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道,是蘇伏立玄門的核心宗旨。


    旨在教化世人自強不息,不可為不可為之事,遇到困難應當勇於承擔,刻苦求解,乃是蘇伏兩世為人的領悟,結合兩個時代的精華,雖有標新立異之嫌,但教條確實令很多凡人做出了改變,從而改變了自己的命運,這便是玄門與其他宗教不同的地方。


    與劍道不同,玄道是另外一種體係,但兩道與他本身都有牽係,所以也能相互增益。


    蘇伏沒有就此停下,方才領悟的某些玄機需要多方驗證,不能一蹴而就。


    他閉上眼睛,此時沒有雜思,很容易便沉浸於玄之又玄的狀態,睜開‘眼睛’,仍然是各種顏色的氣體,其餘不管,隻望著那絲絲信願白芒,隨意選了一道帶著一點灰芒的信願,微微一凝神,便有聲音傳來。


    “天道不公……老夫龔四海一生崇仙向道,絲毫不敢行差踏錯,怎麽就得了這個下場?天道不公啊……玄帝……你若有靈,便睜眼看看……”


    聲音略帶蒼老,頗是淒厲,蘇伏心念微動,這道信願便放大,眼前一變,來到一處僅有一點微光的地牢,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披著囚服,戴著枷鎖,跪倒在地,滿臉的憤怨。


    “天道不公啊,那該死千萬遍的狗知縣,狗官,搶老夫女兒,占老夫財產,還攀誣我謀反,將我打入死牢,狗官不得好死……玄帝……你若有靈,便讓我親手殺死狗官,來世定做牛馬迴報……”


    他厲聲痛罵,兼且祈願,每罵一句,灰色的信願便濃烈一分。


    “臭老頭,再吵嚷馬上把你行刑,你應該慶幸,我們家大人憐香惜玉,沒有將你女兒當做同黨一同打入死牢……哈哈哈哈……”


    “就是就是,再敢吵嚷,就讓大人開恩,待到將你女兒玩膩之後賞給弟兄們好好樂嗬樂嗬,你們說是不是啊……”


    地牢有三個衙役看守,第三個衙役有些不忍心,說道:“死刑已定,不如讓他嚷個夠罷……”


    “你小子是怕他死後變作厲鬼來找你算賬罷,哈哈哈……”


    兩個衙役大笑。


    老者橫眉冷對,痛罵愈發大聲起來。


    蘇伏見到這一幕,不知怎的怒火陡升,他想了想,便在老者耳邊傳音:“汝為何人,因何而遭此厄難?”


    “可是玄帝?”


    “正是!”


    龔四海鼻翼翕動,胸中滾滾,也不管是否幻覺,當下痛斥縣官惡行。


    原來龔四海是青州一個小縣城的人,讀過幾年私塾,因沒能考上童生而棄文從商,開了一家米麵鋪,因從不缺斤少兩,貨質優良,生意很是興隆。


    數十年下來,攢下了偌大家業,因平日忙於生意成家稍晚,四十多歲才得一女,捧為掌上明珠。女兒的降世為龔家帶來歡樂,也帶來劫難,先是妻子難產出血而死。再而女兒方才瓜破年紀,便被縣官看中,先是上門提親,龔四海嫌他年紀跟自己一般大,怎麽可能將寶貝女兒嫁給他。


    縣官禮聘不成,因龔四海言詞不客氣,惱羞成怒,心生惡計,命衙役取了許多普通鐵器,藏於龔家經營的米麵鋪,遂率人逮捕,攀誣龔四海意欲謀反,從而將其家財霸占,亦霸占了龔四海女兒,將他打入死牢。


    龔四海心生悲戚,然其一身傲骨,絕不肯開口服軟求饒。


    蘇伏聽罷,斟酌片刻,待到龔四海以為幻覺時,方才開口:“吾予汝兩個抉擇,可托夢清廉官吏,請他來救,或賜汝一劍,可斬惡官鬼吏,可平汝胸中氣憤,汝欲何往?”


    這樣問自然是有玄機的,後者報了大仇,殺死縣官,他就是殺官逃犯,罪不容赦,前者雖然也能報仇,卻不能手刃,受的侮辱無法盡數償還,卻能保全身家性命。


    龔四海沒有絲毫猶豫:“請玄帝賜劍!”


    這時三個衙役似乎聽到了此間對話,紛紛過來查看,見龔四海對著空氣說話,不由嘲笑:“老東西得了失心瘋了罷,玄帝若在此,也應該先拜見我們家大人……”


    但見虛空忽然凝出一柄森寒劍器,龔四海舉手握住,從未摸過劍的他心間陡然升起一絲絲明悟,他緩緩起身,舉劍一斬。


    嗤嗤嗤!


