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機靈,能想出來這麽個法子。”始皇帝點了點頭自無不可。


    大赦天下是由小稚奴的名義發的,始皇帝頒布,趙泗作為親爹和親孫子掛個名宣傳一個招賢令肯定沒問題。


    招賢納士嘛……這小子在這種小地方上總有讓人意想不到的小聰明。


    借通曉天下的政令招賢,勢必能更快更多的集天下良才。


    “昔日罷黜的新吏皆在官府有公身文檔,倒不必借用招賢令,重新複起便是,不用那麽麻煩。”始皇帝開口說道。


    “還是算了吧……”趙泗搖了搖頭。


    “願意從招賢令入我麾下者便按考核來,倘若有真才實學之人不入招賢令,我自派人去請。”趙泗想了一下選擇拒絕這個更簡單的方法。


    “昔年新舊之爭,畢竟是已經定了性的事情,雖是以李相為首,但實際上也是大父的意誌,再重新通過朝廷起複,多有反複,麻煩一些就麻煩一些,畢竟接下來變法亦是以李相為主導,不能太落李相的聲望和權威。”趙泗開口說道。


    始皇帝聞聲略顯差異的瞄了一下趙泗點了點頭。


    這些細枝末節的事情倒不是始皇帝想不到,主要重孫子剛剛出生,始皇帝一門心思都在重孫子身上,暢想著大秦四代聖君之治,因此給忽略掉了。


    趙泗說的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主要李斯作為當初的鎮壓者,朝堂鎮壓,再由朝堂複起,確實難免損害李斯的權威。


    當然,這對始皇帝來說是無關緊要的。


    畢竟,僅僅是始皇帝這三個字,就代表著他可以無視這天底下大多數的規則了。


    “放手施為便是……”始皇帝擺了擺手,懶得再跟趙泗繼續琢磨這些東西。


    嗯……現在已經是秋天了,再過些天天氣就要轉冷了,重孫子剛剛出生,始皇帝已經開始琢磨著過些天帶著自家重孫子跑路到湯泉去了。


    剛好,避寒,還能抽出來時間好好帶帶自家重孫子。


    趙泗這小子屁大點事都指望著自己給他查漏補缺,離遠一點免得這小子沒事就溜達過來。


    至於遠離中樞會不會有什麽問題?


    有趙泗和扶蘇以及李斯三人,大多數問題都能夠擺平,真要出了什麽大問題,始皇帝自然也不可能不知道。


    他隻是主動避開趙泗,倒不是真的閉上了眼睛堵住了耳朵。


    有黑冰台在,有蒙毅在,別說人在湯泉,就是遠在嶺南,天下大事也盡在掌心。


    目前最大的問題恐怕就是在自己跑路之前要把趙泗和扶蘇這對父子負責的範圍給劃分清楚。


    畢竟大王不再,兩聖同朝,如果劃分不清,難免會有職責不清的事情發生。


    和始皇帝大概商量好以後,趙泗也緊趕著迴去陪老婆孩子去了。


    小稚奴剛剛出生,這會才吃過奶,已經沉沉睡去。


    虞姬圈著小稚奴攬在懷裏,臉上帶著溫柔的笑容。


    琥珀則趴在一旁,沒睡,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看著虞姬懷裏安眠的小稚奴。


    趙泗也是頭一次有兒子,初為人父,心裏新奇,總覺得自己和這個小家夥似乎有一種說不清楚的羈絆。


    下意識伸出手捏了捏小稚奴的小臉蛋,小家夥哼哼兩下皺了皺眉頭,不過似是確實困了,倒是沒醒。


    “正睡著,莫弄醒了。”虞姬嗔怪的看了趙泗一眼拍了拍趙泗的手。


    另一邊小稚奴的幹娘琥珀也瞪大了眼睛,尾巴卷著趙泗的腿想把趙泗拉開。


    “你這家夥……”趙泗白了一眼煞有介事的琥珀有些哭笑不得。


    琥珀這家夥真是奇怪,打從虞姬懷了以後比虞姬還緊張。


    孩子生了以後一副視小稚奴為逆鱗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她琥珀生出來的……


    “我才是他爹,我讓他叫你幹娘他才能叫,懂麽?”趙泗用力地敲了敲琥珀的腦袋。


    虞姬在一旁笑的樂不可支……


    複又溫存片刻,生育帶來的疲累一股腦的襲來,虞姬也沉沉睡下。


    趙泗難得選擇罷工了一天,好好的在家裏陪了老婆孩子一天。


    令人驚奇的是,小家夥有別於其他嬰兒,竟然基本沒怎麽哭鬧,也就是餓了尿了拉了才會哼哼兩下。


    趙泗作為新手奶爸屬實是沒有任何經驗,好在在這個封建社會,有足夠多的下人使喚,換尿布什麽的事情不必趙泗操心,因此倒也不覺得勞心傷神。


    翌日,朝會召開……


    始皇帝以朕得重孫,太孫得子的名義,再次大赦天下!


