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灼感覺自己看到了另一個陳漾,和射箭館裏有些銳氣的陳漾還不一樣,眼前的陳漾舉手投足都是溫柔優雅的,卻自有傲骨。陳漾也沒謙虛,“嗯”了聲,沒再說話。他熱身大概用了二十分鍾,全身的關節和筋骨都熱絡舒展開了才停下來,走到裴灼麵前,輕喚了聲:“裴灼。”裴灼一直在看他,聞言疑惑地“嗯”了聲,腦袋抵在鏡子上,抬頭,喉結隨著這個動作更加突出,深藍色的眼眸裏藏滿深情。這似乎是第一次,陳漾以這樣居高臨下的角度俯視裴灼,腰背挺直,肩頸沒有一絲彎下的弧度。他僅僅隻是眼眸低垂下來,恍惚間有種冷漠的恩賜。“你是要看我跳舞嗎?”他輕聲問。外麵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照耀進來,披在陳漾身上,柔軟而又刺眼,裴灼半眯起眼仰望著陳漾,搭在膝蓋上的手指不安分地動了一下。好想把陳漾拉下來,拉向自己。“是啊。”裴灼克製地磨了下手腕,勾唇一笑,就任由陳漾這麽看著,仰著頭慢悠悠地反問:“陳漾老師會滿足我的願望嗎?”陳漾似乎笑了下,他沒說話,轉身去調音樂,然後在舞蹈室正中心的位置,盤膝坐下,像和尚打坐一樣雙手在胸前合十,閉眼。然後隨著音樂的遞進,陳漾的胸口極重地起伏了一下,再次睜開眼時,眼睛深處填滿悲傷。這是一支完整的《戒》。這支舞的靈感來源於青蛇和法海的故事。有人說,和尚從來不曾動過心,一切是青蛇心甘情願,她最後知道了什麽是“愛”,卻發現那隻是她對人間情愛的執念與虛妄一場。但也有人說那個和尚愛過青蛇,可青蛇從始至終都不懂愛,她隻有欲,哪怕有人愛她,她也可悲地無法明白。而和尚也注定不能歸於世俗情愛。在這支舞裏,陳漾變成了那個和尚。他動了心,卻不能動心。他愛,卻不能愛。他曾擁抱虛無,眼含悲情,苦苦掙紮,最後隻能歸於沉寂,無欲無求,坐化於萬古長夜之下。隨後背景音樂裏的最後一下鍾聲敲響,音樂停止,陳漾的舞蹈動作結束。他依舊是盤膝坐在原來的位置,雙手緩緩合十在胸前,睜著眼。鏡子裏,裴灼看到了陳漾空洞的雙眼那是已經死去的和尚。他無法形容自己親眼看到的畫麵,無法形容內心的震撼,和他在視頻裏看到感覺完全不同,甚至連萬分之一都沒有。陳漾周身死寂,而裴灼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屏住唿吸,靜靜等待。舞蹈室內安靜的隻剩下兩個人此起彼伏的唿吸聲,仿佛每一秒都被無限拉長。陳漾的情緒消融很快,某個瞬間,他眼裏的光芒再次亮起,肩背一鬆,手心撐著地板站了起來。裴灼卻還靠著鏡子坐在那沒動,有些失魂落魄地盯著陳漾剛才起身的位置。“裴灼?”陳漾已經到他麵前了,臉頰微紅,額頭有些薄汗,彎下腰,伸手在裴灼眼前晃了晃。“你還好嗎?”裴灼抬手,在眼前的虛影中抓到了那一晃而過的白,啞聲:“陳漾。”陳漾被裴灼抓著手腕往下拉了,他本來就是彎腰的姿勢,全身鬆懈沒有任何防備,這一下力道猝不及防,陳漾穩了一下沒穩住,直直撲向裴灼懷裏。他一隻手還被抓著,另一隻手肘曲著,掌心緊急之下撐住了裴灼的大腿,下巴輕輕磕在了裴灼鎖骨處的項鏈上,富有男人野性的香水味道瞬間侵占了陳漾的全部嗅覺。這一瞬間陳漾大腦發懵,細微的金屬質感帶來的一點涼意讓他迴過神來。陳漾盡量忽略裴灼身上令人著迷的味道,仰著後頸抬起頭。裴灼也迴過神,正好低頭。四目相對,陳漾睫毛一顫,心跳似乎漏了一拍,之後開始加速,鼻息變得急促,膚色也從耳朵紅到鼻子。如此親密的接觸讓他適應不良,但一時之間陳漾居然也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因為病症,還是因為裴灼。如果是因為病症,情況似乎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麽嚴重。如果是因為裴灼,又好像有些反應過激。陳漾瞳孔輕顫。裴灼迅速反應過來,推著陳漾的肩將他扶起來,自己也坐直身體,緊張地看著眼前麵色酡紅、唿吸急促的陳漾。“怎麽樣?還好嗎?”他眉心皺起來,眼底有些急切和懊悔。陳漾捂著胸口輕輕喘氣:“…還好。”“抱歉。”裴灼有點愧疚,他剛才真是下意識就把陳漾拉下來了,那一瞬間他很恍惚,沒有控製住衝動。“還能受得了嗎?”他沒忘記陳漾被餘曜堵了之後就昏倒進醫院的事,已經掏出手機預備打120了。陳漾搖頭:“我沒事。”