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已經做好心理準備,蘇伏還是忍不住大吃一驚。


    “可是,我在幻境中看過您,怎麽長得有些不一樣?”


    “這就說來話長了。”男子有些唏噓。


    “您,您不是仙逝了麽……”他想到每年初雪時劍齋集體悼念的情景,不由感到十分的荒謬。


    男子,也就是蕭南離淡淡笑著放下茶盞,道:“很簡單,如果用普通的常識來認知,真形四分五裂,自然死透了的,但我偏偏就沒死,所以不能用常識來忖度。看來你很好奇當年發生的事。”


    “望師兄解惑。”麵臨即將聞知的驚天秘聞,蘇伏發覺自己竟很平靜——他本以為自己會很激動。


    “嗯……”蕭南離沉思了片刻,才緩緩說道,“當年我並不知事情起因,覺緣和靈欲突然打了起來,天上打到地上,商州打到青州,也就是咱們的地盤,波及數個城池,死了上百萬的人,我身為劍主,自然要站出來。誰知那是個陷阱,佛魔聯手為我設了一個局。”


    “你該知道,”他頓了頓道,“劍修本就不講道理,當時我哪管他們有什麽恩怨,揮劍就砍了。然後你知道了,靈欲引出了七彩真靈,混合魔靈附到我身上,那一劍失控了。”


    蘇伏聽得有些迷糊,在幻境中他看到的場景已經是末尾,大地在淒厲的咆哮聲中四分五裂,天翻地覆間,他最後一眼隻見了蕭南離麵無表情的樣子,幻境消散,醒過來時,騰蛇都已經灰飛煙滅了。


    但一直以來的一個疑問終於得到解答。魔靈和七彩原來是這麽勾搭在一起的,可是它們怎麽會跑到自己身上來?


    他這樣想著,也這樣問了:“那魔靈不是在您身上麽?怎麽會跑我身上來了?”


    “這個問題,”蕭南離笑著搖頭搖頭,“你得去問初有佛。”


    “初有佛?”蘇伏呆了,“是六道界那位初有佛?”


    蕭南離點點頭:“太玄真人與初有佛也是舊交,這樣說你明白了麽?”


    蘇伏腦袋“轟隆”一聲響,往事一幕幕湧了上來。自小家破人亡,艱難求存的同時,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不知遭受了多少磨難苦痛,才終於破了魔劫……他曾經發誓,要將這一切苦難的源頭揪出來狠狠報複。


    “他,為什麽要這樣做。”他失神喃喃。


    “不磨礪你,何以成才?”飛仙淡淡道,“寶典被多方覬覦,後被初有收入地府,才止了幹戈,輾轉落到你手裏,是多大的機緣知道麽?至於此後你家所遭遇的災厄,卻是無法預料的事,你總不好算到初有頭上。”


    蘇伏深吸了口氣,逐漸平複心境,說道:“教二位師兄見笑,我失態了。”


    頓了頓又道:“也就是說七彩和魔靈混合,成功附體蕭師兄,致使那一式神通失控,落到了神州大地,致使天下四分五裂。傳言不是說,師兄您遭受天道反噬而亡,應了法劫麽?魔靈又怎麽會被寶典鎮壓?”


    “我確實遭受反噬,”蕭南離道,“不過並沒有死,我的真形被分解成五份,分別鎮壓在五州大地的地心深處,他……”


    他指了指自己:“也就是極樂老魔打算趁火打劫,深入廬州地心,要吞噬我真形,卻被我奪了舍。”


    蘇伏不由倒抽一口冷氣:“也就是說,這具身體是極樂魔主的?”


    蕭南離點了點頭:“穢淵靈欲羅刹極樂,四個魔主當中,他的八極樂之力最弱,勉強達到純陽的邊緣罷了,而我隻有一份真形,倒是旗鼓相當,和他鬥了數千年,也是近百年才成功占據上風。”


    “原來如此。”蘇伏輕輕吐了口氣,又問,“西都的門人,難道都不曾起疑?”


    “懷疑又怎樣?”蕭南離挑了挑眉,“誰敢說什麽?再說他們根本沒有多少機會接觸我,而且近百年以來,弟子都是我一手培養的,現任掌教就知道我的身份。”


    “魔劍珞羽?”蘇伏一驚,心想此人當真堅忍不拔,西都如此異變,竟是一點風聲也不曾透露出來。此刻突然想起來,日曦城與水洛澤分別時,追上來的別亦難確實和他說過老祖最近有點古怪的話語。


    “可能是我小人之心了,您不怕他出賣?”


    蕭南離冷笑:“我能給他無法拒絕的,他就不會出賣我,還有靈欲的行動,不但讓我更方便行事,也讓他徹底倒向了我。”


    蘇伏稍微想了想就明白了。多年前東都滅西都,占據紫山,極樂魔主受傷遁走,珞羽是將東都徹底恨上了,如果條件是幫他們報仇的話……


    “所以,多年前在太淵城,西都如此袒護於我,原因就是您下的命令?”


