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可笑,這宮中,皇帝,太後,太子……竟各成一派。


    不過也是,這傾天的權勢與皇位,怎可隻有一人分之。


    自古,不都是群雄趨之若鶩。


    出了殿,已是正午,熱的讓人發悶。


    裴淮止道:“我要去探望皇祖母,你和我一道去吧。”


    宮中林挽朝不熟,隻能跟著裴淮止一起。


    慈寧宮不遠,過了禦花園就是,林挽朝忽然瞧見亭子旁一堆姹紫嫣紅中,有棵梨樹。


    本不是梨花盛開的季節,卻開滿了簇簇梨花,粉白如雲朵。


    裴淮止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又看了眼林挽朝,忽而道:“皇祖母不喜外人進宮,你且在這裏侯著。”


    林挽朝笑了,正合她意。


    “下官明白。”她應聲,裴淮止瞧著她往梨花樹下走去,方才迴頭朝著慈寧宮而去。


    *


    “老奴給世子爺請安。”守門的嬤嬤躬身行禮。


    裴淮止道:“免禮,皇祖母起了嗎?”


    “啟稟太子爺,太後娘娘聽聞你進了宮,一早就侯著了。”


    裴淮止點了下頭,便朝著寢殿而去。


    屋子裏盡是新燃起的蠟燭,照著整個宮殿亮的晃眼。


    裴淮止雙手作揖,誠道:“孫兒參見皇祖母!”


    皇太後笑得合不攏嘴,招手讓裴淮止到自己跟前來,道:“好孩子,快起來,快讓哀家看看來!”


    裴淮止依言從地上站起來,乖巧的任由皇太後端詳。


    “半月沒見,你倒是消瘦了。”


    裴淮止笑笑,迴頭看了一眼宮殿裏成片成片的燭火,有些無奈:“皇祖母,白日就不用點這麽多蠟燭了。”


    皇太後嗔怪道:“我這宮殿深,比不得別處亮點,聽你要來,這才點了這些蠟燭,怕你待的不舒服。”


    裴淮止眼神微暗,任由太後握著他的手腕,忽又抬頭笑道:“陛下準備除掉欽天監了。”


    提及此事,皇太後臉色微微一變,她道:“我這兒子還真是會做皇帝,既不想得罪將來繼承大統的太子,更怕哀家拿重臣和諸侯壓他,卻又不甘看著太子氣焰囂張,便從欽天監入手,是料定你會接下此事!”


    裴淮止道:“是啊,他召我入宮的那一刻開始,我就想到會是怎樣。隻是……”


    裴淮止忽然沉默了,沒再說下去,順手拿起了桌上的點心吃。


    太後看他的模樣,垂下眸露出憐哀之情:“我知道,俞寧拿你母親的事,給你難堪了。”


    裴淮止笑了笑,皇祖母手眼通天,果真什麽都知道。


    她繼續道:“把欽天監這顆狗牙掰斷了,他這隻老狗,也就叫喚不起來了。”


    “是啊,但就怕,欽天監不會坐等著我壞了他們的好事。”


    “欽天監想做什麽,哀家能不知道?”


    老太後目光深遠,緩緩落迴裴淮止身上,變成了仁慈寵愛。


    ——


    林挽朝靠在亭子裏,她仰頭看著枝椏上蔟放生姿的梨花,想到了什麽,自言自語的說:“這皇宮能讓盛夏生春花,難怪人人都想爭權。”


    “這是前幾年從西北移植而來的,花可開於秋。”


    林挽朝偏頭看向不知何時出現在身邊的男子,一身淡黃長袍,腰間係著同色係玉帶。眉清目秀,皮膚極白,眼角含著笑意,那雙眼睛很黑很純澈。


    這人,她是見過的。


    是那日從皇後處離開時,撞到的小少年。


    林挽朝忙起身行禮,雖不知他是誰,可能宮裏隨意行走,定是位高權重。


    裴舟白眼角笑意更濃:“原來你是女官。”他打量一番她的官服,問:“大理寺?”


    “是。”


    裴舟白點頭,瞧著這樹梨花,“我原以為,隻有我喜歡這萬紅叢中一點白,苦了這樹被孤零零的立在這兒,太淒涼。”


    林挽朝不知道這人的底細,卻看出他也是喜歡梨花的。


    她躬身,準備告退。


    外臣者與宮內不可私交過甚,這話她記得牢。


    “你很怕我嗎?每次都逃的這樣快。”


    裴舟白盯住她的背影問。


    林挽朝腳步頓住,垂眸:“是啊,微臣怕死。”


    “我又不殺你。”


    “君不殺我,可我卻可因君死。”


    趨利避害,利且不說,害處是一定要躲開的。


    裴舟白愣住,旋即低低的笑出聲。


    “我一介太子伴讀,何來如此大的本事要了你的命。”


    林挽朝看向裴舟白,似是想從他眼中探出真假。


    可那雙漆黑的眼裏,隻有明晃晃的笑意,什麽也看不出來。


    林挽朝知道,他說是不罷休,自己是走不了的。


    “公子究竟想做什麽?”


    “想……”他往前踱了幾步:“知道姑娘的名諱。”


    “林挽朝。”


    “周白。”


    “周公子,我可以走了嗎?”


    裴舟白側頭看她:“林姑娘,慢走。”


    林挽朝退下,順著來時的路出了禦花園,遠遠瞧見裴淮止從慈寧宮裏出來。


    他夜裏似乎又沒睡好,止不住的打哈欠。


    斜斜的睨了一眼林挽朝,裴淮止看出不對勁:“心神不寧,莫不是那梨樹成了精?”


    林挽朝看他,原來他是故意留自己在那賞梨花的。


    “梨花沒成精,遇見個跑來搭腔的,好容易才甩掉。”


    “難怪。”裴淮止笑著上了馬車,忽然看向林挽朝:“你的確生的好看,宮中也尋不出第二個,有人纏著倒也正常。”


    林挽朝扯了扯唇角。


    她並不覺得這是誇獎,反倒像譏諷。


    “大人說笑了。”她淡淡的說完,撩簾登上馬車。


    裴淮止看著她纖瘦的背影挺直,這半月身子總算是將養好些了,不由眼底多了幾分玩味。


    “我倒是不難理解,薛行淵為何對你念念不忘了。”


    林挽朝唇角微扯:“大人整夜整夜睡不好,盡是琢磨著男女情事去了?”


    他沉默少頃,忽然笑了:“你父親的案子,查到最後隻能草草結案,無非就是陛下不在意。其實,你想為你林家報仇,有一計比在大理寺當女官還要快。”


    林挽朝挑了挑眉梢,沒說話。


    “入宮,當妃。”


    林挽朝淡淡的瞧著裴淮止,目光有些深沉的探究,片刻後,才道:“我以為,裴大人會是個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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