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潯避開他的視線:“我沒有,你看錯了。”


    葬禮要持續一天,但兩人吃過午飯後就告辭了,反正已經送走了孫婆婆,主人家又不待見,強留在那也沒什麽意思。


    早上顧潯是打車過來的,下午迴去本來想坐公交,最後還是被陸鳴殊軟磨硬泡拐上了自己的車。


    隻是人雖然在車上,話卻一句也不願意講,從始至終扭頭盯著窗外。


    不過陸鳴殊才不是會看人臉色的人,就是顧潯不說話,他也能自己說一路,沒辦法,太久沒見了,太想了。


    “阿潯,我們找人把花移栽出來吧,養在那也不是一迴事。”說的自然是孫婆婆送給顧潯的那一院子花。


    鄉下的房子不比城裏,不能隨意進行買賣,孫婆婆和她兒子孫智彭的戶口都留在鄉下,孫婆婆人沒了,房子的使用權就歸了孫智彭,而花又是屬於顧潯的,這麽一來,顧潯就得跑別人家院子看自己的花。


    偏偏孫智彭還因為那幾萬塊遺產的事看顧潯很不順眼。


    屬實草淡。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把花移栽出來。


    要換了以前,陸鳴殊早就安排人去做了,但吃了這麽多教訓,他學乖了,這迴知道要和顧潯這個當事人商量一下。


    顧潯終於肯分了個眼神給他:“不勞陸總操心,明年春天我自己會弄。”


    很顯然他也考慮過這個問題,並且和陸鳴殊想到了一塊去。


    陸鳴殊撇撇嘴,顯得有些傷心。


    車子開到單元樓下麵,顧潯推開門就要走,陸鳴殊跟著出來:“能請我上去喝杯水嗎?”


    顧潯一點麵子也不給:“不能。”


    “噢。”陸鳴殊麵露失望。“不過阿潯,”他趁顧潯轉身之際,拽住對方的胳膊,貼上去親了下顧潯的嘴角,“我不能白送你迴來,得討個油費。”


    理直氣壯的模樣,似乎完全忘了之前死纏爛打說要送人的是誰。顧潯兩邊太陽穴突突地疼,伸手把人從自己身上推開。


    而陸鳴殊少見的沒有糾纏,退開兩步靠在車上。


    顧潯今天穿的這身羽絨服胸口處有個口袋,這時卻多了一朵月季花。大紅色的、開的最是好看的時候。


    “阿潯,別扔。就是不想要也別現在扔,別當著我的麵。”


    心思被戳穿,顧潯臉上浮現一抹不自然,偏頭不去看陸鳴殊。


    他們今天幾乎一直在一起,顧潯卻沒發現他是什麽時候折的這枝花。


    “陸總,沒記錯的話那些花現在屬於我。”


    “是啊是啊,所以就當我借花獻佛啦。”陸鳴殊臉皮是真厚,半點沒覺得不好意思,甚至同顧潯飛了個吻,“晚安寶貝兒,要夢見我。”


    受孫婆婆這件事的影響,第二天早上,顧潯去了郊區的陵園。他給父母帶了花、給爺爺帶了瓶白酒。


    上次過來差不多已經是兩個月之前,當時他和陸鳴殊已經在交往,他還在家人的墓碑前說,下次過來時會把愛人一起帶來見他們。


    沒想到的是,就在那不久之後,陸鳴殊就給了他一個“天大的驚喜”。


    而他也再沒有來過墓園。


    正亂七八糟的想著這些事,遠遠看見父母的墓碑前站著個人,居然是……陸鳴殊。


    陸鳴殊怎麽會在這裏?


