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


    始皇帝對趙泗的喜愛已經沒有任何爭議了。


    就不說別的,哪怕是為了這個孫子,也沒有任何道理不立儲君。


    馮去疾見始皇帝臉上已經露出滿意的笑容,因此起身開口直奔主題。


    “陛下,臣有事要奏!”馮去疾上前執禮。


    始皇帝聞聲點了點頭示意馮去疾開口。


    “陛下少時繼位,使二十六年,方滅六國,一統天下,如今時局清晰,雖有小亂,卻不至於危害大局,天下之間,四海升平,指日可待,像六國餘孽的叛亂,是不值一提的,如果非說什麽事情是有危害的,那就是到現在大秦都還沒有冊立儲君,陛下已知天命,雖年富力強,但亦需思索身後之事,陛下曾言,欲使大秦萬世一係,故稱始,為皇帝,這個時候,正應該挑選才德兼備之人冊立儲君,才能夠讓朝堂更加穩定,天下更加信服,大秦國祚才能夠更加……”馮去疾開口就是一長串。


    國無儲則人心難安,這是公認的事實。


    倘若換個皇帝,拖這麽久還不立儲朝臣早就已經開始和皇帝激情對噴了,哪還需要像馮去疾一般小心翼翼遣詞造句,生怕引起始皇帝不滿。


    但始皇帝到底是不同於其他帝王的,因此馮去疾不敢火力全開,隻能先誇,先把現在的局麵說的欣欣向榮,在始皇帝的帶領下未來一片大好,再將立儲的事情單獨摘出來說。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如此也不至於讓始皇帝太過於不滿。


    馮去疾自問自己說的已經很不錯了,而且也自認為時機已經合適了,偷偷觀摩始皇帝的神情,雖然有冕旒擋著,但也能夠感覺到始皇帝聽的很認真,馮去疾說完以後站定,心中大喜。


    始皇帝聽完以後似乎在認真的思索考慮馮去疾的話,讓馮去疾心中愈發振奮。


    卻不料,始皇帝開口的第一句話,就讓馮去疾的汗毛豎立了起來。


    “馮大夫的意思是,朕五十多歲,老了,所以要盡早立下儲君,以免朝堂不穩?”始皇帝說話之間,情緒並無太多波動,但威勢自重。


    “陛下,臣絕非此意!”馮去疾聞言立馬否認。


    雖然他心裏是這麽想的,道理也確實是這個道理,但是他絕對不能承認。


    “卿不必如此,朕非有問罪之意。”始皇帝擺了擺手。


    “近段日子,朕批閱奏折的時候,勸立儲君的奏疏越來越多了,可是現在天下的紛亂還沒有停止,朕不明白,這種時候朝堂公卿思索的難道不應該是讓天下盡快安定麽?怎麽勸立儲君的奏折越來越多了?


    難道在這個時候立下儲君,天下就可以立刻安定麽?


    倘若如此,朕倒並不吝嗇現在立下儲君,但諸公都是智仁,須知此等事情非易事也。


    朕隻不過是擔心皇儲立下太早,儲君會心生懈怠,以致失德,缺少磨煉,故而未急立儲之事。”


    始皇帝算是給了群臣一個交代。


    作為,群臣請立趙泗為王的交代。


    起碼也算是正麵迴應,而不是留中不發,起碼給了群臣一個自己會立儲的態度。


    然而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夠接受這件事。


    主要是趙泗封王的事情太離譜了。


    首先是打破了大秦一統以後定下來的規矩。


    其次始皇帝給趙泗封王,幾乎擺明了就是一個蘿卜一個坑,而且是先有蘿卜的那種。


    專門為了這點醋包了這盤餃子。


    大家因為儲君之事,也都順著始皇帝,可是如今始皇帝輕描淡寫帶過,馮去疾可以接受,不代表性子烈的人就能夠接受。


    譬如西支侖……


    嚴格意義上來說,這和戲耍群臣沒有任何區別。


    馮去疾見西支侖眉頭緊皺,身子就要邁出去和始皇帝硬鋼,連忙不動聲色悄悄扯住了西支侖的袖子。


    一個老頭,愣是爆發了小宇宙,讓西支侖這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在原地抖了一下沒出去。


    馮去疾嚴肅的看了西支侖一眼搖了搖頭小聲開口:“大局為重!”


