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並非怪他,也知道這不是他的錯,錯的是人性貪婪。


    後來的五十年他一直在打仗,當他的二十三個弟子和五十七的徒孫都戰死沙場時,他老人家終於悟了,萬物有定數,他一個人有逆天的實力也不能逆天,盛極必衰,還是極衰。這便是天道。”


    “他終於沒有攢到足夠功德修成神仙,鬆開了他的抱負撒手人寰,他死的時候身邊隻有我,隻因我實力在眾師兄弟裏最差,練劍練不好,煉氣也煉不行,他怕我上戰場會送命,我便成了唯一活下來的那個。他宣布我是下任掌教,我便成了這偌大的柏山觀掌教。他讓我保住柏山。”


    “師父仙去前將山上所有值錢的東西和糧食都拿出去救濟災民了,可柏山觀的弟子們也是要吃飯的啊,那一年的冬天很冷,湖麵結的冰用石頭都鑿不開,但好在後山上的幾顆柿子樹結了不少果子,大家就靠著吃柿子挨過了那個冬天。當然,也有些腸胃不好吃不了柿子的弟子死掉了。我看著他們死,也救不了,我告訴自己人各有命,強求不得。但我又想,如果後山上不止有柿樹,還有別的果子,他們是不是就能活下來了呢?”


    李行止看著山下,目光多了幾分寞落:“師父讓柏山派名揚天下,最後讓隻我保住柏山,當時我以為是熬過那個寒冬,撐過那場饑荒,後來我才明白盛極必衰對於柏山也是適用的。柏山並不在天道之外。”


    顧司沒經曆過他說的這些事但好像有點懂,他的懂不過來源於史書中的寥寥幾行文字。


    普天的王朝無非盛極必衰,臣子的悲劇無非功高蓋主。


    因聖真人的威望那麽高真的沒有惹皇帝忌憚?否則他做了如此多的貢獻,那個寒冬為何沒有獲得君王的拂照?又或許在薄情寡義的帝王心中,因聖真人的得意弟子死完之後,老病的他已經沒有價值了。


    李行止站了起來,低頭看著顧司說:“過去,我隻想著人平平安安的活著就好。可人不是木偶,弟子長大了,有了自己的信念與目標。”


    顧司抬頭看著李行止,月光為他投下了高大的影子,那一刻那佝僂的身軀莫名的顯得偉岸。


    顧司問:“我這幾日在飯堂聽到那些弟子討論說趙天明師兄,是打算入朝為官?李掌教擔心的是這事嗎?”


    李行止說:“好笑嗎,一個刺殺朝廷命官的刺客想入朝為官。”


    顧司說:“既然您知道行刺的事,當初阻止過他嗎?”


    李行止說:“天明一直以他的師祖為榜樣,喜歡混跡江湖。我知道這事是因為通緝告示上的人被天明帶來過柏山做客,以此推測出他做過什麽。再者說,有的事不是阻止就能成功。既然沒能阻止,剩下的也就隻有補救。現在也不怕你知曉了,當初本來是想把你們趕下山去,然後在半路截殺掉你們。這樣天明做的事就沒人知道了......可和你一起的那個人太強了,我沒把握成功。而且我能看出來,他真的是無所畏懼,肯定會如他所說將柏山抹黑的臭名遠揚。”


    或許是這段時間的相處讓顧司明白李行止並不是個惡人,以至於聽見李行止曾想殺他們滅口的話,顧司都並沒有感到憤怒,但聽到對方評價雲青彥又立刻反駁:“話可不能這麽說,什麽叫抹黑啊,你都處心積慮的想殺我們滅口了,他說說實話也不行?”


    李行止一臉訝異道:“我都要殺你們滅口了,你不生氣?還跟我講道理?”


    顧司說:“這不是沒殺嗎,要是什麽壞事想想就有罪,那這世上就沒無罪之人了。”


    李行止卻又坐下來擺手道:“不是這樣的,我沒殺你們並不是我沒罪,而是你的朋友太強,如果沒有你的那個朋友,我肯定會殺你們,所以你不該這樣,你應該大驚失色,憤怒,痛苦,不解,然後仰天大喊:為什麽!為什麽!然後衝下山告訴你的同伴們我所說的一切!”


    顧司認真的聽完,裝作技不如人的模樣道:“話說我速度應該沒你快吧?先不說我在你麵前跑得跑不掉,就算跑掉了跟他們說這事也是空口無憑,他們真會信我嗎?”


    見顧司不聽,李行止有些急:“身法你可能不如我快,但速度你絕對比我快,我可不能十來天繞山脈一周。他們會信,這一年你天天跟我一起修煉,他們都看著眼裏,你沒理由誣陷我,既然沒理由,那你說的話就很有可信度。你不說怎麽知道他們不信?”


    顧司笑了:“你現在怎麽又不怕我那朋友抹黑你們了?如果你是怕趙師兄在朝中做事引來災禍波及到我們,倒也不必如此,因為他們都不會走的。”


    李行止吹胡子瞪眼道:“你這臭小孩,你以為你那朋友強你就能為所欲為嗎?靈力麵對人多勢眾總有耗盡的時候。”


    顧司不知道該如何跟他解釋他們絕對不會走,索性不解釋。


    “反正我們不會走的。”


    見顧司固執己見,李行止隻是歎了一口又一口的氣。


    然後又說要帶顧司去個地方。


    顧司也不怕他殺人滅口,畢竟他要滅口剛剛就不必說那些話,便跟著去了。


    隻是跟著李行止越走越偏僻,顧司還是難免不心慌。


    “你心跳得很快,怕了嗎?”月色下,李行止輕快的走在前方,步伐沒有停。


    顧司微怔,心跳聲能有這麽大。


    “你願意相信我跟我來,我就很高興了。”李行止又說:“閉眼。”見顧司閉上眼睛,他忽然伸手抓住顧司肩,閃入一旁某個不明顯的山洞。


    上一秒,顧司還能清楚的聽到蟲鳴的聲音,


    可就在進入洞穴的一瞬,顧司感覺整個世界忽然就安靜下來。世界像是被按下了靜音鍵,所有的聲音全部消失了。


    “李掌教,我能睜眼嗎?”顧司問。


    沒人迴應他,仿佛這天地之中隻有他一人。


    他睜開眼。


    他看見了墨蘭的天,看見了如深海般鏡麵的地,而天地之間真的隻有他一人,而李行止也不見了蹤影。


    這一瞬他甚至分不清是不是在剛剛的閉眼間他進入了夢中來到了這裏,還是他剛剛從一個嘈雜的夢裏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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