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岔路的時候,天色漸晚,各個生產隊裏已經升起縷縷炊煙。


    牛車停下,周邊的老婆子小孩子都圍了上來,神情激動的打聽,“街上人多不多?”“賣的東西全不全?”“你們買了些啥,累不累喲?”“餓不餓唷?”


    即便根本分不清是誰問的,但幾個婦女還是會笑容滿麵地迴答。


    “街上人多的很咯,走一步擠一步挪一步的。”


    “隻感覺熱,不曉得餓。”


    ……


    小孩們頃刻間哇哇叫起來,高興地好像自己也參加集會。


    老婆子們也討論起來,往大媳婦們的背簍上湊。


    華含怡和周紫芙背起包裹轉身要走,就被雲苓拉住了。


    “你們還沒給錢呐,兩毛錢。”


    周紫芙的臉龐閃現兩片紅,麻溜地把包裹扔到地上,從口袋裏掏出兩毛遞給了牛爺爺。


    華含怡不想給,這明明是大隊的牛車,為什麽要給他給錢。


    周紫芙背起包裹,見她還在磨蹭,不由地催促,“快給,快給,給完我們趕緊迴去吃飯,我感覺餓得能吃下一頭牛!”


    老黃牛:???


    深思狀的牛爺爺一瞬間抬起頭,橫眉豎目,虎視眈眈。


    周紫芙嚇得結巴,“我我我……我我我……”


    牛爺爺不耐煩了,“趕緊給了。”


    他還要送牛去洗個澡再迴家呢,就這些知青事多,還想吃牛,我看你是想吃屁!


    雲苓對著華含怡說,“這個馬車是大隊的,我們給的錢最後也是會交給大隊的。”


    華含怡這才不情不願地給了。


    她抬眼看雲苓,“你怎麽知道這麽多?”


    這個叫雲苓的,剛來的時候跟她們所有人都不說話,好像他們全是壞人似的,不說話就不說話吧,反正活她是幹了。


    但前些日子,這人突然就不對勁了,小綿羊的脾氣突然變成了個刺蝟,講話直言直語,偶爾還帶刺你一下,知青點所有人都被她刺過。


    雲苓不在意華含怡的眼神,慢慢地迴答,“來的第一天,大隊長和葛隊長就講過,你自己沒仔細聽。”


    華含怡訕訕地扭過頭,看向站在一旁捋劉海的周紫芙,心情複雜,好一會兒才說,“哦,那我忘記了。”


    迴去的路上,華含怡和周紫芙背著包裹走在一塊。


    “剛剛看你在路邊抓頭發,我發現……”華含怡停頓,視線落到她頭頂,“你的頭發好像枯燥了許多,沒有以前柔順黑亮了。”


    周紫芙如她意料的大叫一聲,滿是難過。


    好一會兒才憤懣地開口,“你怎麽不早一點說!你前幾天說我臉上長斑長痘痘,我特意寫信給我媽,讓她寄了我舅媽給她送的護膚品。你早點告訴我,我不就可以讓她把洗發水一起寄上了嗎?你為什麽不早說!”


    周紫芙大小姐脾氣上頭,發出連聲質問。


    “你不是我好朋友嗎?為什麽最近總是說話傷我的心!說話也像蛤蟆似的,一步一步的。”


    華含怡心裏抓馬,卻問起一直掛心的事,“你早上上牛車那會,為什麽會讓人下迴拉你,你再給糖?”


    周紫芙像看傻子一樣看她,“這樣我不就不用給糖出去了嗎?含怡你可真傻,現在在鄉下誒,我可舍不得給糖出去,給她們還不如給你呢。”


    華含怡:……


    她怎麽還是這個鬼樣子!還以為下鄉能教她做人!是我妄想了。


    這邊,雲苓走的時候被薑淼叫住了。


    薑淼拉著雲苓走到她家小路上,她家的確很近,就在村口,不存在村裏走一圈背簍的東西全給人看完了的情況。


    “知青姐姐,今天謝謝你幫我,我沒什麽可謝你的,給你這個。”


    雲苓手裏被塞進一團溫熱軟乎的東西,是一個饅頭。


    這……


    “這不值當,我隻是說了句話,沒有幫到你什麽。而且就算我不說話,你自己也能應付過去。”這實在不值得一個白麵饅頭,她把饅頭又塞迴去。


    誰知,薑淼動作極快地將手背在了身後。


    她笑著後退一步,“值當值當!知青姐姐人美心善,我也是薑家知恩圖報的好孩子,你站在我家門口,我家的列祖列宗們可都看著叻,看著我是不是個說到做到的好孩子。”


    自從一個人當家,她尤其注意薑家名聲了。


    樂於助人,知恩圖報,說到做到,不欺負小孩子,愛護小動物,她能想到的都會慢慢做到。


    雲苓實在沒想到薑淼竟然是這麽個性子,還把薑家祖先輩都搬出來了,即便現在破四舊,但山區農村還是比較在意這個的。


    如果是……如果是上輩子,雲苓自然不會信這種話。


    但……但她是重來一迴的人,她曾經以鬼的姿態在知青點住了好幾年,雖沒有見過其他鬼,可她對此深深敬畏。


    看了眼薑家小院,雲苓硬著頭皮接了過來。


    “你說的對。”她僵硬道。


    薑淼覺得樂極了,對配合自己的這位知青難得生出親近之意,於是主動關心地問,“知青姐姐,你今天去公社沒有買到東西嗎?是什麽沒有買到,我幫你想想辦法。”


