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伏沿途歸返,受了幾撥金闕衛審查,借身份牌故一一蒙混,順遂歸到廂房。


    邵明軒感應到他來,熱情洋溢,起身相迎,並未問知遲遲不歸之因。


    蘇伏將‘風塵咒’交付,未得閑逸,便即告辭,熟門熟路穿入內台,徑往閣樓去時,卻在遊廊發見一個暈迷不醒的女修,心生疑慮,便上前拍了拍她:“道友,道友醒醒。”


    未見醒轉,他伸手去探她鼻息,發覺氣息均勻,並無窒礙,便撚一道法決,一道白色甘霖落下,澆在其麵,登時激醒女修。


    “啊……不……不要殺我……”


    孰料女修醒轉,麵顯驚恐,手腳並用,連連後退,且螓首急的搖晃,自家這份修為全然忘卻腦後,像個凡人,眼神露出哀求之意。可待定睛望時,才發見並非方才二人,她不知蘇伏是誰,然料其無惡,否則安有命在?


    隻得訥訥道:“先……先生是……是何人?方才那二人去了何處?”


    蘇伏微微見禮,語聲溫和,說道:“在下乃邵氏天品護衛,隨東家來此。未知道友所言二人是誰,在下到時,隻見道友一人昏迷在道,全然不見旁影。”


    “啊——”


    這女修似憶起來,急聲說道:“不……不好了,綠林盜闖進來了,他們冒得大執事模樣,許珍品有失!先……先生對不住,我要去說與方大執事知曉……”


    此時她全然不顧失禮,急切就要奔去拍賣台。


    蘇伏忙叫住她,問:“敢問道友,那二人往何處去了?”


    女修急切中迴首一指偏門方向,道:“迴憶二人所向,當往偏門去了。那二人修為恐怖,許張大執事已招了他們毒手也未可知,先生切莫涉險……”


    發生此等大事,女修再顧不得蘇伏,須臾就不見蹤影。


    蘇伏略一沉吟,遂越過遊廊,左折右彎,竟然沒有迷向,順遂來到偏門,便聞著外頭響起熟悉聲音來,側耳傾聽之後,他忍不住就疾行出去,且發出聲言:“李道友,你的心可真歡喜麽?這滿地的屍體,可都是你的下屬!”


    眾人先得一怔,見他出來,表情不一,各各異相。


    “蘇兄!”


    羅丁丁先是喜,遂怔道:“下屬?什麽下屬?”


    他下意識望了一眼屍體,旋即醒悟:“李兄,你是綠林盜?”


    “為何要欺瞞於我?枉我真心待兄,原來你卻是天殺萬惡綠林盜……”


    羅丁丁性略單一,對蘇伏備至信任,且此時終於感覺不對來,多日不見的李羽,緣何自這偏門出來?他又非金闕衛,更非玲瓏閣執事,來此之前,張敬青已明白告知,此偏門僅供‘自己人’出入。


    此時心底突而湧起來怒火,不止李羽身份,尚因其欺瞞之故,目今以前仍蒙鼓中,又怎能不怒?


    “我道你為何與我倆同行,原是借我二人掩藏身份,好個李羽!”


    不待孫士羽分說,羅丁丁自顧自的說畢,寬柄闊刀忽而舞動,目中發紅,舌綻春雷,朝其二人砍將而去。


    那刀身在半途就赤紅,發著嚇人熱量,豈料倏然定格,卻是被孫士羽兩指輕夾,半寸也動彈不得。灼燒刀身絲毫也不能傷害他。


    孫士羽神情黯淡,望著滿地屍體,語聲卻漠然:“丁丁,某未有欺瞞之意,城外同行一路,亦是緣分使然。既皆為散修,總有隱瞞,此乃常情。初識便交心交肺,恨不得把之仇恨都交付,丁丁,你不覺強人所難?”


    “某乃綠林盜,此事無可更易,你殺某下屬,為這緣分計,某不殺你,你好自為之罷……”


    孟驍冷哼一聲,麵若冰霜:“看在老鬼薄麵,爾等如欲活命,就速速滾開,否則,莫謂法爺我符劍不利!”


    其語罷,便自懷中取出一枚黑丸子,向著高空投去,便見高空綻開一朵絢爛焰火,在曦耀下,居然也肆意爭豔,引得全城知曉。


    然絢爛隻得一個刹那,下一息,眾人便為孟驍身上氣息而驚,其隻差最後一步就能超脫,法體已非凡俗,乃是真形法體,生就與眾不同,這時失了壓製,就爆發出來。


    羅丁丁驚得不能言語,盡管心頭憤懣,身體卻不停調,幾要軟倒。


    就在此時,珍寶會場上空複傳來一道震天笑聲:“哈哈哈!兒郎們,今日興已盡,我們走!”


    各處戰場,臨戰的綠林盜聞此言,竟都退卻,能飛則飛,不能飛則往城外撤退,迅速果決,無絲毫遲滯。


    那突入進來半身之巨戰船亦撲騰雙槳,‘吱吱呀呀’地退卻,其上交戰之金闕衛,盡不知是何情狀,紛紛自上下來,未得下來者,亦被群起而攻而不得不退。


    半空處,公顏良再擋數下攻擊,狼狽著且遁且還擊,口上不輸人:“你們兩個臭老頭,莫要再來糾纏,老子已主動退去,還要怎的?”


