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罪手中兩口罪刀,乃是純粹惡業化成的,並非是真正的刀,其實就連鎮紙也無法斬破,可要是罪業能夠承載的生靈,無論何種生靈,都無法抵擋。任是巫王法體強悍,也抵擋不住罪業。


    惡業乃是罪業一種。


    當罪業之氣滲入他體內開始侵蝕時,他有過不祥預兆,然而多年以來養成的睥睨之氣,哪怕感覺不對,也不會馬上做出逃走的決定。


    這便是他與真界大宗師的區別所在。


    緊接著,上空突地湧現螭龍,成千上萬的螭龍,不知凝聚多久,一股腦地罩落下來。其中蘊含著他極為厭惡的水行元氣,還是先天神禁《水龍吟》。


    這令他熾熱的殺心愈來愈熾熱,竟將法體內異狀忽略。


    熔岩沸騰,宛如地獄之火,一股莫名氣機攪動,熔岩亦騰起成千上萬的火龍。


    水火碰撞,漾出無邊刺目彩光,使眾人不由自主地閉眸,卻能感應到,熔岩地火與水龍吟激烈交鋒,在禁靈域之下,竟平分秋色。


    遠遠遭受兩女糾纏的妖鬼,眼角餘光覷見,便不由倒抽一個口冷氣。十年之前,蘇伏攻上黎家時,他正閉關療傷,根本不曾真正領略到他的強大。


    此時此刻,他的心無比的懊悔交加,想著當初證道法會會場裏,哪怕拚著與範太陵交惡,也要先將之扼殺在萌芽之中。


    如今,說什麽都晚了。


    這心思一亂,頓時被餘繡衣捕捉,胸膛當即結結實實挨了一掌。他吐血飛退之中,怒罵道:“臭娘們,老子隻要殘魂不滅,仍可重生,你們給老子等著,總有一天……”


    燕琳彈出陰寒之氣,化成繩索將妖鬼捆縛,她嫣然一笑:“席姐姐現在隻怕已然端了黎家影堂,你還想重生?”


    餘繡衣含恨一掌,豈是如此容易受得,聞聽此言,又是怒極攻心,氣血翻湧之下,又吐出一口心頭血。


    “不可能!”妖鬼狠狠盯著兩女道,“老祖鎮守,誰能破影堂!”


    旋即似想到什麽,臉色劇變,他大聲怒罵:“卑鄙無恥,仙源劍派趁火打劫,簡直卑鄙無恥……”


    “誰能無恥得過你!”燕琳嘻嘻一笑。


    “你們打從開戰便開始布局,一步步引雪烈入套……”妖鬼想到方才數落杜挽傾的話語,惱怒道,“燕來鎮肆無忌憚地吞吃我黎家棄子,此後故意放弱攻勢,令燕來鎮一方節節敗退,誘使雪烈將蘇伏引為眾矢之的。他沒有想到你們合夥演戲騙他,故上此惡當……”


    “杜挽傾真是卑鄙,高舉義旗,卻行此卑劣行徑,你等絕無好下場!”


    燕琳笑道:“這卻不用你勞心,對了,玄帝著我留你一條命哩,不知你落在他手裏,會有什麽下場,反正不會很好看就是了。”


    ……


    卻說那水火交鋒,整整持續十息,巫王臉色愈來愈青,熔岩還是占了些微上風。


    二人隔空對視,巫王冷冷道:“本王想知道,當年黑提是否死在你手裏!”


    蘇伏此時無比狼狽,裸露的上身一道道焦痕,臉色慘白,疲憊之色難以掩蓋。每道螭龍與火龍碰撞,他都要承受其餘波衝擊,不用詐都已是重傷在身。


    身上尤有餘煙,語氣卻全然沒有一絲煙火氣,清清淡淡地說:“不錯。”


    與之同時,紅河衝破禁靈域,漫湧開來。其身後騰起一抹如血殘陽,照耀四方,兩岸紅楓簌簌抖動,葉落紛飛,蘊藏難以言述的殺機。


    “很好,那就給他償命罷!”


    巫王再不給他調息機會,正待衝去,不料虛空鬥然落下一顆生機勃勃的種子,落在土裏,便瘋狂生長,成了一棵參天大樹,比之生機妙樹還要大上數倍。


    他深心內已承認‘螻蟻’也有傷他的本事,已不再小看,不敢大意,便停了片刻。


    靜靜盤膝虛空一隅,由著虛空裂縫守護的杜挽傾,在此時終於睜開眼睛。


    他的臉上掛著些微笑意:“巫王,在下有道神通,還請一試!”


