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之後,餘章迴到闊別已久的高中母校,孤零零站在校門口,沉默著眺望遠方。


    宛若一顆逆流中孤立無援的礁石,青春朝氣的學生們組成人潮,無情地將他衝刷。


    距離餘章從天華中學畢業,已經過去了二十五年。


    餘章從華清畢業後,走上了文學道路。二十年後,他寫出超長篇作品《天堂地獄》,一舉斬獲諾貝爾文學獎。


    曾有麵泛桃花的女記者采訪過餘章,問餘章《天堂地獄》中,女主之一的蘇珊在現實生活中是否有原型。


    《天堂地獄》的揚名可以說就是建立在女主蘇珊之上,女主蘇珊在作品中是另一維度的未來人。偶然的機會,她來到與男主莫望同一維度的世界,與男主產生了複雜的愛恨糾葛。


    男主莫望是生活在社會低層的下等人,但卻有上等人該有的一切優秀品德。為了幫助男主莫望實現理想,女主蘇珊動用了未來的手段。最終,男主莫望成功了,女主卻導致自己脫離了這一維度的世界……


    “蘇珊是我理想中的女性,她擁有世間女性最美好的一切。現實生活中不會存在這樣美好的人,除非你是在做夢。”餘章笑著迴答道。


    “是幻想出來的呀。”女記者感到有些可惜,畢竟連她都是很喜歡這個角色。可一想到這個角色根本不存在,就難免有些失落。


    “那麽,您為什麽現在還不結婚呢?是沒有心怡的女孩子嗎?”女記者柔聲細語。


    “你這女記者真會提問。”餘章嗬嗬一笑。


    “蘇珊沒有原型,是因為蘇珊隻是她的一小部分,就像沙粒與沙漠的區別。


    我試圖用那些漂亮的句子形容她,但不行。我反反複複推敲出長長一段話,她眉眼彎彎如月牙,笑容和藹如春風我覺得就不行。這些字根本寫不出她眼裏的星辰,她嘴角的春風……無論哪個詞都不及她半分的驚豔!”


    “啊?”女記者作癡呆狀,一時難以理解餘章的意思。


    “她是真實存在的,就算她不在這個世界……但我心中有她!隻要我還活著一天,她就是存在的,她永遠活在我心中,我不會再愛上任何一個人!”


    餘章姿態瘋癲,在場的不少人都認為他是寫書寫瘋了,難以分辨現實和幻想的區別。


    比餘章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更令人驚訝的事,是他在領獎後的不久。


    在人生正處得意之時,風華正茂的年紀,餘章被人發現在家中自殺身亡。


    餘章死於餐桌,死亡原因是他將純銀的叉子沾著辣椒醬吞進了喉嚨。


    ……


    ……


    生命將盡的最後一刻,餘章的靈魂仿佛迴到了那年的兩個盛夏。


    金榜題名的餘章迴到天華中學,準備接受來自天華中學校長的嘉獎,全體師生的慶賀。


    學校大禮堂上拉起慶賀餘章考上華清的橫幅,台下的學弟學妹們崇拜羨慕的眼光盡數朝餘章匯集。


    西裝革履的餘章一步步從台階下走到舞台上,漫天的花瓣灑下,在空中悠揚飛舞,飄落在餘章腳下。他的腳步是那麽輕盈優雅,內心卻是如負泰山。


    幾分鍾前,餘章通過了一個微信好友,這名微信好友的微信號和微信昵稱是一串亂碼,頭像也是空白的,就像是有人匆匆創下的新號。


    我是何言心


    這是這名陌生的好友發來的第一句話。


    她的第二句話是:


    餘章,祝你前程似錦,一帆風順。


    餘章不明白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多年後他明白了。


    這句話的意思是你要好好的,從此我們兩人天各一方,永不相見。


    ……


    ……


    愛是好夢不長,別離平淡如水,迴憶卻如驚濤駭浪。


    孤帆上的人跌跌撞撞,仿佛隨時會被浪濤吞沒。


    拓跋天威下凡前,路夢遙就已經意識到,別離的旋律已經奏響,一如自己和千年前的狼將文武極。


    她從楊戩的地下車庫中借了一輛紅色法拉利,準備不顧一切的帶著餘章跑路,逃到童話鎮那樣的地方。


    那裏有逃跑的白雪公主,幻想變成白天鵝的醜小鴨,擁有豎琴與魔法的傑克,丟掉玻璃鞋的灰姑娘,說謊的匹諾曹,有一條蜿蜒在童話鎮的七彩的河,很久以前所有所有,都能走到幸福結局的時刻……


    “真幼稚,haha,是真幼稚啊!”


