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亦南素來冷靜自持,似乎沒有什麽能真正驚擾到他。他的心思就好似永遠在一個水平線上,不會有波動,永遠是處於一條直線。


    可是,此時此刻看見那站在門外的人後,他的情緒卻是一下子起了上來。


    那是什麽?


    是害怕!


    周柏年就那麽恭敬的站在了門外,那張中年的滄桑臉孔之上滿是嚴肅,隻是那嚴肅之間似乎亦是夾雜著一絲心疼來。這絲心疼,便是落入了夏亦南的眼中。


    他在心疼誰?


    這一刻,夏亦南並沒有說話,他是在等對方率先開口。


    “夏先生,小小姐是不是在裏麵?”周柏年眸光微微看了眼屋內,隨即開口問道。他下麵要說的話,並不適合讓一個四四歲的孩子聽見。


    夏亦南深邃的瞳眸中此時滿是暗沉的色澤,麵容亦是凝重,“是在裏麵。”


    “那我們還是出去,一邊走一邊說吧。”周柏年提議道。


    “那請你先在門外等等,我先去對果兒說一聲。”夏亦南點頭微微示意,隨即便是折迴了去,等他再次出現在門口時,他已經穿好了大衣,以及戴好了皮手套,他看向了周柏年,說道,“走吧。”


    “好!”周柏年點頭。


    兩人一起到了公寓的樓下,然後便是並肩而行。


    “你是怎麽知道我住在這裏?”夏亦南向著走著,此時的眸光似乎被路燈暈染著。


    “之前小小姐住在南木酒店的時候,我問的小小姐。小小姐很聰明,將地址記得很牢。”周柏年笑了笑說道,其實他從果兒嘴裏套出這個地址來,純屬是出於好玩。果兒很聰明,他是有了點小手段才套到的這個地址,此時倒是派上了用場。


    “原來是果兒。”夏亦南沉吟道。


    周柏年向前走著,那眸光卻是慢慢深遠起來,“夏先生,我知道您現在跟閣下已經離婚。照理說,閣下的事情我也不該來找您。但是,我覺得我該這麽做。”


    聞言,夏亦南卻是一下子的頓步,他側過了頭去,看向了周柏年,那鏡片的瞳眸是速染的複雜情緒,“她怎麽了?”


    周柏年亦是停下了步伐來,他答道,“閣下病了。兩年前,閣下就病發過,但是當時被c國現任的國醫孔湛控製了病情,當時我們都以為她已經康複了,今天卻是突然再次發作了起來,按照孔國醫話裏的意思,這次比兩年前更加嚴重。”


    說到這,周柏年的眸光亦是對上了夏亦南,“是很複雜的病症,她誰都不認識。兩年前是孔國醫用了催眠的手法幫閣下醫治,但是催眠的過程閣下卻是極其痛苦。孔國醫說,現在他不敢保證催眠的手法會有療效,可能現在好了,但是再過一段時間,閣下還是會複發。夏先生,今天閣下還是變得誰都不認識,但是她嘴裏卻是叫著你的名字,她叫“阿南。””


    此時,夏亦南還能清晰的記得,他逼迫她讓她叫這個名字的時候。


    那時候,她還習慣一口一個夏總,或者是一口一個小舅。


    那時,她躺在醫院的病牀上,但是又是找劉嫂有什麽事情,她讓他幫她叫一下劉嫂,所以他就讓她非要叫了這個名字,才去幫她去叫劉嫂。


    後來,她便是乖乖的叫了。


    他還記得她第一次叫個名字的時候,那俏麗的臉上滿是討好的神情,可是那眸光卻是猶如一隻狐狸般的狡黠。


    此時,夏亦南卻是靜靜的繼續向前走著,他的背影在燈光下卻是顯得異常蕭索。


    周柏年趕忙追了上去,喚道,“夏先生,我想請您……”


    “你今天來,程傾城知道嗎?”夏亦南卻是出聲打斷道,“他知不知道?”


    “程先生他不知情,是我私自前來,想請您幫忙。”周柏年迴道。


    夏亦南轉頭看向了周柏年,此時他的右眼卻是突然染上了緋紅,“為什麽,你為什麽來找我?”


    “我之前是伺候老閣下的人,後來老閣下將爵位傳給閣下後,我便轉去伺候閣下。我跟閣下就相處了三年時間,閣下的性情我也有一定的了解,說句實話,其實閣下並不適合繼承老閣下的位置,她不夠狠,心還是太軟。您和老閣下之間的糾葛,再加上後來您和閣下之間發生的事,隨便按在誰身上,都會去選擇恨您才對,或者想盡辦法報複您。可能,曾經的閣下也想過這麽做,但是最終她還是沒有。”周柏年這麽說著,那眸光裏亦是有了一絲動容來。


    “愛一個人很難,恨一個人更是難上加難,閣下終究還是做不到。”周柏年輕聲說道,那聲音混著夜色裏的冰寒,卻是慢慢浮現了一絲暖意來,“夏先生,有些事一步錯便是步步錯,有些人一轉身便是一輩子。老閣下和閣下的母親便是最好的例子,這樣的例子有一個就夠了,您說是不是?”


