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若不是淺打窗台的音律便絲毫不會讓人察覺到。宿醉的人很容易在睡夢中驚醒,也許童鴿並沒有喝得很醉。


    驚坐起身,童鴿滿目驚慌地打量著守在她身邊的陳曄霖,朝趴在自己床邊熟睡的孫妍芝投以怨恨的眼神。


    他睡眠也輕淺,揉開惺忪的眼看著夢中驚覺的童鴿。


    “我隻是想來見見你,沒想到看到你喝多了。”陳曄霖很自覺地道出,卻從未能在童鴿眼裏捕捉些許愛意。


    童鴿柔和了眼神,隻簡單應了句:“哦。”


    她對他始終沒有自在的笑容,總是讓他看到一顆拒他於千裏的心,不像弋川,愛哭愛笑,每一個表情都很燦爛。


    該死,怎麽又想到弋川,陳曄霖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


    童鴿冷若冰霜,又總是欲言又止,陳曄霖確也知道她是善良的。


    “就真的放不下張青遙嗎?那麽愛?”陳曄霖是好奇的,他總是不懂昔日女神那奇怪的思路。


    是有念念難忘,但是……“不是非他不可,但你一定不是!”童鴿猶疑良久才下了狠心。


    “為什麽?”陳曄霖無法去理解,自己都可以讓步到如此,卻仍無法俘獲她芳心。身份、地位、長相,陳曄霖不覺得哪一樣不夠優秀。


    童鴿緩緩側過身,說道:“因為你是我家人最希望攀附的人。”


    莫名生起一絲心疼,陳曄霖坐過去輕拍著童鴿的肩膀:不同的顏色,卻有一樣的執拗。


    他心疼用冰冷高傲包裹脆弱不堪的她:“我們還可以成為好朋友嗎?”


    童鴿聽到,詫異地瞪大雙眼,感到非常意外。


    窗外的細雨停在了這一秒,陳曄霖隻是恍悟自己的愛很幼稚。“讓自己鬆一點,會比較自在,需要幫助的時候,讓我這個朋友知道,有我在,還有弋川。”


    人,禁不起別人一丁點兒的偉大,童鴿頓時濕了眼眶,她突然感覺陳曄霖一點都不令人討厭。


    好朋友,是個多溫暖又安全的詞啊。童鴿把頭耷在陳曄霖的肩膀,訴說著:“我是個被親情出賣的人,像個商品一樣,我的人生、我的理想,甚至我的愛情都可犧牲,反抗是不孝,隻能接受,不像人一樣活著……我不願意對你曲意逢迎,因為我不想在你麵前演戲,不想在我的生活裏演戲,對你對我,都不公平。”


    這番話,令陳曄霖對童鴿刮目相看,而他也終於明白了童鴿的真心,她的真實碎裂得讓他心疼。


    這晚,陳曄霖沒有留宿,他在車裏坐到將近天亮才驅車離開。


    早上八點的時候,他已經端坐在餐桌上準備開飯了,著實嚇了方亭一跳。


    “方亭哥哥,我來幫你吧。”銀鈴般的聲音順著樓梯而來。


    弋川毫不客氣地迅速坐下等開飯,相比之下周瀟瀟更為乖巧懂事。


    “瀟瀟?”陳曄霖一眼就認出過去的青梅竹馬。


    看到陳曄霖,周瀟瀟情不自禁想起過去,竟沒能忍住眼淚,嗚咽著說:“曄霖哥哥……曄霖哥哥……”


    弋川眼睜睜看著周瀟瀟撲進陳曄霖的懷裏,一臉的呆愣。


    “不是跟家裏遷居到北京了嗎?”


    陳曄霖話音未落,方亭就搶著掐了陳曄霖一把,避免勾起周瀟瀟的傷心事。


    “方亭你幹什麽——”陳曄霖話沒說完,弋川就抓了一片麵包狠狠塞進了他嘴裏。


    見弋川繃直的表情,陳曄霖忍不住上手蹂躪她的臉蛋,口齒不清地發音:“誰借你的膽子……”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尷尬的氣氛,留意到周瀟瀟不知所措的模樣,方亭正想著將陳曄霖拉進廚房說點什麽。


    “我全家都死了,被人殺了,什麽都沒有了……”周瀟瀟已經再也哭不出眼淚了,說得多了倒也接受了這殘忍的現實。


    陳曄霖霎時停住了欺負弋川的動作,朝周瀟瀟投以憐憫的目光,在他眼裏,瀟瀟仍舊是當年那個小不點兒。


    收拾起自己麵前的盤子,周瀟瀟努力使自己變得坦然:“沒事,我沒事……”


    陳曄霖示意方亭攔阻了周瀟瀟的動作,聲音低柔:“先住這裏,調理心情,書還是要繼續念下去的,就當休學一年,我再幫你辦轉學。”


    雖說覺得卑微,但周瀟瀟還是很感動,一脈相承的最後那位親人也不及眼前這個童年的大哥哥。


    “你要是放棄念書,就會像她一樣笨。”陳曄霖指著弋川的腦袋這樣說。


    弋川自然不服氣,鼓著腮幫子說:“哪有,我認的字可比你多多了!”


