾籠罩住整間屋子,空空蕩蕩,似乎連唿吸聲都異常突出。


    沒有開燈,沒有一絲光亮,於是,陳曄霖感覺越來越冷,他環抱住自己。一個人的時候,鐵骨錚錚的男兒才卸下了全部鎧甲,夜幕中,無聲淚流。


    我後悔了……我為什麽要將你強留在身邊,你為我變成凡人,而如今,我竟連繼續愛你的能力都沒有了……陳曄霖才不是心狠,而是有太多的不得已。


    爾虞我詐、陰謀詭譎、風雲變幻、世事無常……我不在你身邊,你會不會碰見更壞的人呢……不管如何做,陳曄霖都將放心不下。


    有愛的地方才有家,骨肉之愛、男女之愛,他終究還是灑淚揮別了這一個又一個,天下再大,心都將不再有歸屬。


    從竹茂園區離開,留意到弋川腳上的鞋破了,顧濠實在忍不住現身了,說什麽都不讓弋川再憑著雙腳走迴去了。


    弋川骨子裏的倔強上來,僵持了好一陣子,才一句話不說,靜默地坐上了顧濠的車子。


    一路上,不論顧濠如何花心思打岔,都沒能讓弋川開口說一個字。


    她將頭扭向車窗外,看著窗外斑駁樹影一掠而過。


    顧濠知道她心裏不好受,可誰心裏又好過呢!


    “停車!”兩個多小時來,弋川好不容易發出聲音,竟是說了這麽一句。


    “你要做什麽?這麽晚了,不迴家嗎?”顧濠實在是太過擔心她了。


    她認得前方那個地方,眼裏閃爍著光芒,她就要去那個地方。“我要下車,快停車。”


    機警的顧濠順著弋川的眼神望去,一下子留意到夜色酒吧的霓虹招牌。“你要去那種地方?”顧濠更加不放心了。


    “陳曄霖去得,為何我去不得!”弋川轉臉用飽含怨念的犀利眼神盯著他。


    顧濠將車子停泊在路邊,瞅準時機上了車門鎖,以防止弋川自己開門溜掉。他以一種長輩般嚴肅的語氣問弋川:“你不會是想要自暴自棄吧,不會想要以此來報複曄霖吧?”


    “要是在過去,我還是狐仙的身份,我可以抹去不想擁有的記憶,你知道我有多想忘記那些屈辱的記憶嗎?忘不掉,我就不能喝醉嗎?我現在不用擔心會現形了,難道連醉一場的權力都沒有嗎!”弋川的語氣沒有起伏。


    不受控製的手解鎖了車門,顧濠也找不到理由去阻止弋川了,隻好妥協:“我陪你。”


    “不用。”不知弋川是負氣還是怎麽。


    “又碰到壞人怎麽辦?人類的惡意跟惡行,你還碰得少嗎?”


    弋川滿臉不屑地說:“不少,很多,那也都是在我變成人以後,要是從前,人類哪能傷得了我分毫。”


    幸好顧濠不傻,分明聽出弋川愈來愈深重的怨念,從見完她母親時起,弋川這種情緒就越來越強烈。


    不想縱容,亦沒有理由去阻止,顧濠還是隻能默默跟在弋川的後頭,眼睜睜目睹弋川如遊離在外的孤魂一般踏進了夜色酒吧。


    一杯愛琴海,一杯長島冰茶,一杯血腥瑪麗,接連被一飲而盡,弋川正要伸出手去接那杯裝著大冰球的純威士忌,終於被顧濠一把攔下。


    當對上那雙無辜的眸子,顧濠柔和了語氣:“一杯比一杯烈,會傷身體的,會醉的。”


