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頓忍下了即將發作的情緒,看向東胡使者擺了擺手道:“你們的誠意我已經知道了,請你先稍作歇息,我會和部下認真商議一下這件事情。”


    烏奪聞聲點了點頭,施施然的告退。


    在他看來,這場談判已經水到渠成。


    畢竟秦國隻出了一萬兵馬,匈奴和秦國合兵想要抵擋住大月氏和東胡的聯兵可謂是難上加難,而冒頓又是送馬又是送女人,膽小無能之輩,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不敢保護,在這種兵力懸殊的情況下,又怎麽敢和東胡作對呢?


    東胡使者烏奪走後,冒頓看向賬下群臣開口說道:“東胡王的使者已經說清楚了,你們怎麽看待?”


    賬下群臣聞聲紛紛發表自己的意見。


    這一次他們更加傾向於東胡。


    畢竟東胡人多勢眾,而秦國眼看內亂將起,匈奴沒必要為大秦打生打死。


    化外蠻夷,本就少廉寡恥,所謂盟友關係在他們眼中不過一張廢紙。


    況且秦國和匈奴之間又不算什麽友好邦國,匈奴是被秦國揍成這樣的。


    有人建議按兵不動,以圖後事,有人建議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和東胡月氏一同起兵,趁亂奪迴河西河套之地。


    寥寥幾個已經被秦國徹底吸收的部族建議聯合大秦抵擋東胡月氏的聲音就顯得微不足道。


    “可是在聯兵之前,東胡要求匈奴割讓千裏之地。”冒頓皺了皺眉頭開口說道。


    “草原何其廣袤?千裏之地又算得了什麽?況且匈奴擇水草而居,像這樣不能放牧的土地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匈奴的右賢王開口說道。


    遊牧民族和農耕民族不同,對土地的執念並不是很重,他們遊牧而居,在諾大的草原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故鄉。


    右賢王開口,賬下讚同聲雲起。


    唯有曾經送寶馬送女人看起來懦弱膽怯無能畏懼東胡王的冒頓臉上的戾氣卻越來越重。


    直至賬內人聲鼎沸紛紛讚同拋棄大秦之時,冒頓一腳踹翻了案幾。


    “東胡王派人索要父親的千裏馬的時候,伱們認為東胡欺人太甚,請求我發兵攻打東胡,我給了。


    東胡王派人索要我的女人的時候,你們怒發衝冠,認為這是國家莫大的恥辱。


    但是我都給了,對我而言,女人和寶馬算不得什麽,彼時的匈奴剛剛遭受大敗,元氣大傷,這種時候去為了一匹寶馬和一個女人去攻打東胡是自私的做法,我不能因為一己之私來浪費麾下部族的生命。


    而現在東胡王派人來索要土地,你們反而讚同了,但是寶馬和女人隻有我一個人能夠享用,而這片土地,雖然荒蕪,可是我麾下的兒郎每個人都可以到達那裏。


    對我而言,女人和寶馬不值一提,土地才是國家的根本,怎麽能夠輕易的給予他人呢?”


    說罷,冒頓揮刀斬斷案幾,爾後開口說道:“東胡輕鄙於我,我並不在意,但是他倘若想奪走匈奴的土地,我絕對不允許!


    匈奴丟掉河西和河套是技不如人,但我還從來沒有聽說過僅僅是因為懼怕別人就把自己賴以生存的土地送給別人的道理!”


    “我意已決,聯兵秦國,和東胡月氏勢不兩立!”


    賬下群臣聞言皆驚,看向冒頓,卻又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


    冒頓的口才無疑是出眾的。


    他把美女和寶馬視為私人資源,把土地視為公共資源。


    這樣一來所有人都聽明白了他的話。


    冒頓表現出來堅定的態度和出色的邏輯讓所有人都因此信服於他,冒頓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


    “傳令,殺了東胡使者,召見秦國使者,今夜出兵,我要閃擊東胡!”


