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伏臉色愈來愈難看,似乎怒極攻心,牽動內傷,也愈來愈蒼白。


    “某幾時淪落到要閣下來保護?”忍不住微咳一聲,殺意卻逐漸蔓延,守門弟子忍不住打個寒顫。


    “劍君大人,此處風大,您貴體有恙,請入內歇著,晚輩保證,定不教任何人攪擾到您!”


    雪烈感受著冰寒的殺意,刺骨的鋒芒,微微心驚。心想若非昨夜那和尚攪局,此子極有可能成為一大變數。不過他重傷至此,哪怕強我三分,又何懼之有。


    蘇伏冷冷說道:“去告訴杜書山,今夜不來見某,明晨必將法相山門鬧個天翻地覆!”


    “且慢!”雪烈心中仍然存疑,放心不下,決意再行試探,“此言在下可不能當做耳邊風,恕在下冒昧,如今大戰正酣,書山公子日理萬機,一應大小雜事無不待其定奪,劍君欲要求見,隻怕大戰之後方有閑暇!”


    他淡淡的一笑,又道:“劍君若有要事,不妨托言於我,在下必定代之如實轉告!”


    “欺人太甚!”


    蘇伏雙目鬥現寒芒,忍無可忍,幾是同時,道理劍意衝天而起,迴身之際,劍印已至雪烈門麵之前。


    雪烈驚而不慌,逃入真界以後,其轉修《大荒功》,法體極為強悍,劍意鋒芒將他衣物摧得支離破碎,顯出古銅一樣肌膚。


    其雙掌重重一合,宛然空手入白刃,將劍印阻住,同時舌綻驚雷,吐出幾個古怪音節,神力如潮湧,形成一道古怪印記,與道理劍意轟然碰撞。


    “轟!”


    院門霎時灰飛煙滅,兩個守門弟子各自吐血飛退,摔落在地,生死不知。


    二人亦各自暴退十數步,雪烈好不容易穩住身形,形容狼狽,臉色微白,將侵入體的道理劍意驅除,卻是又喜又驚。喜的是對方果然重傷,後力難繼,否則這一下交鋒,他必敗無疑;驚的是對方重傷,仍有如此實力,簡直深不可測!


    捕捉到對方一閃而逝的震驚,他心中疑慮盡去,意味莫名道:“劍君實力果然難測!二十多年前,浮生界多賴劍君照拂了!”


    語罷轉身就走。


    待其遠去,蘇伏輕咳一聲,掃了一眼已然醒過來,正驚懼望著自己的兩個守門弟子,擲出兩枚百草丹,道:“去將某原話如實告訴杜書山!”


    兩個弟子倉惶去了,蘇伏方才輕吐口濁氣,正待迴屋,卻見不知何時醒來的餘繡衣立在門檻處。


    “醒了?”


    蘇伏淡淡道:“你的傷還需要調養,迴去歇著罷!”


    餘繡衣將他攔下,一雙美眸微有波瀾,緊緊盯著他的臉:“你的臉?”


    蘇伏摸了摸臉,才發覺經過簡單修飾的臉,因方才劇烈震動而有些不協調,望了望天色,好在黑夜,不就著屋內透出的微光,極難察覺。


    他索性也不再掩飾,撚了個除塵咒洗淨,恢複本來麵色,卻未見受傷痕跡。


    “不要擔心,妖鬼遲些死,還是死。不單是他……”蘇伏麵上掛著清淡的笑,方才怒容煙消雲散,道,“不過棋局複雜多變,未到最後,鹿死誰手,難見分曉。你且去歇著,恢複多一些元氣,晚間我們聯手,大鬧法相宗!”


    餘繡衣隻關心能否報仇,並不欲探究許多,便自迴房去了。


    蘇伏盤膝坐在榻上,細細迴想方才那一下交鋒,自雪烈口中發出真言,赫然與佛門有關,那三個古怪音節,若翻譯成真界語,便是“臨、兵、鬥”。


    而那法印,赫然是卍字印。


    二十年過去,早年自浮生界逃出來的,雖大多轉修了真界功法,也有許多地方需要用到神晶。太淵在東都手裏,若說巫王宗需求神晶,與東都勾結,還算情有可原,怎會與佛門牽扯上關係呢?


    想到此處,他翻手取出一物,卻是一節泛著微光的,好似雜色琥珀般的玉石。想著那道佛光,此物按典籍記載,必是佛舍利無疑了。


    繼而想到迦葉,他麵色微冷,當時他動了殺機,便絕沒有轉寰餘地。這佛門與他,恩怨重重,哪怕站在妖族立場,他對佛門也沒有半點好感。


    這和尚勾起他心中厭惡,不由自主便想到鬆濤,想著如今修為,說不得可去商州一試。此念一旦生出,便好似在他心頭生根發芽一般盤踞,怎都無法抹消。


    經年舊仇,一旦憶及,便宛如燎原。


    ……


    “壞了……壞了……”


    距蘇伏所在院落數裏,便是法相宗金剛殿所在。


    杜挽傾正與荼毒商議,便見兩個弟子未待通報,踉踉蹌蹌跑步入來。


    荼毒不悅地皺眉道:“有甚麽事,教你們慌作一團!”