    西支侖聞聲,眉頭皺的更高,臉上滿是不喜,但馮去疾抓的緊,西支侖掙了幾下愣是沒有掙脫,最終隻得氣唿唿的別過腦袋。


    馮去疾見狀這才舒了一口氣。


    始皇帝是極有主見的,向來是說一不二。


    既然已經表明了現在不會立,那今天說破天也定不下來。


    別說西支侖上去硬鋼了,他就是辭官威脅,撞死在這朝堂之上也沒有半點卵用。


    怕隻怕,西支侖冒冒失失的,反而惹的始皇帝不喜,引起了反效果。


    再怎麽說,始皇帝今天也是給予了迴應,起碼不算是全無所得,最起碼,聽了個響不是?


    況且趙泗封王是好事,到底趙泗是長公子的兒子,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馮去疾不爽歸不爽,不至於生氣。


    至於西支侖?這貨是孤臣,和馮去疾他們尿不到一個壺裏。


    他支持扶蘇立儲不代表他行事的出發點就是為了扶蘇。


    他支持扶蘇立儲出發點在於國,而馮去疾一行人,出發點在於己。


    西支侖這個頭鐵的也被馮去疾拉住了,王翦李斯本來就不care扶蘇,因此今日朝會立儲之事,也就這麽無疾而終。


    趙泗封王,但扶蘇立儲終究還是沒立上。


    因為彼此之間僵硬的氣氛,也沒人打破僵局,因此半天不到,這次小朝會也就倉促結束。


    宮內複又剩下始皇帝於趙泗二人。


    眾人散盡,始皇帝坐於案幾之上,看向一旁在自己身邊做的端正的趙泗幽幽的歎了一口氣。


    “天不假年……”


    實際上始皇帝確實很在乎權利。


    或者說但凡雄主,沒有一個不在意權勢之重。


    因為唯有權勢皆在於自己手中,一切才能夠按照自己的意誌進行。


    當然,因為專權,始皇帝的風評也很不好,朝臣也因此更愛鑽研帝王的心思……


    就像立儲之事……


    專權的君王錯非是父子親密無間,否則少有早早定下儲君的,就算定下儲君,大多數也會生出各種各樣的波折。


    這是沒辦法的事情。


    隨著時間的流逝,人是會老的。


    而隨著君王的老去,朝臣自然而然也就會將心思放在儲君身上。


    爭鬥也因此產生……


    始皇帝雖然自問身體現在十分健康,可五十多歲的年紀,按照現有的常識來看,已經要開始走下坡路了。


    故而,才會發出如此的感慨。


    諸臣言及立儲之事,群情滔滔比之過往更甚。


    說到底,還是始皇帝年齡上來了。


    長生既然虛妄,始皇帝也不得不考慮自己的身後之事。


    “大父說的哪裏話?”趙泗聞聲嘿嘿笑了一下。


    “如今大父身體康健,定然能夠長命百歲。”趙泗認真的說道。


    很認真,也很有底氣,因為趙泗但凡在始皇帝身邊,他的璞玉光環都無時無刻不在籠罩著始皇帝,況且,現如今趙泗就居住在宮中,始皇帝讓趙泗住在宮裏貼身教導也算是歪打正著,屬於是把泉水直接搬到了自己家。


    “嗬嗬……”始皇帝輕笑了一聲。


    “朕已知天命,六十是花甲,七十就能夠稱為長壽之人,過了八十就算得上人中祥瑞了……”始皇帝目光幽幽。


    這是這個時代的認知常識。


    哪怕始皇帝身體很健康,哪怕有璞玉光環滋養,但不妨礙這個社會常識已經在始皇帝的腦海裏根深蒂固。


    在始皇帝看來,這就是現實。


    他的人生已經走過大半。


    “你如今也已經二十多歲,已經不能算作少年,於國家諸事,該更加上心……”始皇帝看著嬉皮笑臉的趙泗開口說道。


    趙泗很好,可是或許是因為出身於民間,總覺得缺少了幾分威儀。


    人性的部分太重,而帝王之性的部分太少。


    這是始皇帝真正喜愛的地方,但在始皇帝看來也是必須糾正的地方。


    必須得承認的是,趙泗,是他的孫子,他們之間相差了三十多年。


    他沒有多少時間能夠讓趙泗真正意義上的成長了,要知道,趙泗長於民間那麽久,接受的真正意義上的帝王思想太短了。


    始皇帝之前對趙泗的培養也傾向於對臣子的培養,而非對繼承人的培養。


    簡而言之,始皇帝年紀大了,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他必須在有限的時間之內,把趙泗變成自己最中意的樣子。


