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迴】

    崇上帝巨人甘心當仆人

    入歧途半生聰明半生愚

    ——神是第一推動的妄說

    話說牛頓由於在光學和引力方麵的成就,立即使他名噪歐洲,成了科學界的一顆新星。他本想一鼓作氣再完成一係列的課題,但17世紀90年代初卻出現了使他最難過的歲月。由於為《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的寫作付出了巨大的勞動,他的身體漸漸不支,患了嚴重的憂鬱症。他又不斷因科學發明權而與人打官司:在光學問題上與胡克爭吵,在天文方麵與格林尼治天文台台長弗拉姆斯蒂德鬧翻了,在微積分的發明權上更是與萊布尼茨鬧得全歐洲都議論紛紛。不久,他的母親去世,更使他心痛欲絕。他長期在學校教書,工資不高,又不會管理生活,工作、學術、生活絞成一團亂麻,真使他傷透了腦筋。他早沒有心思再看一頁書,整天在那間雜亂的工作室裏坐立不安,若有所失。這天,正當他又心神不寧時,仆人送進一封信來,他忙拆開,先看信後的落款,是財政部長查爾斯·蒙塔古。這人比牛頓小19歲。也是三一學院的學生,但早就混入了官場,今天突然來信有什麽大事?隻見信是這樣寫的:

    “先生:我非常高興,因為我終於能對我們的友誼以及國王的賞識,給你一個良好的證明。造幣廠督辦歐佛頓被任命為海關督辦,國王已應允我任命牛頓先生為造幣廠督辦。這個職位對你最合適,是造幣廠的主管,年俸約有五六百英鎊,而且事情不太多,不必費心照料……”

    牛頓現在最缺的就是錢,這真是要瞌睡就給了個枕頭,牛頓立即走馬上任。1696年3月29日,他連家也搬到了倫敦。三年後他又正式升任為造幣廠廠長。

    倫敦這個地方是歐洲最大的都會,當然與那安靜的劍橋學府又有不同。牛頓在這裏整天交結宮廷權貴,參與政界、財界大事,忙忙碌碌,好不熱鬧。而且自從升任廠長後,他的年薪又漲到2000英鎊,他現在已經一躍而成為大富翁了。他住的房子富麗堂皇,而且常有貴人登門,他也不再那樣邋遢,於是便把他的外甥女凱瑟琳·巴頓接來,專門給他料理家務。由於《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一出版即已脫銷,牛頓又請了一位年輕的數學家羅傑·科茨來做他的助手,準備第二版的出版。他在這個新地方又開始了新的工作。

    這天哈雷來看望牛頓。自從牛頓來到倫敦後,他們的來往就更密切了。他進門時看見牛頓斜靠在那張大圈椅裏,正在向對麵的科茨口授《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二版的序言。他見哈雷進來,欠起身子,示意請坐,又喊凱瑟琳倒茶,然後繼續說下去:“我隻是通過上帝對萬物的最聰明和最巧妙的安排以及最終的原因,才對上帝有所認識。我因為他至善至美而欽佩他,因為他統治萬物,我們是他的仆人而敬畏他,崇拜他……”

    哈雷不願打斷他們的寫作,悄悄坐到桌旁,翻著一些文稿,拿起牛頓剛起草好的一篇關於他的科學發現的備忘錄:

    在1665年開始,我發現計算逼近級數的方法,……同年5月間,我發現了計算切線的方法,……11月間發現了微分計算法。這一年裏我還開始想到重力是伸向月球的軌道的,於是我把月球保持在它軌道上的力和地球表麵上的重力作了比較,發現它近似相等。所有這些發現都是在1665~1666年的鼠疫年代裏作出的,因為在那些年代裏我年輕力壯,對發明的興趣也很濃厚。在此以後,任何時期我都更致力於數學和哲學的研究。

    哈雷看著這個備忘錄,聽著牛頓口授的序文,兩兩相比很覺得不是滋味。23歲時的牛頓是初生牛犢,月亮、太陽、整個宇宙都敢去探索,而現在已經73歲的牛頓,卻將自己一生的發現又都還給了上帝,而且連他自己也已匍匐在上帝的腳下,做了一名最順從的仆人。他又順手翻翻桌子上的文稿,都是“關於上帝在七天中創造世界的考證”、“關於聖父、聖子、聖靈三位一體的研究”、“關於聖經史和自然史年表的一致性”……他突然覺得自己現在像是坐在一座神學院裏或是一座教堂裏,牛頓口授文章的喃喃聲,像一個主教在誦讀聖經,又像一個教徒在祈禱,他不覺打了一個寒噤。可是眼前分明是他尊敬的牛頓教授,他們是一同研究彗星、出版《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的朋友啊。哈雷的心裏不由升起一種惆悵之情。

    一會兒,牛頓口授完了序文便熱情地招唿哈雷坐近一點兒,他永遠不能忘記哈雷對他的幫助。哈雷猶豫了一會兒,終於怯生生地提出他剛才思考的問題:“先生,你近來主要研究些什麽?”

