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0日這一天,林薇薇獨自出了門。


    她去了哪裏,連程傾城亦未告知。


    程傾城一早到她的套房找人,人沒找到,正想對周柏年發難時,卻是收到了一條簡訊。


    ——想出去走走,我沒事,不用擔心。


    看見這樣的字眼,程傾城知道,她需要清靜。


    他想,大概是他昨天的說的話,對她產生了影響。


    在閣下府的三年,父女兩見麵的次數卻是一個手都數得過來。


    但是,當兩人麵對麵時,仍是感覺得到那股屬於血緣的親情流動。


    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其實,林薇薇說想要出去走走,卻真的僅是出去走走而已。她讓司機將她送到了以前安置過她母親骨灰壇的地方,是一座廟宇。那廟宇不算很大,卻是香火鼎盛的很。


    以前,林薇薇素來不信什麽鬼神之說,在她看來這僅是一些無聊之人的無聊構想而已。


    今天卻是莫名的想來這裏。


    一到寺廟,便是聞到了迎麵而來的檀香,很濃烈,但是聞著卻是讓人舒心。她走了進去,看見大正廳內金色佛像,突然覺得這可能就是一些人的精神寄托,生活中太多的五味雜陳,無法克服的困難,萬般無奈之下,便想到的“佛”或者是“老天爺”。


    四年前,林薇薇來取她母親骨灰壇的時候,她與這座廟宇裏的方丈有過一麵之緣,隨即,她捐好香油錢後,便請小沙彌將她領入去了方丈……


    林薇薇記得方丈在四年前已經是個耄耋老人。


    現在,應該是要接近百歲之年。


    她在門口等了一會兒,便見小沙彌從門裏走了出來,然後對她說,“方丈,有請!”


    林薇薇淡淡一笑,跟小沙彌道謝後,便打開門走了進去。


    一進屋,便見原本在那執筆揮墨的方丈正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聲音帶著一些沙啞與清明的開口道:“林施主!請坐。”


    聞言,林薇薇微微一怔,四年過去了,這個已經接近百歲的老人竟然還認得出來她。


    雖然有點驚訝,林薇薇還是輕聲走了過去,在老方丈案桌前的一個“蒲團”上落了座。在落座後,她亦是瞧見,原來方丈在書寫的是一個“靜”字。


    此時的方丈亦是揮毫,但是那動作卻是帶著一種極致的慢,似乎那筆端的書寫與心成了一種映照,他不是在用手,而是在用心寫。


    “大師德高望重,早已超凡脫俗,為何還要書寫這一個字?”


    林薇薇知曉這問話有點不禮貌,但是她卻是突然莫名好奇,一個跟青燈古佛相伴之人,為何還要書寫一個“靜”字?


    在林薇薇的聲音落下時,方丈正好將“靜”字寫完,他微微唿出了一口氣來,然後抬眸看向了林薇薇,“老衲雖然六根清靜,但依然置身在這混沌塵世中,偶爾空閑便會寫寫。”


    林薇薇由衷誇讚道,“方丈真是高潔。”


    老方丈淡淡問道:“今天林施主是有事前來,還是僅是過來走走而已?”


    林薇薇看著那案桌上嫋嫋升騰的檀香鼎,然後眸光一暗,便開口問道:“方丈,我想請教您,人生在世什麽最苦?”


    “人生有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愛別離苦、怨憎會苦、求不得苦、五陰熾盛苦。這其中每一種苦都是最苦,林施主的這個問題,老衲迴答不了。”方丈淡然說道。


    在林薇薇疑惑間,卻是方丈的聲音再次響起,好似來自遙遠的一個未知世界,“林施主,您覺得這八苦中哪種苦最苦?”


    “我隻是一個塵世中的人,我覺得這八苦之中,最為苦的就是求不得苦。”林薇薇迴答的亦是極快,似乎那心裏早已有了定論一般。


    ——因為求而不得,便是萬般皆苦。


    方丈道,“看來林施主的執念很深。”


    聽到這樣的話語,林薇薇卻是微微一愣,她的執念……


    林薇薇微微一笑,迴道:“人活著,難免會有執念。”


    “有執念未必是壞事,但是林施主應該也明白物極必反,一切方應看淡為好。”方丈說著,便是雙手合十起來,虔誠道:“阿彌陀佛!”


