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的東安門裏,皇後端正的坐在陰冷的紫金殿裏,小心翼翼的擦著自己的鳳冠。


    外頭暗自養著的忠心宮女奔了進來,撲跪在地上,聲音顫抖:“皇後娘娘,皇後娘娘!”


    “這樣慌張,東安門體麵何在?”


    那宮女一怔,低下頭去:“是……奴婢知錯。”


    “本宮一日不被廢,就要留得一日體麵。我哥哥還在西北替我征戰,待他勝了,本宮還能有重見天日的一天!”


    宮女抹了一把眼淚,將頭狠狠的磕在紫金殿冰涼的青磚上,說道:“娘娘,薛行淵迴來了……大將軍,敗了!”


    皇後的手微微一滯,遲疑的轉過頭,那張向來尊貴的麵容,僅僅幾個月的光景,便華光不在,布滿了皺紋和滄桑。


    “你說……什麽?”


    “剛剛有軍令傳迴,一月前,西北軍被薛行淵領兵偷襲,燒了剩餘不多的糧草,軍心渙散,是以……大敗!”


    “大敗?”


    皇後將手中的絹布一點點撕開,下一瞬,一把將鳳冠推翻在地,半分體麵也不留。


    “怎麽會敗?我哥哥,哪一次征戰不是流血千裏?怎麽會敗給薛行淵那個蠢貨?”


    “娘娘,大將軍已年過六十,想來是……”


    “住嘴!不可能!”皇後嗬斥道。


    她冷冷的看向地上的小宮女,這是她曾經最信任的老嬤嬤生下的女兒,被安排在東安門外侍奉,才得以躲過了裴舟白的報複屠殺。


    “你是不是已經被裴舟白那個豎子收買了?才拿出這樣荒謬的謊話唬我?!”


    “奴婢不敢!”小宮女瑟瑟發抖,急忙否認。“娘娘,奴婢忠心,天地可鑒!”


    皇後站了起來,身上的鳳袍已經是肮髒破敗,淩亂的披在身上。


    她搖搖晃晃的走過去,緩緩從頭上取下金簪。


    “你是不是還準備告訴我,陛下駕崩,我已經是廢後了?”


    “奴婢沒有!娘娘明鑒!”


    雖說這宮中風聲鶴唳,早有傳言說聖上……可她一個小宮女,也不敢胡亂猜測。


    皇後緩緩來到麵前,小宮女疑惑的抬頭,一點點的看上去,看見昏暗宮殿中,幾乎猙獰可怖的女人容貌。


    一聲慘叫還沒發出,金簪就狠狠插入她的脖頸。


    緊接著,第二下,第三下……


    直到小宮女躺在地上,血流了一地,一雙睜大的眼睛緩緩沒了生機,皇後才停了下來。


    粘稠的血有些髒,弄的她本來就不幹淨的臉更加血腥可怕。


    她拿袖子隨意擦了擦,鄙夷的將簪子插迴發髻。


    她近乎瘋魔的笑了笑,望著東安門紫金殿外清冷寂寥的光景,嘲諷的說:“裴舟白,你以為,我會相信你收買的人?我不是蠢貨!我的哥哥……一定會來救我。”


    “到時,我還是萬人之上的東宮皇後!我還會是太後!哈哈哈哈哈!”


    地上的血逐漸凝固,倒映出已經瘋癲的皇後。


    她殺了那麽多人,利用了那麽多人,疑心深重,也信不了其他人。


    終是,被自己的心魔折磨的眾叛親離。


    ——


    薛府管家興高采烈的來報,喊道:“小姐,小姐,將軍迴來了!”


    薛玉蕘正帶著薛行文在魚池裏逗魚,聽到這話,兩個人一激靈,當即站了起來。


    “大哥迴來了?”


    薛行文也高興的跳了起來,喊著:“哥哥迴來了!哥哥說迴來時會給阿文帶糖葫蘆,玉蕘,我們快去吧!”


    薛玉蕘平複下心緒,點了點頭,吩咐道:“去備馬車。”


    ——


    薛行淵騎著馬在最前頭,身後跟著副將和親兵,沿街的百姓紛紛恭迎凱旋,慶賀鎮邊軍平反西北叛軍。


    薛玉蕘跳下馬車,拉著薛行文的手就要奔過去見哥哥,卻沒想,一道緋紅身影比她們還早到。


    齊玉榮原本以為,薛行淵會戰死在西北。


    當日她雖沒有來相送,卻是擔憂惶恐了幾個月,整日茶飯不思,以為再也見不到薛行淵,卻沒想到,他凱旋歸來。


    她遠遠的望著薛行淵,露出喜極而泣的笑。


    薛行淵也看見了她。


    可他,心裏毫無波瀾。


    這三個月,他從頭到尾,掛念的隻有林挽朝。


    他不知道林挽朝怎麽樣了,有沒有念過自己,哪怕偶爾一次也好。


    盡管他自知對齊玉榮不起,辜負她這麽久。


    可他早在出征之前便已向陛下請命,若這次能夠平叛,迴到京都,陛下便將林挽朝賜婚給自己。


    這一次,他就算是萬劫不複,也要留住她。


    待迴過神,齊玉榮已經到了馬下。


    “行淵,你迴來了?”


    薛行淵看著她豔麗又傲嬌的容顏,勉強的笑了笑,卻沒有下馬。


    “玉榮,我先迴宮中複命,之後,有話同你說。”


    齊玉榮絲毫沒有察覺到薛行淵話裏的意味,喜不自勝的點了點頭。


    “我等你這麽久,自然也不介意多等這一時半刻。”


    “哥哥!”


    薛玉蕘和薛行文站在人群裏衝薛行淵招手,薛行淵看見弟妹,難得露出幾分真心的笑。


    他收迴視線,望著皇宮的方向,想起領兵前,陛下答應他的聖令。


    “阿梨,等我。”


    薛玉蕘看見哥哥漸漸遠離的背影,忽然想到了什麽,笑容一點點淡去。


    如果,哥哥知道自己殺了李絮絮,會不會遷怒於她?


    盡管哥哥說恨透了李絮絮,可他也曾說過李絮絮是他一生摯愛。


    ——


    裴舟白看完京都送來的信,隨後將紙條放在蠟燭上點燃,看著火舌卷盡紙張。


    他問蠱森:“薛行淵勝了,我贏了。”


    蠱森挑了挑眉,笑道:“殿下果真是神機妙算,沒想到薛行淵還真能以少勝多。”


    “是啊,他雖然蠢,卻在行軍打仗上頗有天賦。”


    “那接下來……”


    “葉家之事要抓緊了,宮裏可頂不住薛行淵太久,他還想仗著這份軍功,求娶挽朝。”


    裴舟白眸色淡淡,浮上幾分譏諷,繼續說道:“他想的倒是挺美。”


    蠱森倒是想起一事,皺眉道:“聽聞,林少卿今日向沈汒打探了江南鬼市的下落。”


    “鬼市?”


    “是,微臣覺得,是與裴淮止的傷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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