    顧潯懷著很深的疑問,悄悄走過去,躲在附近的一顆大樹後麵。


    “……我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顧醫生好難追啊,現在我說什麽他好像都不相信我了。”


    看樣子這人已經來了挺久,居然還在他家人麵前吐槽他。


    也不想想是誰先對不起誰。是真不怕他家人跳起來弄死他。


    “不過你們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顧醫生的,以後再也不會騙他、欺負他。”


    “如果你們肯原諒我、願意接受我,那就幫忙給顧醫生托個夢吧,就說你們很喜歡我,想要我給老顧家當女婿,兒媳婦也成。”


    顧潯:“……”


    “我數一二三,如果你們不說話,就當同意了。”


    還要不要臉,他們能出聲反駁嗎!顧潯氣得牙根癢癢的。


    “一二三。”陸鳴殊迅速報了三個數,然後狡黠地笑了下,“爸、媽、爺爺,看來你們還是很喜歡我的。我一定會努力,爭取早點把顧醫生追迴來。”


    誰是你爸媽!誰是你爺爺!你到底要不要臉!


    “那我下次再來看你們,這次先走了。”


    等陸鳴殊走遠,顧潯才從大樹後麵走出來,父母的墓碑前放著一大束百合,給爺爺的是一瓶白酒。


    顧潯看看自己手上的花、再看看自己手上的酒。


    怎麽就這麽不爽呢。


    他想把陸鳴殊的東西處理掉,免得爸媽他們看了生氣,但最終還是讓它們留在那,隻是用自己拿過來的東西把對方的擠在一邊。


    很幼稚。現在麵對陸鳴殊,他好像總是容易做出這麽幼稚的舉動。


    從墓園出來,顧潯把兩瓶酒帶給看守墓園的老周。老人家並不忌諱這些,顧潯每次祭奠完家人,都會把東西給對方。


    “喲,又有好酒喝了。”老周正好在吃飯,一碟花生米、一碟鹽蘆毛豆,還有一瓶茅台。


    老周愜意地眯了口酒,盯著顧潯手裏的兩瓶酒兩眼冒光。


    “今天真巧,你倆竟然前後腳就到了。”老周說。


    顧潯:“嗯?”


    “就那個長頭發的漂亮娃娃啊,你倆沒撞上?”


    顧潯已經知道他在說誰,心頭跳了跳,不動聲色地問:“他、經常過來?”


    “倒也不是,就上個月開始過來的,一來就送了我好些東西,讓我帶他去見你家人,之後差不多每周都來一次。這個酒,”老周用筷子敲了敲桌上的茅台,“就是那個娃娃拿來給你爺爺的。”


    “他每次過來都會跟你家人說會兒話,但不讓我告訴你。說起來這還是除了你之外第二個來看望你家人的人,是很好的朋友吧?”


    顧潯抿著唇,不知道說什麽。


    “怎麽,鬧矛盾了?”老周又咪了口酒。


    顧潯還是不說話,盯著桌上的酒。


    老周站起身,輕輕按了按他的肩膀,“好孩子,我沒什麽文化,但是看了一輩子墓園,發現人這一生啊,說短不短,說長不長,誰都不知道意外什麽時候來,除了生死,其餘都是小事。”


    “所以如果是重要的人,那就好好解決問題,別留遺憾,但如果覺得實在無法原諒,那就索性割舍掉,人啊,說到底誰也不能陪誰到最後,或早或晚都會分開……”


    第129章


    之前陸鳴殊就說自己發燒了,要把感冒傳染給顧潯,然後對他負責,這迴卻真就發燒了。


    從顧潯那裏離開之後他就覺得有些不舒服,當晚一路燒到39.6度,人都差點傻了,稀裏糊塗亂吞了幾粒感冒藥,不頂用,到後半夜一度以為自己要死了。


    腦袋、喉嚨、四肢……哪哪都疼,哪哪都酸,眼皮沉到根本睜不開,費了好大的勁才勉強維持住一絲清明,給手機置頂的聯係人打一個電話。


    但對方不知道是已經睡了沒聽見鈴聲,還是聽見了故意不接,反正那個電話始終沒能打通。


    陸鳴殊對著嘟嘟嘟的手機忙音,委屈壞了


    “真夠冷酷無情的,也不想想當初自己發燒的時候是誰徹夜不眠的守在身邊……”