    “你欲先死,本王便成全你!”巫王冷冷說道,掌心一圈火光投擲,卻見那樹枝似有靈性,竟甩出樹枝拍擊,有盈盈生機漫去,將火光撲滅了。


    與此同時,在巫王注意力被牽扯時,虛空悄然生發劍鳴,在紅河之上,殘陽之下,倏地點綴十二星辰。


    十二星辰光不強不弱,掩在殘陽之下,極難察覺,赫然是星蘊第二式,十二元辰天外音。


    蘇伏隻覺胸悶難當,十二元辰,以星辰在新立道基體係上顯現,又有禁靈域壓製,每進展一步,都甚是艱難。


    十二星辰在殘陽之下,也是他早便想好的構造,如今勉強搭了個樣子,故顯得極是微弱。


    不過第二式並非他的最終目標,誅殺巫王,必要動用第三式。


    劍訣如龜速一樣推進,下方卻是鬥得如火如荼。


    那杜挽傾不愧是現今神州英秀第一人,隻憑著一棵參天大樹,便與巫王鬥得旗鼓相當,而且沒有人知道,鎮靈鍾有一半的法力來自於他。


    否則僅憑雲照翎,絕無法堅持如此長久。


    巫王覷個空當,身綻熔岩,把探來的枝條焚燒一空,身形鬥然來到杜挽傾上空,仍是一雙肉拳砸落。


    此時罪業已在他體內蔓延開來,麵上與雙拳,凡有法力處,盡蘊一絲恐怖罪業。巫王也終於感應到一絲不同尋常,此時清醒過來,不由萌生退意。


    杜挽傾像似會讀心一樣,與悄然潛在左近的喜兒默契對視。


    不祥的劍意原本壓製地火,因參天大樹長成,其根深入地底,取代了它,便讓喜兒騰出手來。


    此時劍意悄然蔓延,在巫王萌生退意時,鬥然覆蓋他周身四方空域。


    巫王正與杜挽傾相鬥,怎料到此,他也不慌,抖出星星之火,劍意好似幕布一樣著了火,燒將起來。


    喜兒露出痛苦神色。


    杜挽傾趁此變幻法印,但見參天大樹疏地化作人形,好似樹人一樣,將巫王擁入懷中,其泛著生機綠意的枝條鬥然間鐺鐺作響,竟化成森冷的鎖鏈,而樹身則成了森冷的黑柱子。


    那鎖鏈好似古樹樹根一般粗壯,將巫王捆縛在黑柱上,好似將要行刑的犯人。


    十二顆微弱星辰終於沉入紅河,紅楓搖曳地愈發歡實了,蘇伏的臉色也愈來愈難看。


    巫王死命地掙紮,卻掙脫不開,熔岩生發,雲照翎便撚決,有虛空裂縫生成,把熔岩吞噬,根本不給他半點機會。


    “你們都要死!”巫王心中不安預兆漸至巔峰,他低沉地咆哮一聲。


    杜挽傾撚了一個蘭華印,口中念念有詞,適才被壓製的地火鬥然上湧,天空之上亦有黑雲凝聚。


    天雷勾地火,宛若兩道狂瀾,對準巫王奔襲。


    “啊!”


    遭受天雷地火碰撞時的衝擊,世間最極致的酷刑莫過於此。巫王發出一聲非人慘叫,其身逐漸的膨脹,鎖鏈逐漸快要壓製不住,其身後黑柱亦寸寸崩裂開來。


    杜挽傾臉色微微一變,口訣加急,地火更洶湧,天雷更迅猛。


    無由的風,將蘇伏的烏發往後拖動,紅河鋪成一條大道,大道的兩邊是紅楓,殘陽下,楓葉隨風飄蕩,折射著些許紅光。


    巫王受著天雷地火交互夾擊,瘋狂運起法力,又加急了罪業侵染,很快全身都溢出罪業,神智亦漸漸被染化。


    “啪嗒!”


    鎖鏈終於還是沒能鎖住巫王,他冷峻如黑岩一樣的臉,此時卻猶如惡鬼一般猙獰,死死盯著杜挽傾。


    其口中發出一聲非人咆哮,崩壞黑柱鎖鏈,直直衝擊杜挽傾。


    惡風撲麵而來,杜挽傾略一失神,卻釋然一笑,身形往後退了一步,便為裂縫吞噬,取而代之的卻是生機妙樹。


    方才參天大樹乃是生機妙樹的化身,需要很久的時間來孕化。


    蘇伏沿著紅河大道,緩行,慢行,疾行,成風。


    巫王的拳砸中生機妙樹,頓有一半樹身化為灰燼,自側方出現的杜挽傾臉色驟然一白,當即吐出一口鮮血。


    他仍撚決不止,餘下枝幹再度化作鎖鏈,將其纏繞。


    巫王此時陷入瘋狂之中,氣力幾無止境,眼見鎖鏈逐漸崩壞,杜挽傾的臉色漸有一絲灰白,死氣開始蔓延。


    紅河大道宛如曙光一樣,出現在所有人眼中,也映在巫王眼底。


    瘋狂稍斂,巫王稍稍清醒之下,心裏暗想自己到底在做什麽?幾個螻蟻而已,怎麽還殺不死?


    一道莫名的寒風拂麵而來,他更清醒了一些,終日與熔岩相伴,從未感受過寒風的冷冽。此時產生些微荒謬,眼中倒映的景色,終於無法忽略。


    那是一抹殘陽,在這黑夜之中,格外醒目。隨著他視線落在紅河大道之上,他望見一道風‘奔雷’一樣襲來,再認真看時,才認出那是一個人,殺死黑提的人。


    那人伸手探向虛空,似是握住了什麽。


    嗆鋃!


    擦身而過間,劍嘯長空,宛如拉長的天隙流光,眾人眼中,世間惟剩這一道光。


    所過處,皆煙滅。


    “一劍光寒十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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