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是突然間,有什麽東西開始漸漸彌漫出來,夏亦南從椅凳上站起了身來,他轉過了身,背對著項城,用極其低沉的聲音說道,“我看到她在車後跑的時候,我懷疑了她……是我懷疑了她……”


    ——


    這樣的話語,不知道是懊悔,還是自責,亦或是其他。項城已經分不清,是太多的無奈,太多的苦痛交織成了眼下的局勢。眼前的男人早已累得筋疲力竭,卻仍是在強力支撐,夏家的掌舵者,四大財閥的龍頭,c國總統幕後的操縱者,這些都壓在他一個人身上。


    他太累,早該休息!


    十六歲那年受得重傷,其實從未真正痊愈過。若不是他的毅力驚人,可能早已倒下。沒有人能想象,一個人竟然真的可以強撐著病痛的身體,還能做到玩轉一切。


    男兒有淚不輕彈,此時的項城卻是開始紅了眼眶,他上前了幾步,看著那個依然挺拔的背影,半晌後,才道:“夏總,請您好好休息,您需要休息。”


    夏亦南側過了身來,卻道,“項城,還記不記得我們小時候,那個訓練的地方,外麵有稻田,一到夏天,那稻田裏都是青蛙的叫聲,然後我們不睡覺,去稻田裏抓青蛙,那時候當真是無憂無慮。”


    這些都是十幾年前的事情,此時迴憶起來卻是那麽的曆曆在目,項城的眸光更是鬆軟起來,“當然記得!那時候幾個家族子弟,抓了都會將那些青蛙拿捏在手裏玩耍,隻有您!您抓了以後,會看會它們,然後再放生。您的心素來向善,一直都是。”


    “善是什麽,惡又是什麽,現在的我早已分不清楚。”夏亦南淡然道。


    項城的眸光亦是一閃,他寬慰道,“夏總,夫人會想明白的。隻要夫人一想明白,一切都會好起來。”


    此時,卻是夏亦南轉過了身來,他看向項城,卻是在笑,那笑裏似乎染著一絲霜白,“我不想她想明白,想明白隻會讓她更痛苦而已,人過得糊塗才會開心,她開心就好,其他什麽都不重要。”


    “夏總!”項城喚道,那聲音亦是從未有過的凝結。


    “項城!你要記得,夏家不能一日無主,子奇年輕氣盛,雖然腦子不錯,但是喜怒太形於色,在商場必定吃虧,你要在他身邊提點他。”


    “晴兒,我從來不擔心她,看著不怎麽著調,但是從小到大,從沒讓我費過什麽心思。”


    “我父親半生戎馬,心必堅韌,我也可以放心。”


    “我母親,可能開始會想不明白,但是我相信她,她能緩過來。”


    “果兒,我的女兒,她知道下麵她該怎麽做,我知道她會堅強。”


    “也就隻有她了,是我最為不放心的。項城!如果到時候她知道了所有真相,你就帶她去西雅圖,到了西雅圖,自然會有人接應你們。”


    夏亦南這麽說著,卻好似在說著遺言一般,令項城的心髒在不斷抽痛著,他突然再次上前了幾步,聲音低沉道,“夏總,您剛所說的,我一句都沒聽見,那是您的家事,您的女人,您的女兒,與我何幹,與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這是十幾年來,項城第一次對夏亦南說了反駁的話語。


    “您既然這麽不放心,那就好好的,您好好的,他們都不會有任何事,什麽都不會有。”項城繼續說道,那眼眶卻是再次通紅起來,“夏家的掌舵者就隻有一個,我認了那一個,那也就隻是那一個而已,再也不會有第二個。”


    夏亦南卻是看向了項城,那隱匿在鏡片後的眸光是那麽的堅韌,但是那右眼此時卻是慢慢紅潤起來,是什麽東西似乎要滴下來,他道,“項城,我身邊也就是你了,除了你沒有別人。”


    “我不會答應,我死也不會答應!”項城卻道,“我請您好好休息,一切還來得及,還來得及。”


    聞言,夏亦南卻是笑了,“已成定局,無力迴天。”


    這個夜晚,項城不知是怎麽樣走出的夏園,他隻知道他走出夏園後,早已淚流滿麵。他並未馬上就離開,是直接站在了夏園的柵欄外泣不成聲。


    而,夏亦南卻似乎什麽都未發生一樣,他端坐在那張椅凳上看從公司帶迴來的文件,依然看那些繁雜的數據。


    如常,夏亦南在書房待到了淩晨的時候才離開。


    他獨自一人走過了長長的迴廊,然後來到了果兒的房間門口。門並未關上,僅是虛掩著,他輕聲推入了門。已是淩晨十分,薑碧藍與果兒早已睡下。


    夏亦南看了一眼,並未上前,而是慢慢退出了門去,然後轉身離開。


    在那迴廊的盡頭,他走過了室內的小型花園,來到了他們之前的主臥。他站在門口,卻是有什麽東西在心裏慢慢流淌,是什麽正在開始躁動,他推開了門,走進了主臥裏。


    這裏,已早已沒有她!