    “大父定然是能夠長命百歲的!”趙泗複又認真的強調了一次。


    爾後注意到始皇帝似乎心情有些複雜,趙泗選擇換一個話題……


    “近來天氣日漸冷了,等到大雪落定,外寇大概就能夠徹底平定了,今年六國餘孽不能一鼓作氣,使關中兵臨城下,往後隻會逐漸衰竭。”趙泗笑了一下。


    “是啊……”始皇帝點了點頭。


    “要下雪了……大父的壽誕不也快了?我最近琢磨出來了個好東西。”趙泗嘿嘿一笑。


    始皇帝聞聲原本的深沉似乎頃刻之間消融,有些開心,但又要掛著麵子,隻是吭哧吭哧的哼了一聲開口道:“匠作局有了,這樣的事情囑咐給匠作局即可,多出來的心思多放在其他事情上麵。”


    “這不是天氣冷了嘛,我怕宮裏太冷,讓大父受了寒,況且也沒花多久時間,隻是吩咐一聲的事情,涉及整個皇宮的大工程,讓我弄我也弄不來。”趙泗忽略掉始皇帝的批評笑著為始皇帝解釋地火龍的用處。


    值得一提的是,隨著煤爐煤灶的普及,有煤礦的地區基本上也都用上了煤炭。


    現在大秦對於煤炭的利用賴於官方宣傳,已經逐步有了一定的基礎。


    用的人多了,因此也就有了改良,涉及該行業的商業體係也因此成形。


    光是靠著煤礦吃飯謀生的人,保守估計也得有上萬人。


    因此對煤的利用方式也因此迅速改良改進。


    可能不怎麽先進,但一定是貼近民生的。


    始皇帝看著趙泗繪聲繪色的描繪著地火龍的用處,聽著趙泗說著諾大的皇宮在冬日裏的大雪紛飛之下也能夠暖洋洋,心裏也暖洋洋的。


    始皇帝終其一生感受的人情味隻存在於迴憶之中……


    這樣的好聖孫,始皇帝還能有什麽好訓斥的,隻得板著一張老臉說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說罷,想要甚麽?”


    “這是哪裏話……”趙泗撓了撓頭。


    他能要什麽?


    始皇帝想給,好聖孫似乎並沒有什麽要的?


    不過既然始皇帝都已經開口了,趙泗忽得也想起來了什麽。


    最近發生的事情有點多,趙泗用了很長時間消化,以至於,他竟然疏忽了自己的家。


    “大父不如準我兩天假的……”


    這麽大的消息,估摸著以張蒼的人脈可能已經得知。


    不過話說迴來,趙泗可還沒有真正的第一時間去通知自己的門客。


    哦對,還有自己的女人,虞姬。


    “朕何時說過你不能出宮?”始皇帝撇了趙泗一眼。


    這小子這話說的,好像不讓他走一樣,始皇帝很早就說過了,趙泗可以自由出入宮禁。


    不過說歸這麽說,事實上這些天,趙泗每天起床去給始皇帝問安,就被始皇帝不容拒絕的拉著去補課,始皇帝又是出了名的工作狂魔,趙泗非得坐那陪始皇帝一天才能把事情處理完畢,哪還有半點空閑時間出去?


    “去吧……”


    始皇帝擺了擺手。


    “你封地於趙,但伱不能去封地,隻能讓張蒼和你的門客代你治理國家,這段時間好好和他們商量清楚,張蒼的眼光長遠,可以多聽聽他的意見,蕭何的能力不錯,可以多多提拔,具體任命你說了算,倘若有拿捏不準的,再迴來問朕,明天朕會發詔封王,曉諭天下,你的臣子也得盡快的趕往趙地。”


    “我知道了。”趙泗點了點頭,總算可以鬆口氣了。


    他本就是憊懶性子,身份的變換確實讓趙泗體會到了真正的親情,擁有了真正意義上的家,不過也讓趙泗感受到了始皇帝濃厚的令人喘不過來氣的愛孫之情。


    說實話,隻有親身體驗了始皇帝的工作強度才有發言權。


    那可不是一星半點的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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