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縱然是修士,也隻能憑著冥冥之中的神意感應,來預測前途光暗。然而不入純陽,縱然是大宗師,冥冥之中的神意感應也是時靈時不靈,遑論事不關己時,更無半點推測的憑依。


    不過,總有這一類的法門能憑空預測禍福,修煉之人,無一不是七竅玲瓏心,能把握冥冥之中變幻莫測的神意玄妙,抓住無窮變數中的唯一不變,那就是即將來到的大禍。


    其中天機閣諸葛明清的“周天星辰圖”,就很好地詮釋這一點。另有一些不上台麵的小道,不提也罷。


    但玉清宗星術一脈的根本傳承《天罡北鬥閡魂命術》,卻絲毫不弱於《太乙玄微星辰錄》。


    青州,右隴郡周邊群山,雲遮霧繞的群山之顛,分列大小十來座道觀,正中一幢大門緊閉,牌匾上書:星術


    百來個道童正在灑掃,伴有輕聲細語。


    “掌座閉門百日,不會有什麽意外罷?”其中一個道童擔憂地說。


    “以掌座修為,閉門千日也是尋常,能有什麽意外。”另一個道童應道。


    “這可不一定,這幾日我常常有夢引現象,可見掌座為了抓住劫兆,已然無法控製散逸的法力。”那道童反駁道。


    “**師兄怎麽在這時候出門。”一個道童歎了口氣,“要是大師姐還在就好了,定能為掌座分擔一些。”


    “噓!”一個道童馬上捂住他的嘴,做賊似的左右瞧了瞧,“你想連累我們被關禁閉啊,這事在心裏想想可以,千萬別說出口。”


    話音未落,緊閉百日的星術殿大門轟然洞開,偷懶閑聊的道童們齊齊一個激靈,慌忙跪倒在地。


    但從殿中出來的卻不是衝霄真人,而是一道難以言述的玄光,如涓涓溪流淌出,往庭院上空平鋪,隻見夜空中的明月投下來一束月華,與玄光相融,頓時有氤氳狀。


    氤氳愈發濃厚,不見電閃雷鳴,卻凝結成暴雨灑落,庭院霎時就濕痕遍地,不多時聚水成束,匯成水流,往山下方向淌去。


    雨水也將眾道童淋濕,但他們隻覺淋在身上的與其說是雨,不如說是靈氣月精交融成的精華,淋在身上說不出的舒爽。雖然不知發生何事,但他們個個精神抖摟,就地運轉起了法門。今日這一淋,可省了他們數年苦功。


    不多久,氤氳的霧逐漸淡薄,豆大的雨點漸漸化為雨絲,最後徹底停歇。


    就在眾道童滿臉遺憾,緩緩收功時,玄光不僅沒有消散,還散發出更熾亮的光來。


    他們各個眼睛一亮,分外期待地望著玄光。不料讓他們驚愕乃至恐懼的現象發生了,雨點驟然加急加劇,可不是落下,而是倒衝迴玄光,重新化為氤氳之態。


    往山下流淌的雨盡都如時光倒流一樣,而道童已然吸取,化為功行的則沒有動,動的是道童身下散逸出來的,靈脈的靈氣。被抽取部分,要比道童們吸取的多出數十倍,非常恐怖。


    待玄光消失時,星術殿前的異象也徹底靜止,道童們已是嚇壞了。


    “竟是前所未有,潮汐之禍。”衝霄真人半倚在殿門上,嘴角掛著血跡,一張臉已滿是煞白。


    “掌座!”道童們大驚,紛紛簇擁過來,將他扶到大殿香案前的黃蒲團坐下。


    衝霄真人取出一個瓷瓶,服了數枚丹丸,當即運功化開,氣力稍複時,才勉強開口:“本座沒有大礙,你們速去把各脈首座請來議事。”


    “是!”


    ……


    不多時,各脈之人紛紛趕到。六脈中,地靈以及天辰兩脈的首座死去之後,未有合適人選,所以由方奇暫代地靈一脈首座,太上長老玉璣子暫代天辰一脈首座。


    而灼日一脈首座青雲真人死在柳無邪手中,現由閑雲真人補替。


    最古怪的當屬人寰一脈,來的不是首座,而是唯一的弟子,叫顧傾寒。他的頭發很隨意地披灑著,遮蓋住了一半的麵容,餘下一半也盡是冷漠,看著極難相處。


    “師傅有事,來不了。”他麵無表情開口。


    眾人早已習慣人寰一脈的怪異,也就不去管他,各自取了個蒲團坐下。


    “你百日前心血來潮,此時當有結果了?”玉璣子首先開口。


    “是,百日苦功,算是捉摸到一點痕跡,隻怕是潮汐大禍。”衝霄子苦笑一聲,“我也沒想到,會是如此結果。”


    “潮汐指的可是靈力潮汐?”冷月觀觀主淨虛真人大吃一驚。


    衝霄子神色凝重:“正是!據方才命像顯示,兩年之內,靈力潮汐不但會停止,甚至會出現迴潮現象。靈力潮汐以來突破的修士,或多或少會受到影響。而靈力潮汐被吸收的部分,則由天地靈氣補充,我們這些福地的靈脈,隻怕沒有一個能幸免。”


    “這法劫怎麽如此離奇!”方奇驚疑不定道,“若是靈脈枯竭,護山大陣就失去了意義,有敵攻來,就隻能靠我們自己了啊!”