    劍身吐出灰色信願,連續三聲悶響,鐵製的牢籠與兩個大肆嘲笑他的衙役一齊散碎成沫。


    幸存的衙役呆了一呆,恐懼之下竟暈倒過去。


    龔四海隻用了兩息便迴過神來,他望了望暈倒的衙役,這是唯一一個替他說話的人,他心中仍然存著一點善意,所以徑自跨過他而去,顯然是尋那縣官報仇了。


    蘇伏沒有跟隨而去,結果已然注定,凡人之軀無法承受他賦予龔四海的劍氣,殺死縣官後,他也會因此死去。


    他搖了搖頭,心裏想道:便是一身傲骨,也要為親近之人考慮,就算沒死,也會因為殺官罪名而死,自己若死了,用什麽來保護珍愛之人?為了珍愛之人付出一點尊嚴,又算得了什麽?


    不過龔四海有他的劍氣保護,不會被收入六道界,而是會沿著冥冥中的通道,與信願一起進入心內虛空。


    但接下來他心頭忽然巨震,眼前場景驀然轉換,卻是一個奢華屋舍,龔四海老淚縱橫,蹲在地上,抱著一個如花似玉卻衣衫不整的少女。


    隻是少女早已經氣絕,劍器的柄在少女手邊。


    床上則躺著一個老頭,他胸口一片鮮紅,似乎死不瞑目,瞳孔突出,顯然死前異常恐懼。


    蘇伏略略一觀便知發生何事,老頭就是縣官,少女便是龔四海女兒,龔四海殺死縣官之後,他女兒羞憤之下,搶劍自盡。


    “老夫早就知道萍兒不會苟活,隻不過為了我這條老命虛與委蛇……”


    龔四海似乎知道蘇伏在側:“她見老夫殺了狗官,再無生念,老夫早知會有這個結果,玄帝仁慈,為老夫舉了屠刀,此後萬世,老夫會為玄帝祈禱念經,以為福報!”


    少女沒有信願歸於蘇伏身上,所以她的死蘇伏無法幹涉,他微微歎了口氣,龔四海知道就算此事能夠善了,女兒心性節烈,絕不會苟活,才會做出如此決定。


    “吾已將汝魂歸於地府,速去與令愛團聚罷……”


    ……


    蘇伏迴神過來,心思有些複雜,他是因為氣憤之下才幫助龔四海報仇,但天道循環自有其道理,橫加幹涉,怕是會引起許多惡果。


    而且,更令他感到心痛的是,這個龔四海貢獻的信願之力是先前那個數倍之多,一人可抵百人,收迴心內虛空,會是非常虔誠的信徒。


    可他內心深處明白這不是玄道本意,所以他放歸他的神魂,投去六道界,助他父女團聚。


    “無愧也好……”


    他搖搖頭,收起得失之心,並決定往後看罷,定要斟酌過後再決定管是不管。


    不過今日有些累了,原本想就此結束,就在此時,餘光瞥見一道非常奇妙的信願,竟是紫與白相合而成,說不出的怪異。


    紫色代表思念,愛意,雖然很淡薄,卻引起了他的好奇,便凝神觀看。


    “蘇仙長……你在哪裏……”


    蘇伏心頭微震,怎麽會有信眾知道自己姓蘇?若不是念我,怎麽會有信願誕生?他急忙查看,信願放大,卻出現在一間女子香閨裏,梳妝鏡前坐著一個二十五六左右的美婦。


    隻見她唇紅齒白,明眸柳眉,窈窕身段裹在粉色碎花裙裏,三千青絲挽了高髻,整個人都散發出別樣的嫵媚,竟有一些夜流蘇的影子。


    雖明豔至極,卻不知何故在輕聲啜泣。


    “媚骨天成?”


    蘇伏一眼便看出此女身懷媚骨,修習《天魔舞》一類的功法事半功倍。若是雨淩菲擁有媚骨,修為也不會如此不濟。


    “嗚嗚嗚……迷香姐,你在哪裏……”


    她的嘴裏不停地念叨著這兩個名字,其中迷香二字令他腦海靈光一閃,想起來此女是誰了。


    當初在青州晉城,他算計夜流蘇與苟魔虎,被夜流蘇奪舍的便是此女,擁有媚骨的女子非常少見,記得沒錯的話,應該是叫荷香。


    他並不知道迷香被魔靈控製,令他識海內的血河因此解封,才導致後來一連串的事件。


    “你何以認得我?”


    “蘇……蘇仙長?”十幾年過去了,耳畔再度傳來那道令人安心的聲音,荷香嚇了一跳,有點難以置信,旋即喜極而泣,“您……您終於來救我了……”


    蘇伏有些惘,迷糊道:“你何以認得我,何以認為我會來救你?看你這樣子,也已經不是小侍女了罷,何以要我搭救?”


    “蘇蘇蘇……蘇仙長,那日您救我……”荷香確信不是幻覺後,急忙雙膝跪地,哽咽著說,“那日您將奴婢從狐妖手裏救出,奴婢便一直掛念仙長,後來去尋聖地之人,描述了您的外貌,才知您姓蘇,冒昧之處,請仙長原諒奴婢……”


    接著,她將迷香挑起大梁,拯救了薑府以及她失蹤以後事情一一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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