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對民間的管控放鬆以後,行商之事也可以適當放鬆一些。”趙泗在始皇帝旁邊輕聲開口。


    “你對商賈如何看待?”始皇帝沒有正麵迴答,而是反問了趙泗一個問題。


    “囤貨居奇,買低賣高,追奸逐利也……”趙泗依舊是這個時代的標準迴答。


    但其實客觀來說並非商人如此,而是人性如此。


    “於國無利,不應該嚴加管控麽?”始皇帝笑了一下。


    始皇帝之所以禁商一方麵不乏有呂不韋的影響,另一方麵其實也是大秦國情在此。


    秦以耕戰為重,呂不韋主政時期多施商事,於秦國可謂本末倒置,始皇帝歸根結底也不過是撥亂反正罷了。


    秦國自商鞅變法以後就開始對商業之事嚴加把控,始皇帝隻不過是遵循舊製。


    “凡事都有兩麵,商人逐利,倘若不加以限製就會滋生大量問題,但是倘若沒有商業,貨物不能交流,技術不能傳播,民間物產單一之處不能自產自足,一切全部依靠官府調控,憑增人力不說,還會浪費很多資源。”趙泗開口說道。


    “你打算如何放鬆?”始皇帝開口問道。


    “打擊囤貨居奇者,打擊壟斷者,嚴格限製大商業主,放鬆對小商業主的管控,對於特殊物資價格,由官府參與調控平衡價格,譬如說糧食,常有穀賤傷農之說。


    小民辛辛苦苦一年,得幸風調雨順,天下豐盈,可是因此糧價賤收,


    亦或者一地豐盈,因此收糧倍賤,而一地因為有災禍的原因糧價倍盛,這就是不合理的事情。”趙泗開口解釋到。


    穀賤傷農是不折不扣的事實。


    按照糧食價格來評價一個朝代是不是太平盛世其實多有武斷。


    糧食價格不能說明什麽,真正的盛世應該做到的是糧價穩定。


    既不會因為豐收而穀賤傷農,也不會因為災害而導致糧價飛漲。


    今年豐盈糧一鬥五文,明年災害突來糧一鬥幾百錢,苦的是誰自然不必多說。


    小生產者全靠這點糧食賣出來的錢來對抗風險了……


    所以趙泗特別強調了打擊大商業主,扶持小商業主,官府參與市場物價平衡。


    始皇帝略顯詫異的看了一眼趙泗微微頷首點了點頭:“不錯的想法,待來年再議。”


    實際上關於商業,進言放開管控的人也不在少數,但是趙泗還是第一個提出官府參與市場調控的。


    “倒也不急,商業之事繁雜,不能完全放開管控,還得製定相應的律法加以限製。”趙泗點了點頭。


    今年肯定是沒空了,今年的重心是打擊大秦境內的反動勢力,等到反動勢力完全平定,天下真正意義上的太平以後,才能夠抽出來手做更多的事情。


    和始皇帝一路閑聊,出了市集井肆以後,始皇帝的心情明顯好了許多。


    直至將始皇帝送迴宮以後,二者才分道揚鑣。


    宮殿之內,始皇帝好整以暇的跪坐下來,剛剛準備開始處理堆積下來的政務,中車府令黔於門外躬身行禮。


    “陛下,上卿頓若求見。”


    始皇帝放下毛筆,點了點頭示意帶頓若進來。


    不消片刻,始皇帝的頭號走狗黑冰台的實際領導人頓若入內參見。


    “參見陛下。”


    始皇帝擺了擺手示意頓若起身爾後開口:“何事入宮?”


