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僵硬身子,臉上神情極為複雜。


    “你可有向縣尉打聽?”季常開口問自己孫子季成。


    “縣尉說,記得清戶籍者在琅琊都已經重製驗傳發落原籍,記不清戶籍的就被送到藍田大營,落戶鹹陽。我問縣尉,縣尉也隻說,兄可能就在藍田大營之中。”季成開口說道。


    趙泗出海於琅琊歸來是一件不小的事情,畢竟當年徐福出海尋仙聲勢浩大。


    而且二十多艘海船也遮掩不得。


    徐福出海本就帶有特殊使命,私底下知道這件事的也都傳的沸沸揚揚。


    具體趙泗獻上了什麽東西沒人知道,被帶到藍田大營也沒人知道。海外發生了什麽,目前也是一無所知。


    卻偏偏是因為如此,船隊歸來之事才暗中流傳開來。


    現在畢竟是古代,消息傳播速度比較慢,因為時間不長的原因,沒有來得及傳播開來,故而還沒有掀起什麽大的輿論。


    知道這件事的人也隻是知道徐福出海的船隊迴來了。


    始皇帝並沒有過多遮掩,故而趙泗一行人的行蹤本地縣尉也能夠略知一二。


    “兄出海的時候年齡不大,海上漂泊許久,可能忘了籍貫所在。”季成開口勸慰自己的爺爺。


    實際上還有一個可能,那就是死在了海上。


    因為季成聽縣尉說,這次迴來的海船才十幾艘。


    當年徐福出海聲勢浩大,帶走人手都將近萬人。


    隻不過,季常和季成都很默契的沒有提起。


    季成還在勸慰大父季常,猛然低頭,卻發現大父季常滿是溝壑的臉上已經是老淚縱橫。


    “泗兒少時最愛大父,你和泗兒兄弟友愛,便是挨打挨罵都要爭在你前,怎會忘了家在哪裏?”季常顫抖著手擦拭眼角的老淚,雙腿一晃幾乎站立不穩。


    “大父,你放心,兄生來受人親近,便是在海外也有人護著,一定不會有事。”季成扶住大父季常晃悠的身子。


    “我曉得……我曉得……我是對不起乃兄,我怕乃兄不是想不起來籍貫,是實在不願迴來啊!”季常扶住孫子的肩膀顫抖開口。


    “兄怎會如此?”季成搖頭!


    季常卻拍了拍身形已經高出自己一頭的孫子的臂膀,沉默許久才開口道出實情。


    “當初……應征跟隨徐福出海的童子,本該是你。”


    季成一聽,呆立當場!


    他打小和兄長季泗關係就十分好。


    他年紀比季泗小兩歲,父親應征死在隴西,季成就跟隨著爺爺和兄長季泗一起長大。


    兄長性善,又聰明伶俐,還護著自己,又是村子裏頭的孩子王,天生受人親近,哪怕是村子裏性格最為古怪的孤寡老頭,見了季泗都會露出笑容,甚至還會招唿季成季泗兄弟倆在自家吃飯。


    季成也因為此,打小崇拜自家兄長。


    村子裏的大小孩童,不論性格如何,季成隻要是跟在兄長屁股後麵,都沒受過半點委屈。


    雖然和兄長已經分別八年之久,但是兄長依舊在自己腦海之中曆曆在目。


    那是何等快樂的時光,不管自己想要幹什麽兄長都會幫自己。


    直到兄長走後,村子裏性格古怪的孤寡老頭開始不待見他,甚至有同齡的孩子欺負他,再也沒有兄長為他出頭了。


    打那之後他都無比懷念兄長,直到他長成一個少年,直到他後來因功當上了亭長即將成家立業……他都老是會想到兄長季泗。


    可以說,兄長在季成的童年十分重要,甚至充當了季成的半個父親,陡然聽聞大父季常的話,季成如何不明白什麽意思?


    這分明是,自己的兄長季泗,替自己應役了。


    “大父!”


    季成不敢置信的看著自己的爺爺季常。


    “大父!大父!”


    季成跺了幾次腳最終說不出來什麽責怪的話。


    “大父,何至於此啊!”


    季常聞言,隻是沉默,沉默……


    沉默許久,季常才抬頭看向季成。


    “是大父偏心……你和泗兒本不是親兄弟,家裏又隻留了你這麽一個獨苗苗,大父又如何忍心讓你漂泊海外,孤苦伶仃……可是征役如火,又是為王上尋長生不死之仙藥,躲不得分毫……”


    季成張了張嘴,也陷入了沉默。


    得……又得知一個大料。


    他現在腦子有些混亂。


    自己最敬愛,甚至於當成了半個父親的兄長是為自己頂役而去出海。


    嗯……然後,大父又告訴自己,之所以讓自己的兄長頂役,是因為兄長不是自己的親生兄弟。


    自己是季家唯一的獨苗?


    季成甚至有些不敢相信。


    “我又何嚐不是把泗兒當成親生孫子看待……”季常老淚再次縱橫。


    “非我所願!非我所願啊!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又何嚐不心疼!”


    季成隻能一邊安撫大父情緒,一邊詢問事情具體經過。


    季常一邊老淚縱橫,一邊顫抖著聲音娓娓道來。


    自己出生那年,母親產後沒幾天就病故了。


    也就是那個時候季常撿到了兩歲的季泗。


    再之後父親於隴西戰死,不過在戰場上殺敵六人,剛剛三歲的季成也因此襲爵上造。


    再後來就是徐福出海,應到了季成身上。


    季成自己本人一無所知,隻有爺爺季常和哥哥季泗知道。


    季常最後以商議的口吻詢問季泗能不能為弟弟季成應役。


    季泗沉默了兩天之後就同意了,再之後,就是跟隨徐福出海,再也沒了聯係。


    “怪不得……兄最後幾日,一直不同我言語?”


    “本是我該應役?兄又何故受此之害?”季成拍打著自己的大腿。


    “我能長至今日,不知受兄多少恩情,無論如何,也該把兄請迴家中。”季成沒有過多苛責大父季常。


    不論願意與否,他都是受益者。


    事已至此,兄長至今沒有下落隻有兩個可能。


    一是滯留海外。


    二再藍田大營!


    不管如何,也該把兄請迴家中!


    長兄如父!


    長兄如父!


    不管怎麽說,這個恩情,他這個做弟弟的,都得還。


    不論是否是親生兄弟!


    (ps:備注一下吧,很多人說秦人死在戰場上子孫可以繼承爵位,實際上是錯的,死在戰場上的爵位不能繼承,能繼承的是功勞。你死於哪場戰役,你的功勞沒有辦法向你發放,才會由你的後代繼承。秦朝的世襲爵也很珍貴。要是死在戰場上爵位就能夠讓子孫繼承,得有一大票七老八十的老頭子去奮不顧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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