    同時,趙泗借大赦天下的政令,頒布招賢令,曉諭天下!


    秋高氣爽之際,正是豐收時節,豬羊肥美,糧穗飽滿……


    庶人們辛苦一年終於迎來了收獲。


    因為遷王陵令的原因,地方上把控土地的豪族遭受了強有力的打擊,庶人得以獲得更多可以耕耘的田地,眼下整個大秦總體上呈現出來的狀況是地多人少,再加上賦稅隻有十一,又有高產糧種,哪怕操持的不那麽精細,一家上上上下下也還有很多結餘。


    更不必說,就算偶有赤貧者,尚且有紅薯這種高產作物保底。


    糧食生產足夠的情況下,自然沒人拿紅薯當主食。


    但是庶人窮苦慣了,自有省錢的法子。


    田埂地頭,較為貧瘠的土地上種上一些紅薯。


    待收成以後窖藏起來,和主食搭配食用。


    不便保存,那就弄成紅薯幹。


    煮飯吃的時候來點紅薯幹搭配起來,嘎嘎填肚子,又不至於紅薯吃多了脹氣。


    作為最接地氣的食物,紅薯雖然取代不了主糧的地位,但是也迅速的飛進了千家萬戶,上不了大戶人家的餐桌,但是顯而易見的卻已經融入到了天下黎庶的生活當中。


    譬如……昔日的秦吏,喜的家中。


    如今是四十二年,作為曾經大秦的書吏,年過五十歲的喜已經不再年輕。


    燭火之下,喜取來了遠方送來的書信。


    因為紙張產量不夠的原因,目前尚且隻在官府之內流通,畢竟除了日常使用以外,還有曆年公文需要用紙張重新記錄備份。


    而喜自從因為遭受政治打擊而被迫隱退以後,一直都待在家裏閉門作書,和外界接觸不多,消息不算活絡,因此居然還是在昔日的老上司寄信而來才知道居然已經有了紙張這種更為便捷的書寫載具。


    他的老上司,曰騰。


    是吏,也是名將……


    隻不過騰並非秦吏出身,算是軍事起家。


    後來騰謫守南陽之時,新晉的秦吏喜和騰產生了交集。


    主要是因為喜所作書《為吏之道》。


    喜是正經的秦吏出身,他一直以來接受的教育也都是吏治之道。


    或許是因為性格,亦或者因為時代的變革,亦或者因為天分。


    喜不喜歡舊有的吏治思想。


    上苛於下,下苛於民。


    但他也確實喜歡秦吏製度下的嚴謹,這種嚴謹在他眼中確實有一種獨特的美感。


    在思想的衝突之下,喜並沒有背叛法家,而是下意識的去找尋一條新的出路。


    後來經過廣泛的交流喜意識到自己並非孤身一人,原來抱有這種思想的人大有人在。


    喜歡法治的嚴謹,但是卻厭惡法治之下上下相苛,而黔首無安寧。


    舊法的嚴謹是流於表麵的,黔首的內心在麵對如此殘酷的對待內心永遠是湧動著火焰的。


    時代的變革讓很多人都意識到了其中的種種問題。


    而作為首當其衝者,法家,秦吏,這個群體是最先誕生新思想的。


    畢竟他們是執行者,自然也是最先窺視到問題所在之人。


    於是在經過交流和沉澱,喜初步寫下了《為吏之道》。


    因此也得到了彼時駐守南陽內史騰的賞識。


    後來騰也自然而然的吸收了新吏思想。


    因為並非正路出身,騰反而更願意接納他們,在一眾有誌之士的幫助之下,騰因此而屢屢得到始皇帝的賞識,最高光的時候,被始皇帝封為內史,掌管京師鹹陽及京畿四十餘縣,轄地約為今關中平原和商洛地區。


    騰算是新吏思想的表率……而騰所要麵對的是以李斯為首的舊吏群體。


    在儒法之爭之前,法家內部就已經產生了分歧。


    是繼續效仿商鞅,還是走一條新路呢?