    雲苓今天是光手去光手迴的。


    她不是為買什麽東西去的,她是想走出大隊,坐坐牛車,看看外麵的世界。


    別人看厭的東西,卻是她隔了一輩子才享受到的,陽光,土地,青草,熱鬧的人群。


    上輩子的雲苓在下鄉一個月左右就病死了,隻是一場普通發燒就要了她的命。


    明明住在知青點卻隔了一天一夜才被人發現,那天晚上大隊幹部都來了,詢問一番後,僅讓人用一張席子裹了她的屍體到山上燒了埋了。


    沒有人知道,她死了,她又以另一種方式活著,存在著,存在在知青點。


    每天早上看著知青們擁著出門,每天晚上看著知青們駝著背勞累的迴來,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而她困在知青點出不去,女生屋子的那道門隔絕了她和外麵的世界,她隻能靠著女知青們的言辭來試圖拚湊出外麵的世界,經過的時間。


    能重來一迴,她是萬分感激的。


    去公社趕集,她期待了八年。


    她也不是什麽都沒買,她有去飯店吃了碗素麵,還在供銷社買了一塊錢的大白兔奶糖。


    雲苓從口袋裏掏出了四顆大白兔,放到了薑淼手裏,“我買了大白兔,你吃過這個沒,特別好吃。他們吃這個喜歡一顆糖分好幾迴吃,我就喜歡一顆糖一口包住,讓奶味灌滿嘴裏,會讓我覺得活著真幸福。”


    薑淼望著手心裏的兩顆奶糖,眼裏的光芒又亮又燙。


    “謝謝你送我饅頭,再一次讓我覺得活著真好,我送你的奶糖你也要吃掉哦。”雲苓用以前哄弟弟的口吻哄著她。


    薑淼心裏想拒絕的,但第一次有人這麽哄她誒,掙紮了一會,便心安理得接受了!她會迴禮的!


    迴知青點的路上,雲苓特意調出腦中關於薑淼的記憶。


    像針紮了三秒,有關薑淼零星的言語在腦海裏浮現。


    雲苓猛然定住腳步,眼裏汪著水意,怎麽也不敢相信上輩子薑淼連明年的冬天都沒有撐下去。


    她努力迴想那段記憶,依舊是不完整的隻言片語。


    “這個天太冷了,為什麽這麽冷的天我們不燒炕呢?”


    “太可惜了,聽說她還不到十歲呢。”


    “是凍沒的嗎?”


    “好像葛隊長沒說,我就是路過,看到***。”


    “我猜測應該是那***,那天杜若都嚇得***”


    “那天血流太嚇人了,***都沒人發現***”


    那天血流的太嚇人了。


    是哪天呢?發生了什麽事?


    雲苓著急地用手捶了捶腦子,但除了疼,記憶還是那個鬼樣子。


    就在她開始想其他片段的時候,腦袋像是突然被蒙住,一股重擊般的疼痛襲來,眼前一黑……她就沒有知覺了。


    薑淼在後麵跟見鬼了似的,這個知青姐姐走了幾步路突然就行為怪異起來,先是搖頭,後是錘頭,頭能被她那樣錘嗎?


    果然,下一秒,她給自己捶暈了。


    薑淼嚇得飛快衝上前,抱起瘦巴巴的雲苓就往隊裏的衛生點去。


    整個前進大隊隻有一個衛生點,離這好幾公裏,薑淼卻不帶喘息地把她安全送到了赤腳大夫手上。


    赤腳大夫汪偉拿起電筒,掰開雲苓的眼皮照了照,又摁住她的手腕把脈,隨後雲淡風輕地對薑淼說,“睡一覺就好了。”


    薑淼揉揉耳朵,“汪醫生,你說什麽?”


    汪醫生定睛,看她一會,“眼不紅氣不喘,你身體素質可以呀,怎麽耳朵不行?”


    薑淼縮了縮脖子,抿嘴,“我以為我聽錯了……汪醫生,醫生大叔,這個知青姐姐好像……腦子有點問題,她走在路上,突然……突然就暈過去了。”她沒敢說是知青姐姐自己敲暈過去的。


    汪醫生起身打開旁邊的玻璃櫃,欲伸手拿藥,又停下,轉頭看薑淼說,“她問題不大,氣急攻心暈過去了,體弱之人的通病。給她拿藥,拿便宜的還是貴的?”


    薑淼瞪大眼,怎麽還會有這種問題,來看病拿藥還能選擇的嗎?薑淼完全沒有自己看病的記憶。


    “你說她體弱?”薑淼遲疑,想起她抱知青姐姐的重量,都趕不上兩背簍的豬草。


    “吃得太少吃得太差,營養不良,現在人多多少少都有這小毛病,她是大一點的小毛病。”汪醫生試圖跟薑淼講清楚。


    薑淼隻聽見大毛病三個字,當機立斷,“拿好一點的藥,大叔。”


    汪醫生走到對麵的抽屜櫃,拿著個吊秤,這個櫃子裏抽抽,那個櫃子裏抽抽,給雲苓配了三服藥,放到薑淼麵前,“那喝這個,慢慢養,一副藥可以熬三次,三天喝一服,三個療程結束後再叫她來我這裏拿藥。”


    薑淼努力消化宛如繞口令般的醫囑,又聽見王醫生問,“你給錢還是她醒來給錢?”


    薑淼迷迷糊糊站起身,從口袋裏邊掏邊說,“我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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