    “探查到了一些事情,需請陛下過目。”頓若躬身奉上折子。


    始皇帝招手,中車府令黔從頓若手中接過折子交於始皇帝手上。


    始皇帝打開折子,眉眼之間的神色略顯沉凝了起來。


    “什麽時候發生的事情?”始皇帝開口問道。


    “最早可以追溯到的時間是幾個月之前。”頓若開口說道。


    “除此之外,扶蘇還有其他動作麽?”始皇帝開口問道。


    “除宴飲賓客臣子之外並無他事。”頓若開口迴答。


    “朕知道了。”始皇帝點了點頭並未表達出明顯的態度,隻是示意頓若可以退下了。


    待頓若退下以後,始皇帝的眉目露出幾分沉凝,眼中帶著幾分思索之色。


    頓若來匯報的事情確實不是什麽大事,主要是事情稍微有些敏感。


    他的兒子,大秦的長公子,在調查趙泗的身世。


    除此之外,一切表現正常,並沒有其他的事情。


    至於趙泗的身世,始皇帝自然也調查過。


    出海的童男之一,被季常撿到的孩子,身上有一枚刻著趙字的木牌。


    除此之外就沒有其他線索了。


    這畢竟是古代,沒有頭緒,沒有更多線索,沒有當事人,也挖不出來什麽了。


    因此始皇帝善待季家爺孫,甚至特意提拔了趙泗名義上的弟弟。


    而這也並不是什麽隱秘的事情,雖然沒有大操大辦,但是朝堂之上還是有很多人都知道趙泗是有一個兄弟和大父的。


    而像李斯這樣的重臣還知道趙泗原本是個孤兒,並沒有找到真正的血緣親人。


    扶蘇畢竟是長公子,像這種並不隱秘的情報扶蘇自然也能夠輕易得知,別的不說,扶蘇隻需要問一句蒙毅就能知道的一清二楚,根本不需要調查。


    所以事情的真相隻有一個,扶蘇之所以調查趙泗的身世,是因為他掌握了始皇帝並沒有掌握到的線索。


    是什麽呢?


    始皇帝眼中的神色就轉,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而另一邊,長公子扶蘇的府邸之內。


    扶蘇看著麵前的折子陷入了沉思。


    他一直都覺得趙泗很熟悉,但是他很肯定自己沒有見過趙泗。


    因為趙泗是大秦的熱門話題之一,所以在宴飲閑暇之時扶蘇也拿這個話題打趣過。


    於是有和趙泗會過麵的人就告訴扶蘇,上卿趙泗接人待物常常能使人如沐春風,包括蒙毅也告訴過扶蘇,他第一眼就覺得趙泗挺親切的。


    這當然是因為璞玉光環的效果。


    因此扶蘇不疑有他,也就沒有放在心上,隻以為趙泗天生讓人看著親近。


    直至公子高因為胡亥的事情來長公子扶蘇的府邸勸慰,一個趙女曼妙的舞姿讓扶蘇想起來了一位故人。


    扶蘇對於舞蹈涉獵不多,大多停留在欣賞之上,並不能分辨出來各地舞蹈的特色。


    公子高帶來的舞姬莫名其妙的熟悉讓他想起來了他年少時府邸之內的一個舞姬。


    原來,當年她跳的舞蹈來自於趙地。


    相應的,曾經近乎模糊遺忘的身影麵貌開始在腦海之中浮現。


    人的記憶是相互關聯的,熟悉的場景相互印證能夠更有效的幫助人迴憶起來曾經的東西。


    於是扶蘇終於知道趙泗身上的熟悉感從何而來。


    “趙泗是在關內出生……但是,時間差了一年……”


    扶蘇揉了揉眉心,臉上帶著幾分沉思。


    始皇帝生扶蘇生的比較早,而後來始皇帝奪權以後疏於對子女的管教,故而扶蘇成熟的也比較早。


    更不用說,這還是古代。


    扶蘇在得知趙泗的熟悉原來為何以後第一時間腦海裏就浮現出了略顯荒謬的猜想。


    可是,時間有點對不上。


    他年少時府邸確實有一個舞女,他也確實沒把持住自己貢獻了第一次。


    但是,根據扶蘇調查的情報顯示,趙泗被撿到的時候已經兩歲多了。


    扶蘇揉了揉眉心開口道:“去請白應。”


    白應,老氏族出身,少時於扶蘇同學,年長以後就幫助扶蘇管理府中事物對外接見,算是扶蘇真正的元從。


    “長公子?”


    白應來到扶蘇麵前開口。


    該說不說,自從商鞅變法以後三姓老氏族就持續低迷,不過好在白應抱上了扶蘇的大腿,而扶蘇又向來念舊,白應不爭不搶,少時和扶蘇有朋友之誼,君臣之情,才華雖然不算頂尖但也絕不平庸,又懂得急流勇退,在扶蘇長成有能力為他謀取職位的時候果斷拒絕選擇留在府邸為扶蘇處理一應俗事,因此相比較於其他人更能夠得到扶蘇的信任。