    是那張她素來喜歡的沙發,她一直喜歡臥在那一個角落裏,曲著腿,書放在膝蓋上,她不喜歡拿在手裏,她說,拿手裏太累了。


    他說她,“你怎麽這麽懶!”


    她笑著迴,“反正有你,你會給我拿。”


    ——是!他會給她拿……


    此時,眸光亦是瞥見了那梳妝台上的椅凳來,她的習慣素來不好,洗完澡就直接披散著濕漉漉的頭發出來,腳上也不愛穿拖鞋……


    她就坐在那梳妝台前,他站在她身後,給她吹頭發。每次一到這個時候,她總是會想睡覺,有時候吹到一半,她便直接倒向他懷裏睡著了。


    第二天醒來,他揶揄她,“誰像你這麽貪睡,吹個頭發還能睡著。”


    她繼續笑著迴,“誰讓你吹的太舒服了,而且剛洗完澡,肯定是想睡覺的,所以都是怪你。”


    ——是!都怪他,什麽都是怪他!


    眸光突然一閃,是那本書,他亦是習慣捧在手裏看的書。


    夏亦南此時亦是看見了,他慢慢走了上前。他將安放在桌上的書拿起,書上絲毫沒有沾染任何塵埃,應該是每天都會來這打掃的原因……


    他翻開了書的第一頁,然後是第二頁,第三頁,第四頁……


    卻是突然間,在其中一個頁麵上麵,是她的字倒映入了他的眸中。


    ——娜塔莎,你如果真愛安德烈,就請你放了他。


    ——安德烈,你如果真愛娜塔莎,也請你放了她。


    她的字體很娟秀,一眼便能認出。


    夏亦南抬起手慢慢撫過那頁麵上的黑色字體,似乎能感覺到她當時寫下這些字時的心境,是什麽,是喜是悲?那些字此時就像是滾燙著,不斷燙入了夏亦南的心髒位置……


    放了?


    放了好!


    放了好!


    眸光突然一暗,夏亦南合上了手裏的書,他突然站起了身來,將手裏的書再次放迴到了桌上。


    他環顧了下主臥的四周,隨即便走了臥室的門。


    他一路走下了樓,然後走向了夏園的後花園裏。a城的冬天,素來很冷。她又是極其怕冷,但是她晚飯總喜歡吃很多,那似乎亦是她的習慣。


    既然是她的習慣,他便不會要求她改變。


    雖然他知道,那樣對她身體不好。


    後來,他便直接拉她出來,對她說,“這是飯後散步,消耗點能量。”


    她總是嬉皮笑臉,沒個正經,翹著嘴角,身邊有個現成的大暖爐,手裏還要捧個茶杯,她說,“一個大的,一個小的,這樣更暖和。”


    ——是!隻要你說,暖爐就暖爐。


    不遠處,便是夏園的純天然溫泉。


    他記得那時候,他去了西雅圖出差,她發了很多條短信給他,但是他一條都沒迴。後來,在臨近年關的時候,他匆忙的處理完西雅圖那邊的事情,隨即便趕了迴來。


    他在夏園裏尋了一圈,好不容易找到她。那時候,她正舒服的仰躺在溫泉裏泡著,一見他卻是甩頭就走。


    他知道她又生氣了!


    他想,生氣就生氣吧,本就是一個孩子性格,生氣亦是自然的。


    ——隻是,那最後一條短信,他當真迴了,他迴了!


    ——迴的是,很快迴來,等我!


    此時的夏亦南亦是忘記了唿吸,是她那張明媚的臉龐再次閃現在了他眼前。


    他突然轉過身,疾步走離了那一處,他走進了夏園,然後拿了車鑰匙……


    亦是快速的,他走出了夏園,來到了那輛停靠在那的車。


    他走上了車,將車發動,嫻熟的將車開出了夏園的前園。


    薇薇!有些話,現在說,到底還來不來得及,還來不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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