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分兩頭,這邊廂仍有閑暇鬥劍;焦獄方卻不是無所事事。


    絕龍穀。


    絕龍穀原本叫什麽名字已經無人知曉,隻因穀內環境十分險峻和複雜,怕是龍族都無法適應,故稱絕龍穀。


    “說起來,這個地方和上霄寶殿還有些關聯。”鬼刹站在崖畔俯瞰穀底。


    入目所見,到處都是一座座、一簇簇相互糾結纏繞的嶙峋山石,若是從上空俯瞰下來,整個絕龍穀就好像一個怪物張開的嘴,上麵布滿不規則排列的尖牙和利齒。


    &▼wán▼▼ロ巴,≠.↓@.◇p;“哦?”雲修雙手攏在袖子裏,落後半個身位,看起來十分恭敬,卻又有幾分不卑不吭的意味。


    “當年紫極帝君鑄造寶殿和龍椅,屠殺了萬條真龍,就在這裏。”鬼刹指著穀底。


    他說的沒有錯,在龍族還是百族的時候,曾數度稱霸真界;可遇到了紫極帝君,龍族不但被從百族中除名,更是成為神族的附屬種族,也就是後來的偽龍。


    隻不過,真龍血脈一直沒有斷絕。太淵討伐紫極帝君,真龍始祖龍神複出,與太淵聯手,剿滅偽龍一族,打得紫極魂飛魄散;之後龍神割據東海,誓言永不踏足內陸,傳到龍君昊,已是第七代。


    相傳,那萬條真龍的屍骸,一直留在絕龍穀。


    雲修心神微震:“現如今活著的真龍,可不足五指之數!可是,元帥是如何知道這隱秘的?恐怕諸葛明清也不太清楚吧。”


    “能讓你知道的,你總會知道。”


    鬼刹轉頭看他一眼:“你知道,要讓一個門派斷絕道統,最快的方法是什麽嗎?”


    “屬下不知。”雲修微微垂首。


    鬼刹目露兇光:“最快的方法就是殺死他們最優秀的幾個弟子!此後千百年,要他們夾著尾巴,在各大勢力中苟且偷生,以卑微的姿態維持道統,最終斷絕。”


    每個字都像似從喉嚨裏摳出來的一樣,透著刻骨的怨毒,迎麵吹來的風,鬥然降了幾度,像冰錐一樣打在臉上。


    雲修似乎有些難受,將頭垂得更低了些,以讓臉頰的承受麵積更小一些。


    “最近聯盟方麵,”鬼刹轉過頭去,語聲忽然就平靜下來,“冒出了好幾個新秀,殺了我們不少鬼兵。”


    “東都孔文舉、冷夜;北邙宗孫仲謀;南離宮葉千秋;妖神宮淩遠寒、宮月衣;法台宗幽照;雲山城雲淡清;法華宗智興;天工坊晁雪鬆;玉清宗顧傾寒、紀隨風……”雲修如數家珍念著,卻突然被鬼刹打斷。


    “這個晁雪鬆,好像是你們太行劍派的人。”


    雲修微微點頭:“是,大師兄的孩子,我們都還算照顧他。”


    鬼刹意味深長地說道:“在這些新崛起的新秀當中,他身兼兩門絕學,以古道熱腸著稱,已有天罡劍俠的別號,作為他的師叔,你怎麽看?”


    “此事可好可壞。”雲修道,“如他願意為聖主效力,對他自然是好事一件,有那樣的資質,再有聖主提攜,未來不可限量。”


    “哦?”鬼刹笑道,“你果真是如此想的?”


    “屬下怎敢欺瞞。”雲修道。


    “那可說不定。”鬼刹道,“人的心思很複雜,從古至今,又有多少人能真正看透?縱然有,多是些沽名釣譽之輩。”


    他突然迴過身來,直視著他道:“你說說,你對我說過謊話麽?”


    雲修微微抬頭,神色平靜道:“說到人心,元帥應該知道,任何話語都存在虛假的可能性。惟有行動,才真正反映人的動機。若元帥信不過屬下,屬下這便安排,將我那師侄抓來,如他不願為聖主效力,就讓他長眠絕龍穀。”話至末尾,已滿帶凜然殺機。


    “那可是你的師侄,如此天賦,你當真舍得?”鬼刹的目光有神,仿佛有極大的穿透力。


    雲修自嘲道:“太行劍派,已經沒有什麽可以失去了。”


    “你和太行劍派果然比那些鬼將有趣得多。”鬼刹失笑道。


    “有一件事屬下仍然不解。”雲修問道。


    “說。”


    “三派都還是人族,很容易作為內應,攻破兩個據點不難,為何要眼睜睜看著聯盟建城?”


    鬼刹聽罷,低低地笑了起來,過了會兒才道:“假如你能自己想明白這個問題,聖主至少會給你和我相應的地位。不過啊,這世上大概隻有我才明白……不不,或許無量洞的兩個老家夥也知道?嗯……三大統帥,我最看不透的還是豐音,她或許也知道……”


    “放心,會有用到你們的時候,到那個時候,提晁雪鬆的人頭來見我……”


    “遵命!”