    包括調查趙泗身世這件事,扶蘇也是交給白應去做的。


    “你應該還記得我曾經說過,上卿趙泗似是故人。”扶蘇整理了一下思路。


    白應點了點頭。


    “先前高以舞姬獻我,因此才讓我想起來了故人,我才讓伱去調查。


    你還記不記得,昔年你我一同進學之時,我最親近的舞姬?”扶蘇開口問道。


    “弓馬齊絕,劍器之舞,矯若遊龍?”白應想了想開口。


    過去了這麽久白應肯定是記不清楚長啥樣了,不過特點倒還記得,扶蘇提起,順著相關的記憶也能夠迴憶起來一些事情。


    “是她……”扶蘇點了點頭。


    “公子的意思是趙泗可能是瑛女之後?”白應臉上露出一絲沉思。


    “倘若僅僅如此我倒不會這麽大動幹戈了,事情是這樣的。”扶蘇囁嚅了兩下還是開口。


    白應沒想到長公子原來還和身為舞姬的瑛女有春風一度的故事,以至於有了種種遐想,不過白應並未執著於吃瓜,而是認真的跟扶蘇分析了起來。


    “長公子是懷疑趙泗或許是……”


    長公子點了點頭。


    “但是趙泗被撿到的時候已經兩歲,如果往前再推一年,那個時候瑛女應該還在長公子府邸之內,倘若瑛女因此而懷有身孕,趙泗被撿到的時候應該隻有一歲才是。”白應皺著眉頭開口。


    “正是這樣的道理。”扶蘇點了點頭。


    “或許是瑛女血親的子嗣?”白應想了一下提供了另一個可能。


    瑛女是長公子開宮,也就是從扶蘇搬出皇宮出去住以後進入長公子府邸的舞姬。


    相比較於其他舞姬,瑛女除了跳舞以外還會弓馬,會舞劍。


    因此剛剛搬出皇宮又正處於荷爾蒙爆炸期的扶蘇沒有按耐住其實是很正常的事情。


    白應並不意外,別說長公子,像他們這個圈子裏小小年紀偷腥的比比皆是。


    年紀輕輕,思緒不定,偏偏有至高無上的權利在身,能不對人生殺予奪都已經算是仁慈,更何況這樣的小事?


    隻不過有的家風比較嚴謹,害怕傷了身子,因此通常會派人監督。


    譬如白應,那個時候的職責就是對長公子的私生活進行一定的勸導和管束。


    所以這件事也算是白應的失職,客觀一算長公子那個時候才剛剛十四歲,正是應該嚴防死守的時候。


    所以長公子能有浮想聯翩的猜想反而正常了起來。


    瑛女後來突然離開了長公子的府邸,消失的無影無蹤,白應還記得那個時候的長公子失落了許久。


    “總之從年齡上來看不可能是瑛女的子嗣……”扶蘇搖了搖頭。


    白應聞聲歎了一口氣:“那既然如此可還要繼續深究?”


    白應反倒希望是了。


    不管怎麽說,趙泗可是上卿啊,在朝堂上如日中天,又是始皇帝的親信大臣。


    坊間甚至謠傳趙泗說話比右相李斯說話都管用。


    倘若真是,那長公子的儲君之位豈不是板上釘釘?


    關於始皇帝對於趙泗的親近各種版本都有,甚至民間都有流傳,始皇帝沙丘重病,不放心滿朝文武隨行百官,隻讓趙泗扼守宮門,隨侍王前,有膳必先試,有藥必先嚐,衣不解帶,因此才避免了後續的種種事情。


    沙丘之事雖然隱秘,可是人對於八卦的追求是天生的,畢竟趙高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屍首分離,胡亥也不可能無緣無故的被貶嶺南,因此雖然親曆者守口如瓶,但是私底下人們的猜測從未斷絕。


    白應都不敢想倘若趙泗真是長公子所出這儲君之位能有多穩。


    現在……終究不是。


    不過當年長公子的春風一度並非沒有好事。


    最起碼,和趙泗能搭上關係了。


    “陛下向來倚重上卿趙泗,之前也曾經大動幹戈位上卿尋親,甚至因此而封賞了他的兄弟和把他撫養長大的大父,長公子既然有線索,何不稟報陛下,陛下聞之,必然歡心。”


    嗯,不管怎麽說,也算是牽上線了。


    “是應該向父皇稟告,隻是當年之事,多少有些難以啟齒……”扶蘇歎了一口氣。


    “公子可以遣我入宮。”白應笑了一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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