    罵也不行,勸也不行,顧濠還是沒能拗得過弋川,酒過三巡,見她臉上的紅暈越來越重,實在沒能忍住,打電話給陳曄霖。


    燈紅酒綠的光影之中,低胸露背的性感美女們妖嬈地展示著各自豐腴的身姿,潮熱上頭的弋川就差貼上去欣賞她們了:身材果然都比我好,不像我枯瘦幹巴,沒點風韻。


    “手感一定很好吧!”一個勁傻笑的弋川揚著臉嘲她們脫口而出。


    “有毛病吧這女的!”這位搞不清是混血還是人造的美女悻悻然抽身而去。


    顧濠見狀,趕忙穿越人群過去,想拉迴弋川以至於不讓她鬧什麽笑話,卻被人搶先一步。


    弋川的右臂被人抓住,燈光昏暗以至於她看不清拉她的到底是不是顧濠。


    “為了陳曄霖,搞成這樣?他值得你這樣子嗎?”偶然遇見的人,是方亭,他剛跟合作夥伴見過麵。


    “他不值得,難道你值得啊……”嘻嘻哈哈不知所謂,弋川明顯是喝多了。


    一時間激情當頭,方亭也沒能忍住,竟朝她說:“陳曄霖有什麽好,不如跟我啊,我哪點比不上他,你又不是沒試過!”


    “你什麽意思?你這話我聽著很不舒服,你不是把我當成妹妹嗎,方馨那樣!”誰也不能確定弋川到底是醉是醒了。


    覆水難收,方亭索性豁出去了,他強行抱住弋川:“或許是,但不再是了,那晚之後,你在我心裏就是我的女人了,別再為那個——”


    方亭話還未說完,就被黑著一張臉赫然出現的陳曄霖強扯開,一記重拳落在他臉頰上,一大塊血紅透出來。


    像一根木頭一動不動,弋川瞬間冰封了自己,僵直的身子被陳曄霖塞進顧濠懷中。


    “帶她出去。”陳曄霖與顧濠交耳。


    直到眼看著他們二人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中,陳曄霖才揪住方亭的衣領,威脅:“你別打她主意,別的什麽我都可以雙手奉上給你,隻有弋川不行,你給我離她遠點,否則,我一定會殺了你。”


    “你少來嚇唬我。”方亭不以為意。


    “對一個一無所有的人,你盡管試試!”陳曄霖給了方亭一個刀子般鋒利的眼神,鬆開鉗製住他的手。


    過了一會兒,陳曄霖才悠然自若地從酒吧裏緩步而出,正好對上在車旁等候著自己的兩人。


    興許是深夜的涼風吹散了弋川身上幾分酒氣,她安靜地立在原地,半步不敢挪動。


    “不錯啊,學會到酒吧來勾搭男人了,我們還沒辦好手續呢,就這麽耐不住寂寞了,一晚沒男人都不行嗎!”陳曄霖這次故意說出的話,就連顧濠都聽不入耳了。


    弋川強忍下痛苦,咬著牙,雙手一直在揶揄著衣角。


    他突然就抓住了她的肩膀,暗地裏使勁:“迴家,省得便宜了別人,我來滿足你!”


    “霖,別太過分了!”顧濠實在是覺得不堪入耳了。


    全身一陣顫抖,弋川拚了命掙脫,跪在顧濠腳邊,死命抱住顧濠的腿:“顧濠求求你,救我,我不要跟他走……”


    她極盡卑微的樣子,叫顧濠都看不下去。


    陳曄霖晾了片刻,獨自上了車,離開。


    不一會兒,顧濠的手機就收到一條信息:替我好好照顧她。


    你是想叫她全心全意信任我、依賴我吧……你這是打算把愛人托付給我嗎……曄霖,又是何苦呢!顧濠其實心裏都明白,可就是不能說。


    一紙協議書被遞到弋川的麵前,她便直勾勾盯著這張紙,心緒萬千。


    還沒等顧濠開口,弋川就拔開筆蓋,利落地劃上了自己的名字,而後拋下筆。


    “我還需要這個嗎,本來我就是多出來的人。”她言語中透露著不屑。


    是時候了,顧濠小心翼翼收起紙張,而後拿出一個信封,鄭重其事地交到弋川的手上:“這是霖留給你的一套公寓跟贍養費。”