    “研究神學。你知道,我們這個世界的完美,全靠神的擺布。我研究自然規律,越到後來,越發現一切都可以在上帝那裏找到答案。他早就為我們安排好了,我的一切工作都不過是聖經裏的一個小小的注解。”

    “先生,你的萬有引力不是把世界已經解釋得很清楚了嗎?眾星,還有世間的物體不是都按著這些規律和諧相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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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引力是它們維持現在的運動軌道的力,但它們一開始怎麽轉起來的呢?我想這第一推動力就是上帝,是上帝推了一下,這個世界才動起來。所以我現在正集中精力考證聖經上說的年代,考證上帝創造世界的時間。”

    “先生,你知道,你的《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揭示了宇宙的奧秘,將哥白尼、伽利略、開普勒都包容了進去。現在大家都在拚命地研究這本書,可以說,你給人們打開了一個新的世界,全歐洲都在崇拜你,尊敬你,你應該再給我們大家多指出一些規律……”

    牛頓還不等他說完,突然從圈椅上直起身子,正襟危坐,以責備的目光看著這個晚輩:“哈雷先生,怎麽能這樣說呢?我們的一切工作隻能是更好地證明上帝創造的世界。我是上帝的仆人,我們大家都應該崇拜和尊敬上帝。”說完,用手在胸前畫了個十字。

    哈雷趕忙下意識地正了正身子,好像牛頓對神的崇拜對比出他對神的褻瀆。他感到一種無形的威嚴向他壓來,不覺垂下眼瞼,看著自己的雙手。一會兒他又小心地問道:“先生這樣虔誠,為什麽當初在三一學院畢業時不接受神職呢?”

    “這正是出於對上帝的崇拜與敬仰。我選擇自然哲學,就是要用自然哲學的思維去證明神的存在。你知道,他們那些神職人員是不能完成這個任務的。”

    哈雷無話可說了。喝了一會兒茶,他知趣地起身告辭。在走廊上他叫住凱瑟琳問道:“你舅舅近來脾氣怎樣?”凱瑟琳手裏端著盤子,將嘴湊到哈雷耳邊說:“越來越固執了,誰的話也聽不進去。每天來訪的都是些神父、主教。”說完匆匆走了。

    剛才牛頓的那些話使哈雷心裏沉甸甸的。他百思不得其解,這個科學巨人,他的朋友,他的師長,正當他在對自然的宣戰中取得如此顯赫的成果,全歐洲都在羨慕他,以他為旗手、為偶像時,而他自己怎麽一下子又帶著這全部的戰利品、全部的榮譽去甘心投靠上帝,去做一名仆人,做一名小卒呢?這確是一場悲劇。後來恩格斯有一句名言替哈雷迴答了這個問題:“哥白尼在這一時期的開端給神學寫了挑戰書,牛頓卻以關於神的第一推動的假設,結束了這個時期。”

    牛頓的晚年除了寫他那有150萬字的神學巨著外,就是享受非凡的榮譽。1703年11月30日,他被選為皇家學會會長,連續擔任這個職務近四分之一個世紀。1705年,他被封為貴族。

    1727年2月28日,牛頓以85歲高齡在倫敦剛剛主持了皇家學會的一次會議,突然膽結石症發作,一陣疼痛昏迷過去。整整一天一夜,他才睜開那雙疲倦的眼睛,汗水將他兩鬢的白發濕成一團。他看看周圍,守在床邊的有他的外甥女凱瑟琳;有他忠實的朋友,《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第一版的出版助手哈雷;有《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第二版出版的助手,一位年輕的醫生亨利·彭伯頓。他突然喊道:“科茨呢?他為什麽不在?”哈雷見他被疼痛折磨成這個樣子,眼眶裏早已噙著兩汪淚水,又見他問起科茨,便知他的神誌已不大清楚了。可憐的科茨,在1716年年紀輕輕就不幸離開了人世,所以才調彭伯頓來繼任牛頓的出版助手的。

    這時牛頓也已清醒過來,便不再問什麽,隻是緊緊地閉上眼睛,眼縫裏滲出兩行渾濁的淚水。凱瑟琳一下撲在舅舅的身上,不停地嗚咽著。牛頓伸出他那雙青筋突起、上麵布滿由於化學實驗造成傷痕的手,撫著凱瑟琳的肩,睜開眼。他看看哈雷和彭伯頓,聲音不大但很清晰地說:“是的,我該走了,連科茨他都先走了,我還留在這裏幹什麽?我本來就是上帝的仆人,早該迴到他的身邊。這一生,我為自然哲學,為我們至高無上的上帝盡了一點兒義務。我不知道世人將對我如何評價,不過我自己覺得我隻不過像一個孩子,在海濱嬉戲,不時拾起一塊較光滑些的石子,一個較美麗的貝殼,高興地賞玩,至於真理的大海,則在我的麵前還遠未被發現呢。”

    1727年3月20日,牛頓病逝,享年85歲。英國政府為他舉行了國葬,享受偉人待遇,葬於威斯敏斯特教堂。他睡進了隻有英國曆史上最著名的藝術家、學者、政治家、元帥才配安息的地方。他去世四年後,人們為他立了雄偉的墓碑,並刻了這樣一段銘文:

    伊薩克·牛頓爵士安葬在這裏。他以近乎超人的智力第一個證明了行星的運動與形狀、彗星的軌道、海洋的潮汐。他孜孜不倦地研究光線的各種不同的屈折角,顏色所產生的種種性質。對於自然、考古和聖經,他是一個勤勉、敏銳和忠實的詮釋者。在他的哲學中確認上帝的尊嚴,並在他的舉止中表現了福音的純樸。讓人類歡唿曾經存在過這樣偉大的一位人類之光。

    牛頓便這樣在科學與神學的混合中結束了自己的一生,這顆巨星隕落之後,近代科學的舞台上又有哪些人物登場,且聽以後慢慢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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