    ……


    同一時間。


    遠在十多萬裏外的神州,大鄭國皇家園林外走進來一個滿臉愁苦的老和尚。


    他臉上的皺褶多得像裙裾,並且布滿了斑點;身量低矮,身形瘦削,披個灰黑色的直裰,看著就像沒有掛單,隻靠化緣度日的野和尚。


    可這裏是法相宗禁地,若真是野和尚,又哪裏進得來。


    老和尚走到了那個荼毒為竹兒專門打造的涼亭,旁若無人地坐下來。


    “師兄大駕,未能遠迎,望請原諒則個。”迦葉不知從何處轉出來,坐在了滿臉愁苦的老和尚對麵。


    “這地方挺適合你。”老和尚看了看周圍說。


    “為何?”迦葉笑問。


    “親近自然,乃佛之根本,也是你的根本修行。”老和尚說。


    “發人深省。”迦葉笑著點頭,“師兄此來,當有要務?”


    老和尚說:“世尊著我來嘉勉你,詢問進度。”


    “無量吾佛,”迦葉雙手合十,“世尊厚愛,銘感於心。小姑娘佛性深遠,再有兩個春秋,便可帶迴聖界,舉那成佛之禮。”


    老和尚微微動容:“你眼光不錯。”


    迦葉神色複雜:“隻是,她若知曉了真……”


    “師弟!”老和尚臉上的愁苦忽然消失,變得端莊威嚴,“何為真?何為假?萬丈紅塵,俱如夢幻泡影,還看不透嗎?”


    迦葉苦笑一聲,雙手合十道:“是,多謝師兄教誨。”


    老和尚恢複了滿臉愁苦的樣子,又道:“世尊要渡人,屆時你要到場。”


    “誰?”迦葉笑意全無。


    “魯洞雲。”


    “為何?”


    老和尚淡然地說:“淨化三界的功業,他是個阻礙。”


    “界劍意……”迦葉像似明白了什麽,喃喃說道。


    ……


    黃昏城。


    愈來愈多的人湧到了太寰道台,將不大的木台給圍得水泄不漏。


    其中有幾個聞訊趕來的妖兵,自發地護衛在蘇瞳身旁,避免閑雜人等毛手毛腳。


    蘇伏和李世玉隔著光門盤膝而坐。這太寰道台有兩個主要作用:第一個是快速恢複靈氣,修士踏入光門,道台會自動演化一個獨立空間,將修士身上的靈玉分解成純淨靈氣,供其吸收,速度比聚元丹快上數倍,而且這個地方還有打坐的效果,能快速恢複精氣神;第二個作用便是鬥法,在不傷性命的前提下,以識念投入其中,和鬥法大會一模一樣。修士間難免會有齟齬,在道台上約鬥,兵不刃血解決爭端,也是微煙老人的主意,得到了諸葛明清的大力支持。


    二人識念投入其中,光門之上出現了一個較為模糊的影像,和拱月會場自然沒法比較。


    出來的幻境已經被固定在太寰道台,所以戰場就是太寰道台。


    蘇伏站著沒有動,他想知道李世玉有什麽仗恃。


    這場鬥法是非常特殊的,封閉了周身靈脈,以劍術較量高低,和證道法會有些異同。


    不知是否感受到了壓力,李世玉緊緊握著一柄飛劍,神情肅然冷峻,與平常判若兩人。


    “請指教!”他平平抬劍,劍尖對準蘇伏的胸口。


    蘇伏沒有大意,凝神打量他握劍的手法。


    李世玉的手指修長,能輕易握住劍柄;他平平舉劍,手腕十分穩定,但這並不能說明什麽,任何對法體構造熟悉的修士都能輕易做到;他的眼神銳利,目光如劍,這說明他在劍道上,至少是個行家;他的姿勢看似緊繃,實則舒緩,像一張蓄勢待發的弓,極有張力。


    蘇伏觀察到的東西,足以證明李世玉並不是個簡單的少坊主。


    他開始沉思。這時候他還沒取出曼珠沙華,並無藐視之意。以他的身份修為,急吼吼地拿出飛劍,實在有失身份。


    寒光乍起!


    李世玉整個人已來到蘇伏的身前,飛劍平平無奇地刺向蘇伏的心髒。


    一上來就直指要害。


    可是他的劍太慢了,蘇伏甚至能想出一百種破解並加以反擊的方法。


    蘇伏駢指為劍,在劍尖進入他的劍勢範圍時,以指背輕彈飛劍劍尖。


    叮!


    李世玉的飛劍發出一聲顫鳴,如有沛然巨力,飛劍竟像要飛出去一樣。


    但他的神情絲毫未變,在關鍵時刻一抖手腕,原本要飛出去的飛劍向下劃了個劍圈,在幾乎肉眼難以察覺的情況下,劍尖再次對準了蘇伏的心髒,這時飛劍已經闖過了蘇伏的劍勢外圍。


    劍勢便是雙手指劍所能觸碰的範圍。


    蘇伏卻是搖了搖頭,彈出去的劍指在虛空一蕩,如秋千一樣反彈迴來,指腹“哚”的一聲觸中飛劍的劍脊。


    乒乒!


    這質地看起來不差的飛劍竟斷成兩截,兩截殘劍一左一右,“嗤嗤”的沒入道台。


    就在李世玉微微變色的功夫,蘇伏突然欺身而近,左手手掌朝天,精準地拍擊他的右手肘部位。


    李世玉的五指不由自主張開,隻剩半截殘刃的飛劍便脫手飛離,再想動時,蘇伏的劍指已抵在他喉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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