    “沒良心的,可我怎麽就那麽喜歡你呢……”


    陸鳴殊滿腹牢騷,到後來實在撐不住,直接昏睡了過去。


    好在他命夠大,沒真的燒死,到第二天傍晚時居然自己醒了過來。


    頭還是痛,眼前黑一陣白一陣的暈,但溫度已經降下去不少。


    從床上爬起來,又胡亂吃了一把藥,倒在床上對著手機發呆。


    他昨晚燒糊塗了,給顧潯打過十幾個電話,而對方居然真就沒接,快一天一夜,手機上沒有對方任何消息。


    陸鳴殊心口像被什麽壓住了似的喘不過氣,心髒一抽一抽疼得厲害,甚至壓過了頭疼。


    從八歲那年之後,他很少會有這樣無助絕望的時刻,他知道沒有人愛他、心疼他,哪怕生病受傷也無人在意。甚至有人盼著他就那樣死掉。


    所以他逼著自己穿上銅皮鐵骨,把所有的軟弱都藏起來,絕不泄露絲毫真實的情緒。


    但在這一刻,陸鳴殊忽然感覺到疼,仿佛自己又變成了那個軟弱無助的小孩子,四周全是冰冷的湖水,他在湖裏掙紮求救,卻無人救他。


    他把自己蜷成一團,用力捂住胸口,手心汗津津的,額角、後背也都是冷汗。


    藥效慢慢上來,他才維持著這個充滿不安的姿勢,再度陷入了夢裏。


    再醒來已經是第二天早上,陸鳴殊抱著點期待翻手機,然而非但沒有如願盼到心上人的消息,還被對方狠狠捅了一刀


    昨天夜裏11點,顧潯往他支x寶上轉了6000。


    那條轉.賬記錄在一堆消息裏其實並不怎麽起眼,若不是陸鳴殊翻的仔細,很可能就錯過了。


    然而此時此刻,看著屏幕上的數字,陸鳴殊卻隻覺得有一把刀,將他的愛意跟僥幸,割得支離破碎,再也拚不起來。


    “傻子。”陸鳴殊點了支煙,在灰白色的煙霧中,他似乎能想象得出對方是用什麽樣的心情給他轉了這筆錢。


    因為投資電影的事,顧潯本來就每月都會上交一部分工資,這是兩人之前說好的。


    剛開始的時候陸鳴殊還覺得他矯情可笑,明明都已經那麽窮了,還要可憐巴巴地守著那點所謂的自尊心。而他之所以願意配合,不過是為了哄著人玩。


    後來真的上了心,同樣的一個舉動,在他眼裏就有了完全不同的含義,成了兩個人之間的一種情.趣,一種牽連,讓陸鳴殊歡喜都來不及。


    但現在對方居然一下打過來6000。


    這麽大筆錢,再扣掉房租水電,每個月還能剩下多少?


    顧醫生這是打定主意要跟他算個清楚明白、然後早日斬斷聯係?


    陸鳴殊身體好不容易好了些,被這麽一氣,更加頭暈眼花,感覺熱度又起來了。


    這一燒就又燒了兩天,期間陸鳴殊大多數時間都躺在床上睡覺,沒怎麽吃東西,隻在餓得實在受不住的時候才叫個樓下粥鋪的外賣,隨便對付幾口。


    顧潯始終沒有迴他的電話,他也因為那筆轉賬,氣得暫時不想找對方。


    倒是徐楚河打了個電話過來。徐老畜生最近瘋了一樣到處找時然,可時然也不知道藏去了哪裏,竟真的音訊全無。


    電話裏徐楚河語氣前所未有的喪,問陸鳴殊:“圓圓,你說我該怎麽辦啊,我是真的沒想過時然他會……更沒想過跟他怎麽樣,你問我的問題我最近每天都在想,可就是想不明白。”


    “但你要我不管不問不去在意他的行蹤,讓他這樣躲著我,我又做不到……我很想他,但我不知道這種想念算不算是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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