    李斯麵對內憂外困以及始皇帝給出巨大壓力的情況下,做出了最後的抉擇。


    他遵從始皇帝的意誌背棄了時代的發展,因此商鞅舊法的根本思想得以延續,以幫助始皇帝更快的建立自己的權威和統治,而騰這一批人自然而然的被舍棄,一大批新吏因此被棄用罷黜,心灰意冷之下,騰選擇了辭官。


    而喜也是在當時受到牽連因此罷黜。


    失望之下,喜不再關心國家大事,對大秦的未來持悲觀態度,選擇閉門作書以全心誌。


    卻不料,原本,秦國確確實實是在走向越來越瘋狂的道路。


    但是,突然之間一切好像都變了。


    天下,似乎變得越來越好。


    沒來得及看完老長官騰送來的書信,聽到妻子的聲音,喜笑著拿著書信來到案幾之前。


    嗯……妻子叫了得先過來,若是不動彈,怕是又要吵吵嚷嚷了。


    低頭一看,卻見今日份的飯菜,又是麥飯燉紅薯幹,隻不過和以往的不同的是,今日裏頭有肉。


    “怎得有肉了?硯呢?”喜開口問道。


    因為一直閉門作書,同時經常買書的原因,喜很少從事農活,而買書的開銷又頗大,所以家裏內外幾乎全靠妻子和兒子操持。


    這也是喜對自己妻子十分尊重的主要原因。


    “秋收了!硯在趕收,我還得抽出來時間迴來給伱做飯,若不然隻怕你餓死在家中,一天到晚隻知道窩在書房,卻不知是幹什麽,連秋收都能給忘了!”喜的婆娘敲了敲桌子。


    “上官從關中寄來的信……”喜揚了揚手裏的信件,一邊吃一邊看。


    “嗯?大赦天下?太子,太孫?招賢令?”


    因為地位不高以及遠離鹹陽的原因,喜還真不知道天下間居然發生了這麽多的變動。


    大秦,開始變好了?


    仔細一想,賦稅都變了,這總不能是流於表麵,看樣子陛下真的迴心轉意了?


    太子是長公子扶蘇,太孫是公子泗!


    這兩個的名字喜都聽說過,頗受天下人讚譽。


    那這樣的話,大秦的未來很光明啊!


    “看看看!有甚麽看的?你都已經被牽連罷黜了,內史騰都辭官退隱,一封信罷了,能看出來什麽?”喜的婆娘一邊念叨著一邊換鞋子準備出門。


    “這可不好說……”喜吃了一碗肉羹笑了一下忽視了婆娘的碎碎念將信放在案幾之上,陷入了沉思之中。


    騰的這封信挺突如其來的……


    喜雖然受騰賞識,但是二者地位懸殊,也沒什麽私交,喜又不擅長交際,因此十幾年來都沒有來往。


    今日突如其來的一封信,喜有些猝不及防。


    仔細一看,卻原來是因為招賢令!


    太孫殿下頒布招賢令,招賢納士,以有賢才之士,不問門第,不問出身,不問家財,不究過往,一視同仁,唯才是舉,皆由太孫殿下親自考校,若得成,可入府聽用。


    似乎是為了特意強調太孫的含金量,騰還特意說明了始皇帝對趙泗的喜愛,以及趙泗現如今掌握的權利有多大。


    這可不是過去當吉祥物的。


    人太孫是真有實權的,而且權利比太子扶蘇的權利都大的多,整個大秦,始皇帝最大,太孫其次,太子第三。


    過去了,就一定有職務。


    而且太孫還是大秦唯一一個諸侯。


    人家趙國的封國是實打實的!


    就算再鹹陽不能謀求官職,也能夠在趙國謀求。


    可以說,工作前景光明的一塌糊塗。


    “不究過往,不問門第,唯才是舉!”喜深吸了一口氣。


    自己已經五十多歲了啊……


    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子,喜眼中閃過了一絲堅定。


    而嚴格意義上來說,這還是迄今為止,第一份麵相天下的招賢令!


    曾經因為政治失利的新吏自不必多說,天下之間,自然不缺求官無門卻想要一展抱負之士。


    於是!


    爆了!


    趙泗的門檻,在頒布招賢令沒幾天,就被踩爆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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