他是單純的“親密接觸障礙”,隻要結束肢體觸碰就不會那麽應激,又不是真的身體素質不好。裴灼和餘曜不一樣,陳漾沒有感受到當時那種即將被壓迫和侵占的窒息。可裴灼還是不放心地盯了他兩秒,確認陳漾是真的沒事,唿吸也趨於平穩,才跟著鬆了口氣。陳漾抿了下唇,安慰道:“其實不用這麽緊張,我感覺自己已經能適應很多了。”“是麽?”裴灼重新靠迴身後的鏡子上,胸口起伏,看了陳漾一會兒,忽然對他伸出手,啞聲問:“牽一會兒試試?”“現在?”陳漾左右看了看空曠的舞蹈室,搖頭:“不行。”裴灼被拒絕了也不尷尬,從容淡然地收迴手:“那等離開這裏再牽。”陳漾沒說話。裴灼挑眉:“不治了?”“治。”陳漾有點埋怨地瞪他一眼:“我說停就停,你不能牽太久。”“聽你的。”裴灼笑起來,答應的很爽快。哪怕他和陳漾都知道,這句答應也就是說說而已。門在這時被敲響,嚴梨推門而入的時候,陳漾剛站起來,臉上還泛著一點紅。而裴灼坐在地上,西裝外套大敞直開,襯衫前襟有些淩亂,性感的鎖骨露在外麵,上麵還有一處剛才陳漾倒他懷裏時磕出來的紅。“你們……”嚴梨手扶著門,站在原地猶豫了下,視線迴避道:“幹嘛呢?”難道陳漾病好了?那也不能在舞蹈室……嚴梨臉上隱隱透露出不太高興的神色,眼角的細紋都擠在了在一起。“剛跳完舞。”陳漾的腳輕輕踢了裴灼的小腿一下,盡量平穩地解釋:“老師,您快進來說話吧。”裴灼被陳漾踢得輕“嘖”了聲,整理好襯衫和西裝站了起來。這事搞得,好像他真和陳漾在這裏做了什麽一樣。他倒是想。裴灼眼裏有點隱晦的不爽,但沒表現出來。對長輩,他唇邊依舊帶著笑地打招唿:“嚴老師好。”嚴梨應了聲,看著裴灼高大寬闊的身形,比陳漾還高幾公分呢,迴想起剛才的情景,心裏有點納悶怎麽感覺裴灼是被動的那個呢?“陳漾跳了哪支?”嚴梨問他。“《戒》。”裴灼看了眼陳漾,答道:“能親眼看到陳漾老師跳舞,感受遠比視頻裏看到時更深刻。”嚴梨聽裴灼這麽說,點了點頭,目光慈愛而讚賞地看著陳漾:“你說得對,漾漾就是天生的舞者。”毫不誇張地說,陳漾是嚴梨見過的最有天賦、最有靈氣的舞者,好像生來就長了一身會跳舞的骨頭。裴灼笑著對陳漾揚了下眉。陳漾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聽見老師問他:“要不要參加一場雙人舞蹈大賽?”“雙人舞啊,”陳漾蹙眉:“想是想,但是我的病……”“放心,不用肢體接觸。”嚴梨正色道:“漾漾,這次的舞蹈設計很特別,但是難度很高。”不用肢體接觸的雙人舞?陳漾眼睛一亮:“有視頻嗎?”“沒有。”嚴梨搖頭:“這是一次新嚐試,編舞老師完成起來有點困難,呈現不出整支舞蹈的效果。”陳漾更感興趣了,拉著老師的衣服一起坐下:“您跟我說一下詳細情況。”嚴梨笑著點頭。參賽的舞曲目叫做《入障》,選曲已經定下來了,正在聯係版權。而《入障》是一場劍舞,一名劍客想要對抗自己的心魔,所以舞台需要兩個人,一個“本我”,一個“心魔”。一般來說,雙人舞一定會有肢體接觸,尤其是像“心魔”這種難以驅除和割舍的角色,要體現痛苦和糾葛都會有舞者肢體的纏繞。但這支舞蹈的形式特別,是“本我”在舞台上跳,而“心魔”則需要在半空中完成整支舞蹈。“半空中?”陳漾微微睜大眼睛:“沒有著力點嗎?”裴灼也微微蹙眉:“會上威亞?”嚴梨點頭:“是的,空中的舞者全程都需要借助威亞,著力點的話……”是腳下一層如水般的綢緞。按照舞台設計,白色的綢緞會橫向懸掛在“本我”和“心魔”之間,整麵綢緞和中間的幾條鋼索用來提供給跳“心魔”的舞者,作為著力點。編舞老師們試過幾次,上了威亞發力就會變得困難,因為上麵有一層綢緞遮擋視線,所以底下鋼索位置也很難找準。綢緞麵又很輕,而且不是繃直的,很難作為舞者正常的著力點。編舞老師嚐試的時候,經常踩空,哪怕有威亞拉著,也很難完成整支舞蹈。要麽就是完成了,美觀性卻達不到理想效果,甚至說是“有點醜陋”。所以也就沒有陳漾想看的“效果視頻”。這是一項很難的挑戰。嚴梨想來想去,覺得有機會能做到的專業性和美觀性兩者俱佳的人,或許隻有陳漾。陳漾聽完老師的描述,忍不住吸了口冷氣。他其實能想象到舞台上的畫麵,兩個人跳著相同又不完全相同的舞,最後“心魔”的身體懸在上空,昭示“死亡”。如果能做到,絕對是極具視覺衝擊力而且足夠令人震撼的一次舞台,或許可以成為瑰寶級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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