    蕭南離微微點頭,並不以此居功。


    蘇伏得到了確證,又轉向飛仙:“所以,東都侵掠青州失敗,接受投降的條件裏,歸還紫山也是蕭師兄的主意?”


    他已經知道答案是肯定的了。現在他徹底明白過來,當年大戰,就算東都沒有投降,飛仙也不會趕盡殺絕,因為還有利用價值。


    “不錯。”飛仙道,“順便提一下,石泰那件事,也是他的主意。”


    蕭南離臉色一僵,輕輕歎了口氣:“石泰是個好孩子,我虧欠他了。”


    提到石泰,蘇伏的心隱隱刺痛,但他已經習慣了,這等程度的刺痛,漸漸已經能夠承受,也或許是疼痛減輕了,隻是潛意識還以為有那麽疼,那麽痛。


    ……


    過了片刻,蕭南離又道:“當年你送圖紙迴去,也算是幫了我一個大忙,我去看你時,本想另外答謝,卻發覺你身上有魔靈氣息,才知道初有佛選擇了你。”


    “那圖紙有什麽玄機麽?”蘇伏驚訝道。


    蕭南離卻反而更驚訝:“我不是留了訊息,教你晉入長生時打開冰玉環看看,裏麵有圖紙的詳細說明。當然,隻有劍齋弟子才看得到。”


    蘇伏怔了一怔,突然想起來確實有這麽一迴事,隻是等他長生的時候,就遭遇了紀如初的事件,對那毀滅之力心有餘悸,根本就把這事給忘了個幹幹淨淨。


    他將心神兩分,一麵翻找當年的冰玉環,一麵奇道:“可師兄留言的內容是:待到長生時,就能解開冰玉環的秘密,和圖紙並無關係啊。”


    “冰玉環對我們來說能有什麽秘密?不就是封印了量劫之力麽。”蕭南離攤開手說道,“我這樣留言,是想讓得到它的人更有動力。”


    蘇伏找到了那枚指環,將靈識探入其中一看,果然有個竹箴在裏頭,他將竹箴取出來,又將靈識探入其中,頓時恍然道:“這是‘大閻浮玄天劍陣’的圖紙說明?”


    “對,以後要用到,我還以為你已經交給師兄了。”蕭南離不由望向飛仙,“師兄,你沒拿到圖紙說明,也敢動劍陣?”


    “哼!”飛仙不屑地說,“劍陣是我和莫問一起搭建的,為什麽不敢動?”


    “可您畢竟沒有實體,修行不易,本該讓魯長老來驅動。”蕭南離道。


    “少廢話,現在不是有神晶了?擔心那麽多,什麽都不用做了!”飛仙不耐地說道。


    “劍陣,還能動麽?”蘇伏有些莫名其妙。


    蕭南離淡淡一笑:“這你以後會知道。”


    “那,所謂的‘暴雨梨花針’,實際上隻是一個幌子?”蘇伏想到自己若不是走到了這個地步,估計還要被瞞在鼓裏,而且永遠不得而知。


    “是。”蕭南離道,“百年前我成功壓製了極樂老魔,當時我就迴劍齋去找了師兄,想告訴他這個好消息,誰知道……”


    飛仙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冷冷道:“你的劍意都被八極樂之力壓製,我怎麽知道你是你?”


    “咳!”蕭南離攤了攤手,“總之,我險險地撿迴一條命,後來沉靜下來,才尋思布局,將圖紙送迴劍齋隻是第一步。當時我正好要去歸墟找紫月商談,順手就將圖紙留在了那裏。”


    他並沒有說布什麽局,圖紙也隻是順手而已。


    “莫非歸墟異變,也和師兄有關?”蘇伏今天已經不知道吃驚了多少迴。從他入道到現在,一步步走下來幾乎都有著蕭南離的影子在裏麵,自己卻不自知。如果不是證了神主位,仍然是個無足輕重的棋子,可能永遠不會知道。那麽蕭南離在這個時候找他坦誠,看來重要的事情還在後麵。


    “對,紫月……”蕭南離說到這裏頓了頓,“隻能說和東海龍宮那個小丫頭有關,但現在告訴你也沒用,以後慢慢就知道了。”


    “今天找你來,當然不隻是為了告訴你這些。”


    蘇伏心道果然,便笑道:“蕭師兄有事但說無妨,小弟不論辦不辦得到,定當全力以赴。”


    對他來說,蕭南離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曾經多次相助,這份恩情是必須要償還的。


    “好,”蕭南離不由大笑,“你的劍雖然還是不夠果決,但在這種事情上麵,和師兄說的一樣爽快。”


    “其實,”笑聲逐漸收斂,他淡淡說了一句,“我本來不叫蕭南離。”


    蘇伏今天驚訝太多迴,已經有些麻木。然而蕭南離接下來的話,還是讓他陷入震驚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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