    落日城主未盡力,隻想逼出公顏良花樣,好著招應對,然攻城至此,半樣花招未見,好似就來遊覽日曦城而已。


    “公寨主向來不耍無用心機,此番攻城未見圖謀就退,未免太早,或言圖謀已成?”


    言至此處,他眉心好似眼睛一樣印記忽而一動,手中火炎兀自散去,卻臉色變道:“不好,珍品有失!微煙兄,此廝交你……”


    語罷,身形就無影無蹤。


    微煙老人見其急切,料必無由,心中不禁疑惑想道:此廝耍的什麽手段偷得珍品?


    手中攻擊不由加重,可他修為雖長,公顏良亦不好相與,且其為真人修為,又無戀戰之心,他也難以阻攔,兩人一前一後追將出去,眨眼消失於天際處。


    而在珍品會場偏門處,羅丁丁盡管害怕,終又克服恐懼,複怒吼著攻向孫士羽。


    孟驍見之,微微眯眼:“你這螻蟻好不曉事,明是飛蛾偏來撲火,真個不知死字怎麽寫!”


    “鏗!”


    一聲金屬交擊,羅丁丁再是一呆,此次卻是許四維擋來,其手執著絕非凡兵,乃是一柄飛劍,寬柄闊刀裂開一道豁口,顯材質不足與爭鋒。


    羅丁丁虎口裂開,鮮血滲出,他眼目通紅:“無怪你等屢屢替綠林盜講話,原也是一夥,我真是有目無珠,錯認爾等為兄為弟,今日倘得苟延,定當自毀雙目!你等今日不殺我,異日必圖報之!”


    聲音前所未有淒厲,帶著深之刻骨仇恨。許本來仇恨漸漸淡去,卻親見綠林盜攻城,前後二次行動,致使諸多死傷。他本性純良,見不得這許多無辜,加之深仇大恨,盲目至於心盲。


    葉清秋執刀後,感情稀薄,並不對此有感,隻將眼神落在蘇伏身上,看否有指令。


    卻見許四維同羅煉盡都擋在孫士羽二人前後,麵上都顯得淡漠,兩人亦為綠林盜,本來候此偏門接應,乃計劃之中,豈料一番心血來潮,混入蘇伏等人隊伍,居然機緣巧合被發配來此,倒正中下懷。


    二人並非對羅丁丁沒有感情,這兩日相處頗愉,隻是他們身份無可更易,亦無可能因他做出更易。


    蘇伏取了曼珠沙華,疾步上前,將羅丁丁推在身後,向他勸道:“丁丁,你快醒醒神,小心劫魔趁虛而入!”


    勸罷,他把眉一皺,道:“綠林盜所圖為何我不管,我本追蹤尹玄素而來。可今見丁丁遭遇,尹玄素也可不問。想你幾人雖非存心欺瞞,卻也對他影響不小,怎麽不給一個說法就要走?”


    “小子,莫要讓我再說第三遍,快快滾開!”孟驍不耐已到得極致。


    “大當家且慢!”許四維連忙轉身拱手,“請容屬下說幾句話!”


    許四維轉向羅丁丁,誠心正意道:“丁丁,你且聽哥哥一言。你之遭遇哥哥心有戚戚,料你性子純良,無所欺瞞。哥哥迴去必助你將那迫害你家之山寨尋出,查清個中緣由,元兇已被你誅除,然涉事者定然不少,必有一個交代,如此可還滿意?”


    羅丁丁聞此,憤怒消減一些,餘怒未消,隻道:“此言當真?”


    羅煉從旁亦附道:“我二人乃九公寨司押統領,此言自然作數,丁丁隻在此城靜候佳音即可!”


    孫士羽亦微一笑,道:“此事善!”


    羅丁丁此時漸漸清醒,自知自己本事,短短相識數日,二人能做到此,已是對他仁至義盡,他垂首赧顏,歎道:“三位有心即可,倒不必為我奔行。是我本心蒙蔽,誤了綠林盜的好漢。”


    “哼,不過區區一個螻蟻,你們未免太上心了,他哪裏值得?廢話莫要說得太多!”孟驍冷冷道。


    孫士羽望了一眼蘇伏,見其迴護羅丁丁,全然不似作假,他見慣散修爾虞我詐,知此心意難得。且方才聞到尹玄素,他莫名一笑:“原來那日暗窺者便是蘇兄。倘說尹玄素,某有一言可指點迷津。”


    他示意孟驍放出法器來,卻見一葉扁舟兀然出現,四人上得舟去,孫士羽才攜許四維羅煉拱手告禮,扁舟緩緩升去。


    蘇伏怔了一怔,耳邊即傳來孫士羽聲音:“鬼棄道人尹玄素,其性憊懶,卻知自家實力不能保太淵令,料其必要尋法毀去,以絕太淵秘境之路,也算成其惡名。此乃某忖測,真相未知,盼能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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