    ——有些事一步錯便是步步錯,有些人一轉身便是一輩子。


    是什麽開始在夏亦南的心裏暈染開來,是酸澀,是心疼。


    “你先迴去吧,你說的我知道了。”說這話的時候,夏亦南恰好走到了路燈下麵,他雙手負在了身後。


    看著這幅景象,聽見了這麽平靜的話語,周柏年以為此次他前來是失敗了,卻是在一秒,他看見夏亦南從他的大衣口袋裏掏出了一個手機來。


    他亦是看見他撥通了一個號碼……


    然後便是聽見他說,“簡國醫,你那邊準備準備,我會盡快帶她去你那裏。”


    突然間,周柏年卻是呆愣在那。


    簡國醫,是不是就是消失了很久的簡元思?


    “夏先生,簡國醫是不是就是消失了很久的簡元思,後來被您找到,後來又消失不見的簡元思?”周柏年此時太過激動,似乎是在尋不到出路的迷宮裏,總算是找到了出口一般。


    原本臉上的沉重,此時在慢慢消退。


    夏亦南朝著周柏年微微點了點頭,那眸光卻更是深邃,“我會帶她離開一陣,具體多久我不清楚,去哪裏,也恕我無法告知,我也希望今天我們的談話你能保密。”


    卻是在突然間,周柏年想起了今天孔湛說起的話來,更是想起孔湛提及的治療方法……


    難道,在三年前,眼前的這個人就已經開始準備?


    簡元思不是消失不見,而是被他保護起來,畢竟以老閣下的性情,若是窺探到簡元思的下路,他絕不會輕易放過。


    “夏先生,簡國醫是不是已經找到了能治療閣下病症的方法了?孔國醫說治療這種病症需要進行深度催眠,但是催眠的過程太過複雜難測,所以需要反複的實驗,短則幾年,長則十年之久。那是不是在這三年來,簡國醫已經找到了治療的法子?”周柏年突然開口問道。


    卻是在一秒,他又是想到了什麽,他開始喃喃道,“實驗的對象是要意誌堅定的人,反複的實驗……”


    下一刻,周柏年的眼神開始變得不安定,就像是一股霧,又像是雲,他看著眼前靜矗在那的男人,半晌後才顫抖著唇開口道,“夏先生,您是不是就是那個意誌堅定的人……?”


    夏亦南卻是並未迴話,僅是抬起了手,向著周柏年揮了幾揮,道:“迴去吧,她還需要人照顧。”


    此時,周柏年的腳步卻是怎麽也移不開,他想再說點什麽,可是又什麽都說不出來。


    “周叔,謝謝!”夏亦南又是開口道。


    這樣話語,卻是那麽簡單的道謝的話語。


    周柏年卻是突然間流下了淚來,他就站在距離夏亦南身前的不遠處,然後深深的朝著夏亦南鞠了一個躬,此時此刻,這似乎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隨即,周柏年便是轉身離開,明明他得到了他想要的,步伐該是輕快才是,但是為什麽他的腳步卻是比來時更加沉重。


    竟然是那麽的重!


    在周柏年離開後,夏亦南亦是在夜色裏站了很久,直到他的肩頭被夜色裏的霜霧侵襲,他卷翹的睫毛上亦是沾染了濕氣,他才慢慢踱步向著公寓走去。


    此時,在遙遠的某個地方。簡元思在接到夏亦南的電話,便是立馬朝著他的書房走去,這樣莫名的一個舉動卻是讓一人不滿意起來。


    “咦!我說簡老頭,你是怎麽迴事,怎麽接完電話就跑了,這酒到底還喝不喝?”說話之人,手裏拿著一根煙一邊抽,一邊唿喊道。


    “老徐,我說你能不能安靜一會,沒看到簡老頭一副嚴肅的表情,我就說你不會察言觀色。”此時說話之人的長相看上去略微帶著一股沉穩來。


    老徐不讚同的連忙反駁道,“老王,就你話多!現在簡老頭走了,這酒還怎麽喝,真是掃興。”


    “對了!剛才那個電話是誰打過來的?”老徐又是突然一下子的問道。


    “我說你豬腦吧,你還真是裏麵裝了一團漿糊。簡老頭在這裏三年,除了你和我,還有那人外,還跟誰接觸過,這個村子裏的人就隻認識我和你,簡老頭對於他們來說,簡直就是個隱形人。”老王無奈的瞥了眼老徐,然後說道。


    聞言,老徐便是一下子明白了過來,“原來是那小子打電話過來,不知是什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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