    弋川把自己陷入傷害之中,一時半刻很難走出來,她睥睨了這信封一眼,連碰都不想碰一下。自始至終,弋川從來沒有在乎過這種身外之物。


    天成集團破產的消息,鋪天蓋地的席卷而來,花煜風拿著當日的報紙,滿腹心事地走到花容的房間。


    “容兒,你要我幫陳家一把嗎?”花煜風竟主動開啟了這個晦澀的話題。


    花容頓時一臉期待,眨著靈動的眼睛:“真的嗎?爸,你肯幫天成了嗎?”


    畢竟跟陳家是幾十年的交情,即便再以利字為先,也還有人情的薄麵。


    “我可以不計代價收購天成,但是,我有條件的!”花煜風的表情從未如此凝重。


    “什麽條件?”花容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膽怯地問。


    花煜風迴避了女兒的眼神,語氣就像在談一場生意:“我們跟陳家聯姻,我收購天成,天成就還是他陳曄霖的。”


    瞪大驚恐的雙眼,花容無法接受:“他有老婆啊,那林弋川怎麽辦,我不要,您直接幫一下天成又能怎麽樣!”


    “我是一個商人,不做虧本的買賣。今天報紙也出了,他們已經離婚了,容兒,你不是喜歡陳曄霖的嗎!”花煜風越來越搞不懂在他看來頗為任性的女兒了。


    連番而來的消息給了花容不小的震撼,可是,她很清楚陳曄霖早就從自己的心裏麵搬出去了。


    “那我也不答應,爸,你能不能不要把愛情變得那麽肮髒!”花容吼完,一邊抹著眼淚,一邊跑了出去。


    這一刻,花容終於明白顧濠為什麽會怯懦退縮了,出生在他們這種家庭,一切都得被蒙上利益的腐臭。像她這種千金,是注定被家族用來置換利益的千金,是用來創造剩餘價值的千金,難怪當這個女孩剛剛開始心動的時候,就注定叫人望而卻步。


    被輿論推到風口浪尖,可當事人還不自知,都各懷心事地在外浪蕩。


    不想看見的人,總無奈被緣分牽引,相遇在最熱鬧的步行街。


    陳曄霖差點抑製不住想念喊出她的名字,可弋川卻想要轉身離開。


    周圍人潮湧動,沒有人發現有人握著尖刀,不懷好意地衝陳曄霖而來。


    “該死的富二代,你害得我血本無歸!”滄桑瘋狂的中年男人不住地呢喃,筆直地朝陳曄霖快步走去。


    充斥著惡意的氣味,引起弋川的警惕,她即刻轉過身,犀利地尋找出朝陳曄霖走去的惡徒,還發現了反射著白光的刀子。


    “小心啊!”弋川拔腿就往前衝,徒手撥開人群。


    “去死吧。”


    還沒等陳曄霖反應過來,弋川就已經倒在了他的懷中,血順著刀柄滴落,一滴、兩滴、三滴……很快積攢成一灘。


    “殺人啦,殺人啦……”


    “救命啊,有人殺人了!”


    “快報警!”


    ……


    周圍的人放棄了原本的行徑軌道,紛紛簇擁而來,幾個身強力壯的年輕人聯手擒住了歹徒。


    “弋川!弋川!”陳曄霖血色的瞳仁幾乎要炸裂。


    是出於本能,本能地替他擋下傷害,弋川還是輸給了本能。


    她顫抖地抬起手,捏著滿是血汙的信封,艱難地囁嚅:“終於……我再也……不……欠你……了……”


    說什麽鬼話呢,陳曄霖發瘋似地叫囂:“起來啊,別睡啊……你欠我很多,你欠我一條命,我不準你死……聽見沒有!”


    既已放手,既已不愛,何須作縛,弋川在血淚中終於釋然了,緩緩閉上了雙眼。


    無巧不成書,正好目睹了這慘烈一幕的花容,驚恐萬狀地捂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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