    那是自然,除了不太了解現代科學,弋川經曆過大篆、小篆、隸書、楷書、金文……她隻是需要時間去適應一個時代。


    喋喋不休地鬥嘴,隻有弋川能在陳曄霖麵前放肆無形,方亭饒有興趣地看在眼裏,唯有周瀟瀟失望地偷望了弋川兩眼。


    粉啄玉砌的臉蛋,靈動的明眸藏著一汪清泉,如若一笑,能明媚整個人心。周瀟瀟低垂下頭來,自己也隻能稱得上清秀,卻不及林弋川的十分之一。


    就連陳曄霖都沒有細心發覺,弋川比起初入人間那時,臉上多了幾分靚麗,臉頰上的粉紅最適合點綴在她沒心沒肺的笑靨上。


    掐指一算,弋川瞬間收起了笑容,雙目空洞,丟下所有人獨自奔跑出去。


    周瀟瀟剛想跟上去表示關懷時,陳曄霖搶先一步追了出去。


    來到姨娘千裏傳音的地點,弋川對汍青是又愛又怕,因為姨娘總是一副嚴厲模樣。


    知道弋川來了,汍青二話沒說就揮動衣袖狠狠擊打了弋川的額頭,眨眼間就取走了弋川的靈丹。


    沒等弋川問一句“為什麽”,汍青再次揮手向弋川施法。


    “我取走你的靈丹,封存你的九尾,剩下一個月你就好生生做個人,別再惹出亂子,隻要天神找不到你,你娘就能恢複修為,到時候自然能團聚。”汍青放下手,眼中劃過一絲不忍。


    如魂魄被抽離般抽搐,弋川強忍著痛苦,豆大的汗珠順著鬢角滑落:“母親,母親找到了嗎?”


    “還沒有,但我不允許有任何意外發生,人間變故太多,你——”汍青想了想還是忍住沒有說完。


    “弋川!”來自遠處陳曄霖的一聲唿喊。


    汍青從不願於人前露麵,發現陳曄霖追隨而來就先行離開。


    “你對弋川做了什麽?”陳曄霖本想去追汍青,卻終究還是駐足扶起了倒地的弋川。


    “你怎麽了?”陳曄霖從未見過弋川臉色如此慘白。


    不可說,不能說,弋川強忍著難受,擠出一個笑容:“我,我沒事,就是,就是摔了一跤。”


    一陣眩暈,失去了超凡的複原能力,弋川才發現做人太過嬌弱。


    以前的弋川蹦蹦跳跳,能打能鬧,陳曄霖哪裏見到過這樣羸弱的她。不由得弋川拒絕,陳曄霖攔腰抱起了弋川,往家的方向走去。


    是變成普通凡人缺失了安全感嗎?弋川驚訝於自己的惴惴不安,心跳加速。


    這天,陳曄霖是再也不準弋川外出了,公司也不讓去了。


    周瀟瀟主動站出來信誓旦旦承諾:“我會在家好好照顧弋川姐姐的,曄霖哥哥,你還是去公司吧,男人的事業更重要。”


    這一聲姐姐叫得弋川心裏暖暖的,陳曄霖也很放心交給周瀟瀟。


    日過三竿,周瀟瀟在幫著方亭收拾好屋子後,倒了杯果汁送到弋川的房間。


    好了一些的弋川想要下床,周瀟瀟看在眼裏立即上前扶了一把。


    “曄霖哥哥看起來好緊張你哦,真好。”周瀟瀟從未像此刻這般渴望愛護,卻也隻能豔羨罷了。


    弋川聽到便脫口而出:“才沒有呢,他今天怪怪的,過去總是欺負我的,還差點把我掐死。”說完,連弋川自己滿腦子都充斥的是剛才陳曄霖抱迴自己的畫麵。


    人類的感情……弋川不太懂,但她至少懂她親眼見過的。“陳曄霖喜歡的是童鴿,他為鴿子花心思做了很多事。”


    “那你喜歡曄霖哥哥嗎?”這是周瀟瀟急切想知道的事,她就快要貼上弋川的鼻子了。


    弋川不懂:“沒有吧……我不可能喜歡他的……”


    若不是今天姨娘來找她,弋川也沒能如此清楚明白自己的身份,她要時刻謹記自己是為了母親而來到人間。


    得知弋川身體不適,顧濠特地請了半天假前來探望,同時也為了一個答案。


    弋川不知顧濠是唯一一個知道自己真實身份的人,但卻知道顧濠是一個值得信任的人。


    “別太擔心,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如果……如果找到了它,你什麽打算?”顧濠已經托了所有關係去打聽了。


    弋川甜甜一笑:“帶母親迴家。”


    顧濠的表情變得凝重起來:“要離開這裏了嗎?哦對,你原本就不屬於這裏……”


    恰巧被門外的方亭聽到,表情也落得越來越不自然。


    天真的弋川並沒有感受到顧濠話裏暗藏的信息,全當作人類的無病呻吟。“你在傷感什麽?我會常來找你玩的。”


    你跟人不一樣,人沒你那樣簡單,而我喜歡你的簡單,這是顧濠的心聲。


    方亭原本也隻是經過一下,為了不打擾他們,即刻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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