    “勢氣領域、宗師法域就會成為擺設,沒有修士敢隨意展開了。”閑雲真人心裏也滿是震驚。


    試想天地靈氣枯竭,不知要多久才能恢複,那些依靠天地靈氣來鬥法的大修士,哪個敢隨意施展大神通?更遭的是,天地靈氣枯竭,消耗的靈氣就很難恢複,誰敢隨意消耗靈氣?


    玉璣子還算鎮定,道:“法劫已然展開,在有純陽隕落前,各類修行所需勢必遭受莫大衝擊。”


    “兩年內,我們要在青州設立坊市,最好能從日曦城引進商行。”


    她頓了頓,又道:“雖然落於俗流,為道統計較,也顧不得許多了。”


    “太上說得對!”衝霄真人抹去唇邊血跡,“此事切記不可聲張。本座不便遠行,閑雲師弟你且連夜走一趟劍齋,向李道友陳述利害。坊市之事,還要與劍齋互通有無才是。”


    “眾人皆點頭,閑雲真人道:“既如此,老夫這便出發!”


    ……


    三山島。


    將近子時。


    中湖山正對著湖中央小島的主峰,宋清揚站在最高處的一個小平台上。他的腳下是由刻刀雕出來的玄妙法陣,由無數的符文組成一個小符篆,再由一百零八個小符篆組成一個巨大符篆。


    這便是丹霞門篆靈神象大陣,一旦十幾座副峰啟動陣法,靈應會從地下靈脈傳導,直達主峰。而隻有掌教才能掌握主陣的操控法門,所以宋清揚是門中唯一可以使用主陣的人。


    宋清揚本是渡劫宗師修為,若是利用陣法,可以獲得篆靈神象加持,符法修為將直逼大宗師。


    篆靈神象據說是丹霞門先祖祭煉的法符生出了符靈,但因先祖逝世,符靈哀傷不已,竟自主融入中湖山的靈脈中。丹霞門後人於是將之煉成陣法,以此對抗強敵。


    “爹,這下公顏良在劫難逃了!”宋玉書站在一旁,他的眼睛一直盯著宋清揚的手。


    他身為少門主,自然可以觀摩宋清揚施法。


    宋清揚略略皺眉,似有些不喜,卻沒表現出來,道:“不要小看任何人。還有,篆靈神象引動法門對你來說還太早了,你看看可以,千萬不要模仿。”


    宋玉書心裏呸了一口,麵上卻滿是乖巧:“是,孩兒也就是好奇,難得看爹大展神威,公顏良實力雖然不錯,但平日那麽高傲,恨不得把眼睛長頭頂上去,如果能看他在爹手下大敗虧輸,定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收拾他並不費力,隻是忌憚豐帥怪罪罷了。”宋清揚冷笑一聲,“可惜了最後一個條件就此打了水漂。”


    “爹,孩兒以為豐帥未必會為了孫士羽而為難我們。”宋玉書仍然緊緊盯著宋清揚,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細節,“否則尹玄素怎麽敢肆無忌憚。”


    “尹玄素聖主都不怕,怎會怕豐帥。”宋清揚看了看天時,“子時將至,開始罷!”


    他輕輕跺了跺腳,腳下巨大符篆開始發出微光。


    十來副峰之上預先就安排了門人弟子及長老,這時見主峰微光亮起,就好像命令一樣,他們不約而同地開始往身下法陣注入靈氣。


    十來道隱晦的靈光衝天而起,但緊跟著就消泯於無形,因為法陣之力都深入山腹裏,從地底靈脈傳導向主峰。


    “開始了!”宋玉書雙目放光,這次一定要記下引動主陣的法門,這可是掌教繼承人的象征。


    宋清揚嘴角微微泛起莫名的笑,雙手抬起,各類法印迅疾地變幻,幾乎隻見其影不見其形。數十個法印短短兩個眨眼間就完成了,根本沒打算讓宋玉書看清楚。


    宋玉書先是目瞪口呆,隨後一股無名怒火與委屈從心間滋生開來。他身為丹霞門少門主,自小自然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但不知何時開始,他漸漸懂得了宋清揚真正的心思。當初生他不是為了傳宗接代,而是名正言順占據掌教的位置。


    所以二人看著父慈子孝,實則暗裏還有難以言述的齟齬,隻不過宋玉書從來不敢說出口來罷了。


    打從宋玉書知道了自己的處境後,為了自保,他就開始變得跋扈驕縱。最初隻是演戲,為了讓宋清揚放心,最後倒成了他骨子裏的習性。


    “爹,尹玄素行動了。”他低沉地說了一句。


    “知道了!”宋清揚應了一聲,雙目微暝,正要引導法陣之力,突然間猛地抬頭望去。


    隻見一道劍光劃過虛空,落在湖中,並有如潮喝聲:“寡人乃妖神宮之主蘇伏,前來討教丹霞門掌教高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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