    逃到一半的路夢遙忽然意識到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這樣的地方,人再怎麽努力奔跑,也逃不出命運的掌心。


    “路夢遙,你約我出來到底幹嘛啊!”海邊千米吊橋上,唿嘯的冷風中,餘章大聲吼著,麵容搞怪般的扭曲,修長的發絲被高高吹起,就像掃把一樣。


    “吹風啊,你不覺得海風很涼快嗎?”路夢遙亦大聲吼著,聲音蓋過風聲對方才能聽見。


    “納尼?我還欠了一張卷子沒寫啊!你一約,我屁顛屁顛就來了,現在你竟然跟我說吹風?吹風有學習重要嗎?有華清重要嗎?”


    “那你又為什麽出來呢?”


    “因為約我的人是你啊!”


    “haha,哈哈哈!”


    路夢遙忽然大聲笑著,餘章這個口是心非的家夥,先前明明還說華清比我重要!


    “世界以痛吻我,我卻報之以歌!”


    路夢遙大聲朗誦著泰戈爾的詩歌,這番看似奇怪的操作其實完全符合路夢遙的古怪的脾氣性格。


    有那麽一瞬間,她是真想帶餘章,開著車逃離這所城市,逃到城市外麵去,可逃去外麵呢?


    路夢遙始終還是把握不了自己的命運,每次偷偷下凡,都會被玉皇大帝派來的天兵天將再度抓迴清冷天庭的命運。


    “怎麽突然念起了詩……”


    “餘章,你還記得那首詩吧?”


    “也是泰戈爾的?”


    “對對對,我念一句,你跟一句,來!”


    “玩浪漫,真是……我還沒成年啊!”


    風聲驟然間停止,但路夢遙耳旁的發絲仍在清爽的海風中飄搖,她的側顏,依然是絕世的美麗。


    ……


    西裝革履的餘章一步步走上台階,滿地都是鮮紅色的花瓣。黑暗中,四麵八方而來的聚光燈緩緩照向他一人。


    考上華清的學子,都會在禮堂上吟詩一首,被錄入天華中學輝煌的曆史中,這是天華中學建校以來的規定。


    不同的盛夏在迴憶中交相上映,貫穿了餘章青春中的整個少年時期。


    路夢遙認真目視著前方,兩手握緊方向盤,轉頭駛迴沙雕市。她口中大聲朗誦道:


    【“把自己活成一束光,因為你不知道,誰會借著你的光,走出了黑暗。”】


    餘章再次走上一個台階,四個聚光燈射出的光芒正好聚攏,照向他一人。光芒凝聚在一起,閃耀的讓人難以睜眼,他以高昂的嗓音道:


    “千古傳頌七與董,蓮花池前心羨妒。


    蟠桃園內敖夜猝,為贖罪孽入世俗。”


    【“請保持心中的善良,因為你不知道,誰會借著你的善良,走出了絕望。”】


    “香火琳宮泥人束,夜雨相逢似故知。


    危困不棄共赴榮,乾坤未定黑馬勇。”


    【“請保持你心中的信仰,因為你不知道,誰會借著你的信仰,走出了迷茫。”】


    “展翼拔地衝九天,涅盤重生化鳳凰。


    凱旋之歌八方起,聚光燈下心彷徨。”


    【“請相信自己的力量,因為你不知道,誰會因為相信你,而相信了自己。”】


    “世界皆將你遺忘,逐影之人眼迷茫。


    天高海闊恐想象,你可知我思難忘?”


    【“願我們每個人都能活成一束光,綻放著所有的美好。”】


    “我喜歡餘章,全世界都知道,你不知道嗎?”


    “餘章,全世界最棒的人。”


    ……


    ……


    第一卷,《夜之晨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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