    今天林薇薇前來本就是走走,卻是不想跟方丈談了很久。


    等她走出寺廟大門時,卻是已經是中午十分。方丈看了看時間,便邀請林薇薇留在寺廟裏吃個齋飯,卻被林薇薇委婉拒絕。


    她想,她一俗世中人,還是迴到俗世中去。


    這佛門聖地,僅是走走而已。


    在走下寺廟的台階時,她卻是有了一刻的不明,為何方丈問她這八苦中哪種最苦時,她會答,“求不得苦。”


    ——求不得!她到底還是求而不得……


    **


    這天,a城的機場亦是來了兩個人來。


    這兩個人不是別人,亦是三年前離開a城的楚曼婷與楚曼寧。


    來接機的人自然是陸允辰。


    此時的陸允辰較之三年前更為沉穩了一些,那短發更是利落了幾分,此時的a城已經進入冬天,他卻是戴著一個厚厚的太陽眼鏡。


    在看見從大廳內走出的兩人後,陸允辰隱匿在墨鏡後的眸光微微一閃。


    他看向她,似乎比三年前成熟了不少。


    ——楚曼婷,你總算是舍得迴來了!


    楚曼婷與楚曼寧一起走向了陸允辰,在走到近處時,她們亦是看見陸允辰將臉上的墨鏡拿了下來,朝她們一笑。


    這笑,對於楚曼寧來說,是放下!


    其實,在很久以前,她就知道陸允辰對她的意思,但是人不對,就是什麽都不對。一個人對另外一個人有感情,並不意味著那個人就非要接受,所以她便假裝不知情……


    裝傻!誰不會?


    而陸允辰這個笑容對於楚曼婷而言,卻恍如隔世。


    她還記得三年前,她在醫院裏,她狠狠的甩開了他的手,說了那麽絕情的話語,根本就是將兩人的關係直接逼上了死胡同。


    她有她的愛情,但是她的愛亦不卑微,如果一個男人不能全心全意對自己,那麽還不如直接斬斷來得痛快些。


    可是,斬斷!談何容易


    這一斬,她在美國,亦是整整痛了三年。


    那是鮮血淋淋的痛。


    她才知道,原來她愛他比自己想象的還要深。


    此時,已經是走近。楚曼婷連忙掩飾了下那眼裏的痛意,在楚曼寧跟陸允辰打招唿時,她亦是敷衍的微微的朝著陸允辰點了個頭。


    三年未見,他成熟了不少,渾身上下皆是矜貴不凡。


    楚曼婷不得不承認,這個樣子的陸允辰更是吸引人來起來。


    車上,明明空間那麽的寬敞,那車廂內卻隻覺得一股逼仄感。楚曼寧微微轉頭看了眼楚曼婷,那眸光中亦是安撫意味……


    陸允辰早就幫兩人訂好了酒店,不知為何最近a城的酒店卻莫名的擁擠。所以,他隻得訂了在a城剛興起不久的南木酒店,這個酒店雖然才在a城紮根不久,卻是好評如潮,好的評論那麽多,陸允辰心想,自然是不會差到哪裏去。


    隻是他的車剛一停下,想要將車泊到停車位置時,卻是有一輛車率先停了進去。


    南木酒店的地下停車場,已經無了空位。


    明明那個位置是他先看上的,陸允辰猛然下了車去,走到那輛車前,狠狠的敲了幾下玻璃窗,不一會兒,那車窗便是慢慢降下……


    “我說你怎麽迴事,總要有個先來後到吧?”陸允辰先發製人的質問道。


    司機亦是剛想說話,那坐在後車座的人卻是開了口,“這位先生,現在是我們的車停在了這,停車場這麽大,總會再有空位,等等就是。”


    是一道淡然的女聲撕裂了這個地下停車場的寂靜。


    作為一個男人,陸允辰還是有紳士風度的,竟然是一個女人,他便不再計較,“算了算了!算我們倒黴,不跟女人一般見識。”


    說完,方想踏步離開。


    “陸先生歧視女人?”


    是女人的聲音再次傳來,卻是直接道出了陸允辰的姓氏來。


    猛然間,陸允辰便止住了步伐,他又轉過了身,走向了那車窗旁,此時那車窗亦是慢慢降下,是一張略微蒼白卻又精致的側臉出現在了陸允辰的眼前。


    在看見何人後,陸允辰瞬間瞠目。


    竟然是她!


    她真的還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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