    冒頓精心策劃了許久的劇情,終於按照他的預想一樣到達了實施的地步。


    借助秦國抵擋東胡和月氏吞並的同時休養生息示敵以弱。


    而現在,整個草原都認為匈奴的單於冒頓是一個軟弱無能之輩,連自己的女人和寶馬都不敢保護,東胡王也因此日益驕橫,不把匈奴放在眼裏。


    但東胡王一定沒有想到。


    冒頓親自派人把自己心愛的女人和寶馬送到東胡的時候,他派遣的忠誠的士卒和使者已經暗中將沿途地形默記於心,迴來的時候則把地圖畫在羊皮紙上。


    冒頓每天幹的最多的事情就是觀摩地圖,思考進兵路線,他的腦海裏不止複盤了一次閃擊東胡的路線。


    他和他賬下最忠誠最勇猛的將領不知道計劃了多久,為了行軍路線不知道產生了多少的分歧和衝突。


    而現在,時機到了!


    東胡敢於在這種時候像準備聯合的匈奴索要土地,說明東胡已經完完全全的不把匈奴放在眼裏。


    東胡王的驕橫讓冒頓意識到東胡一定不會對匈奴加以防備。


    東胡月氏聯兵在即,兵力也被完全調動,而因為冒頓一向軟弱的態度,東胡和冒頓領土交接之處,恐怕已經沒有太多兵力把守。


    對,就是東胡王索要的荒蕪之地,臨近東胡王庭的地方。


    他會把東胡王想要索要的土地,變成埋葬東胡的墓穴!


    賬下將領領命,在冒頓的帶領之下魚貫而出,直奔東胡使者烏奪居住的營帳,準備殺東胡使者以明心跡,閃擊東胡。


    然而,有人比他們更快!


    在冒頓帶人去殺烏奪的時候,尚且還隔著一段距離,就已經看到火光四射,喊殺之聲漸起。


    當他們即將趕到的時候,喊殺的聲音卻熄滅了。


    冒頓這才看到,自己麾下的士卒將東胡使者烏奪等人所居住的營帳圍了一個水泄不通,卻畏畏縮縮,似乎在懼怕著什麽而不敢向前。


    冒頓心下微驚,事情的突然讓他來不及思索,帶著群臣撥開士卒,隻見東胡使者居住的營帳之外,一個人影手裏伶著一顆血淋淋的頭顱傲然的站立在那裏,周圍是十幾個已經完全撲街的東胡使者和十幾個匈奴士卒的屍體。


    秦國的使者!!!


    那個跟在酈食其身後高大威猛的秦國將領!


    他闖入了營地,殺了東胡的使者!


    項羽持東胡使者頭顱和匈奴人對峙,目光注視之下,看到人群分出一條道路,冒頓正站在不遠處。


    項羽沒有猶豫,直勾勾的將烏奪的人頭拋到冒頓的腳下。


    “既然已經和秦國約定成為叔侄之國,且簽訂了盟約,而現在又去接見東胡的使者,冒頓,這就是匈奴對盟友的態度麽?”


    冒頓瞳孔微縮,看著那個被自己麾下士卒團團包圍的身影堅定的站在那裏巍然不動,仿佛被包圍的不是項羽而是他冒頓!


    是的,冒頓注意到,項羽的目光已經鎖定到了他的身上。


    那是他打獵的時候對獵物的目光。


    那種鎖定了一個人的目光他絕對不會認錯。


    開玩笑,瘋了麽?


    這家夥不會是想衝殺到自己麵前麽?


    看著那個身影,冒頓心裏沒來由的一顫,他總覺得自己倘若說錯,這個家夥一定會衝向自己,並且拚盡一切殺了他。


    而在人群之外,酈食其緩緩正了正衣冠踏著從容的步伐走到了冒頓的身前,目光微不可查的瞪了一眼項羽以後臉上露出微笑看向冒頓:“單於,我想現在我們應該好好談一談聯兵共抗東胡月氏事宜了!”


    冒頓眼角跳了一下。


    秦國,果然還是那個秦國。


    從來都不是他可以隨意加以利用的對象!


    ……


    而另一邊,遙遠的鹹陽城,大秦的皇宮之內。


    宮殿之內,始皇帝坐於案幾之前,黔躬身立於其內輕聲開口。


    “陛下……”


    “隱宮之事,可查出來了?”始皇帝看向黔開口問道。


    “隱宮之內,確實有一個名為瑛女的女子,但是在進入隱宮不久就已經故去了……”黔開口說道。


    隱宮的事情並不好查,因為幾十年前的備份記錄已經沒了,況且就算有記錄,也不可能著墨於一個微不足道的女子。


    好在隱宮之內尚且有當年老人還活著,經過黔不遺餘力的調查問詢,終於算是確定了隱宮確實曾經有瑛女這麽一個人。


    之所以還有人記得二十多年前的瑛女,還是因為瑛女容貌太過於出眾……


    隻不過據知情者迴憶,瑛女入隱宮沒多久之後,就因為走水身亡,從此便沒了後續。


    隱宮,死一個人是很正常的事情。


    更何況,僅僅是死了一個人。


    這地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就算不因為意外而死,也鮮少有人能在隱宮活十幾年二十年的。


    “死了?”