    兩個弟子便即跪倒,氣急敗壞地道:“稟告宗主,書山公子,那姓蘇的打傷我倆,打壞院門,還揚言要大鬧法相!”


    二人不由對視一眼,荼毒麵色微沉,道:“本座不是著你二人以禮相待?怎麽惹得他不快?”


    “弟子……弟子哪裏不曾以禮相待了,怎奈他囂張跋扈,不將宗主放在眼裏……”兩個弟子受傷不輕,話語先有幾分可信。


    杜挽傾溫言道:“你二人不要慌亂急躁,好生將方才事端說來,我自會替你們做主!”


    “此事不能怪劍君……”


    便在此時,雪烈滿臉愧疚地入來,道:“書山公子,荼毒宗主,此事應當怨我,是我見獵心喜,硬與劍君拚鬥一記,毀了院門,還將貴門兩位高弟誤傷,卻是怪不得劍君!”


    荼毒淡淡道:“此次是本座失策了,早知不該邀蘇伏,他走到哪處,哪處都有事端,平白折損許多人手。”


    杜挽傾搖搖頭道:“雪烈道友,多謝你專程來此,未免再生事端,還要請你看護劍君!”


    雪烈微微一笑,當即行禮退去。


    兩個弟子未退,叫苦道:“宗主,書山公子,劍君還要我二人傳話,說要見書山公子,今夜之內,若不去見他,明晨便要大鬧法相宗!”


    雪烈出殿之前,聞聽此言,心中冷笑,隻怕你過不過今夜!


    杜挽傾苦笑一聲,道:“晚些我去見他便是,你二人下去,好生歇著養傷。”


    “是!”


    ……


    這夜愈來愈深,約亥時左右,紀隨風與雲溪自外歸來。二人任務之餘,尋了個丹青畫匠,勉強將紀如初樣貌形容幾分,作完了畫匆匆趕迴,便待尋蘇伏交予畫像。


    甫落積雲峰,卻為一人攔下,二人定睛一望,疑道:“雪烈道友攔我二人何事?”


    雪烈仍著華服,在這暗夜之中,他身上華服顯得異常幽深。他低聲說道:“積雲峰已成是非之地,奉勸二位速速離去……”


    紀隨風劍眉微挑:“何處不是非?況且道友不覺交淺言深麽?”


    雪烈微微一歎,說道:“實不相瞞,劍君受了軟禁,便是因二位之故。書山公子下令,你二人一迴來,便抓將起來,威脅劍君……”


    “什麽?”紀隨風大驚,“書山公子豈是如此小人?再說他為何要威脅蘇兄?”


    雪烈便將前番諸事備述,又道:“現今法相上下皆疑心劍君與黎家勾結,書山公子也是為了有備無患。若劍君真與黎家勾結,便拿二位相要挾!”


    雲溪疑道:“我們與道友萍水相逢,相識不過二日,何故前來告密?”


    “唉!在下深信劍君絕非此等小人,故不願其受掣肘……”雪烈歎息說道,“此事也是劍君著在下來此相告,他答應事後與我公平一戰。”


    這一番話,真中有假,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紀隨風聽罷大怒:“杜書山,你給老子出來!”


    他二話不說,當即來到金剛殿外,不由守門分說,打將入去,未見杜書山影蹤,獨獨見了雲照翎。


    紀隨風怒視著他:“杜書山呢?喚他出來跟我說清楚!”


    雲照翎淡淡掃了二人一眼,道:“何事如此喧嘩?”


    “你等竟敢軟禁蘇兄,早便瞧你不過眼,喚你一聲大哥那是抬舉你,還當玉清宗怕了你們雲山城怎的?”


    “放肆!”雲照翎怒容一閃而過,大手一擺,虛空鬥然裂開,裂縫宛如活物一樣將二人捆縛,竟使二人不能動彈。


    雲溪臉色蒼白,不敢置信道:“大哥,這一切都是真的?你們真要擒我與師兄要挾師弟?”


    “放開我!”紀隨風暴怒,心念動間,身綻雷光。


    雲照翎臉色一沉,大手下壓,二人身形竟被按入大地之中,整個都消失不見。


    殿外遠觀的雪烈陰測測一笑,抬步往蘇伏所在小院去。


    來到小院外,未見守門人,料想無人敢來,毀院牆時,他早料到,步伐不由愈發從容。


    “劍君在否,還請出來一見!”雪烈麵色平靜,心中油然升起一種顛倒眾生之感。想到這些天之驕子,盡都被他玩弄鼓掌之間,他便興奮不已。


    門“吱呀”一聲開了,屋中微弱燭光,映出一張慘白的臉,竟比入夜時更甚幾分了。


    雪烈微微一怔,心想這傷怎麽愈來愈重了?他沒有深思,這一絲疑慮很快消散,笑道:“在下是來知會劍君,您的二位朋友已然迴轉,如今卻是身陷囫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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