    始皇帝皺了皺眉頭。


    “可有屍身勘驗?確係本人?”始皇帝開口問道。


    “隱宮之內……沒甚麽勘驗,況且死因是走水,根據那人迴憶,火滅以後,已經燒的麵目全非……”黔開口說道。


    他知道始皇帝是什麽意思,但是黔也無法給出準確的答複。


    隱宮上哪裏有仵作?


    除非是特別明顯的兇殺案需要介入調查,不然死了就是死了,沒人會專門找仵作驗屍。


    隔了這麽久,鬼知道當年燒死的究竟是不是瑛女本人?


    他也隻能把自己所了解的信息交給始皇帝,讓始皇帝自行分辨了。


    “朕知道了,退下吧。”始皇帝沒有強迫黔必須查一個水落石出。


    畢竟,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巧婦也難為無米之炊,始皇帝向來不會在這種事情上苛責手下。


    不過,線索很明顯,又斷了。


    曾經和扶蘇有過春風一度的瑛女死了。


    在進入隱宮沒多久就因為一場大火活活燒死。


    屍身難以辨認……


    這種事情是擺明了有蹊蹺。


    可是倘若真是這樣,那麽問題來了,一個弱女子又如何策劃出大火脫身之計?


    這說明事情背後絕不僅僅是瑛女一人。


    事情,似乎又突然變得複雜了起來。


    這個瑛女的身份恐怕絕不僅僅是一個宮女那麽簡單了。


    當然,這一切也僅僅是始皇帝的猜測。


    或許,那一場大火本就是意外,瑛女確確實實被燒死了?


    始皇帝沒想到的是,調查趙泗的身世還查出來了這樣的事情。


    那麽問題來了,趙泗又究竟和瑛女有沒有關係?


    趙泗未曾露麵的父母,究竟又是誰?


    很顯然,趙泗的身份,已經可以肯定絕不僅僅單純的隻是一個被拋棄的嬰兒了。


    現在線索多了,但是支離破碎,很明顯的斷裂了,始皇帝思來想去,決定召見昔日的當事人。


    “傳令,召季常入宮!”


    黔聞令,當即派遣宮人前去快馬加鞭傳召當年抱養趙泗的季常。


    駿馬疾馳……


    鄉野之間,季常正在辛勤的翻著火燒火的田地。


    所謂刀耕火種,農耕者向來有燒田之舉。


    《周禮》有雲:“秋畢,燔茬”


    而秦律十八種同樣也規定了焚燒秸稈事宜。


    在古代,這是最簡單且最有效預防蟲害雜草以及肥地的方法。


    耕種收獲以後,將剩餘的根係一把火點燃。


    因此這些天整個關內到處都是彌漫著的雲霧,哪裏都是灰蒙蒙的,連帶著土地也是灰黑之色。


    焚燒之後,要把地翻一翻才能播種新糧。


    季常做的就是這樣的事情。


    但是這樣的事情他本來是不需要親力親為的。


    毋庸置疑的是,季家發達了。


    因為趙泗,因為那個被他撿迴來又被他親手送去服役出海的孩子。


    他的親孫子季成從小小的一個亭長一躍成為以議郎。


    而且始皇帝還親自給他們爺孫在鹹陽城弄了一套大別野。


    但是季常心裏終究是過意不去,他選擇了歸鄉居住。


    說到底,他還是不知道該怎麽麵對趙泗。


    分別時想,歸來了怕見,究其根本,還是一念之差,長達十幾年的愧疚。


    而這一日,正在田地裏耕耘的季常,忽見駿馬疾馳,一行氣勢不凡的騎士出現在自家地頭。


    有宮人騎卒從駿馬之上下來,朝著自己一並走來。


    季常的爵位不是很高,因此躬身行禮,對方親切的扶住了季常。


    “敢問這位老丈您可是季常呢?”


    季常點了點頭。


    宮人臉上的笑容就因此更加諂媚了。


    “王上有令,相召您入宮,請您跟我們走一趟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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