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兄居然不知?”


    羅丁丁大吃一驚,道:“那可是真界奇秀榜前列的絕景,被稱之為‘銀月曦耀’,在廬州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嘿嘿,蘇兄莫非是哪個隱世高人的徒弟,奉了師命出來曆練,是以對外界一無所知?”


    蘇伏聞聽此言,不由笑道:“丁丁道友,其實在下並非廬州人士,雖無道友口中的隱世高人做師傅,卻也是一心埋頭苦修,是以孤陋寡聞,倒讓三位道友見笑了。”


    “嘿嘿!”羅丁丁得意一笑,“那你可問對人了,我羅丁丁別的本事沒有,對真界事物卻了解頗多,蘇兄倘有疑問,大可直接問我……”


    “羅丁丁,你就莫要賣弄了罷,身為廬州人士,倘不知‘銀月曦耀’那才是‘孤陋寡聞’!”


    麵相斯文的李煜衝著蘇伏微微作揖,笑道:“孤陋寡聞,頗是貼切,倒是現學現賣了。”


    蘇伏不在意地笑了笑,說道:“在下確有一件事欲要請教羅道友。”


    羅丁丁得意地瞥了一眼李煜,說道:“瞧瞧,我說什麽來著,我羅丁丁可是號稱百事通,安之你未免太小瞧我了。”


    “蘇兄有何事要問,盡管問罷!”


    蘇伏也不客氣,拱手問道:“敢問道友方才所言‘太淵令’之訊是自何處傳將出來?”


    聞得此言,羅丁丁不禁與另兩人對視一眼,盡皆笑出聲來,羅丁丁笑了一陣,便釋疑道:“此事自然是流於市井,市井流言眾說紛紜,我不過是拿了一個稍微靠譜的說法,以供我等解悶罷了,蘇兄可千萬不要當真。”


    羅丁丁說著,又斂了笑意,圓圓的臉頰帶著些許滑稽的肅然,說道:“蘇兄,不瞞你說,即便是我等三人,亦對太淵令抱著垂涎之心,誰不想得此機緣?誰也不知太淵秘境裏頭是個甚情狀,然唯一可以確信者,裏頭定遺留有許多太淵的秘寶法器……”


    “得之其一,或許便是擺脫當下困境的大機遇,倘能看到希望,與其就如此泯然眾人,還不如拿命搏上一搏,是也不是?”


    李羽輕撫短須,微微笑道:“丁丁此言有理,不過,這不是你自家領悟罷,太淵令不是那麽好碰的,你還是省省心,莫要誘蘇道友誤入歧途。”


    李煜笑著附和:“是極是極,我等閑時閑談便罷了,倘真沾上此物,怕是會變作甩也甩不脫的劫數。”


    羅丁丁斜睨二人一眼,不屑說道:“要我說你二人就是太過死板,有的時候就需要變通,太淵令碰不得,那是因無有機緣,倘有機緣卻不抓住,咱們何時才能出人頭地?”


    “出人頭地,就憑你這小癟三?”


    便在此時,兩個不速之客突然攔下了四人,其中一個是身著錦袍,麵如冠玉,烏發束著玉冠的年少公子。他執著一麵折扇,扇麵敞開,其上著墨點滴,綴著幾朵寒梅,看去意境頗為不凡。然此公子,麵色倨傲,眼神帶著令人生厭的輕蔑掃視蘇伏四人,仿似在打量自家的奴仆牲口。


    而另一個則是小廝裝扮的隨從,他的上身微躬,嗤笑著說道:“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甚麽德行,太淵令亦是爾等膽敢覬覦的?”


    蘇伏微微蹙眉望去,首先吸引他注意力的是折扇,繼而想到同樣喜歡折扇的龍吟瑤,勾起了並不愉快的迴憶,他心裏微微不悅。倒非為那迴憶,而是這少年執扇的動作,與龍吟瑤居然一致。


    少年公子約莫十七八的年紀,修為是陰神,資質確是不凡。那小廝則是通神修為,下巴尖細,顯得刻薄相,嘿嘿笑著望著四人,有一種居高臨下的優越感,仿似欺壓散修隻是家常便飯。


    李羽見了少年出現,心裏略微一怔,旋即斂去。


    羅丁丁受此數落,畢竟年少輕狂,哪裏抑製得住脾性,圓臉便漲得通紅,怒道:“誰是小癟三?爾等才是小癟三,爾等全家都是小癟三!”


    李煜心頭微跳,自己四人修為最高隻有李羽,也不過通神巔峰,這少年氣息隱隱在眾人之上,必是陰神以上修為,加之通神修為的小廝,己方怕不是對手。想到此處,他連忙拉了拉羅丁丁的衣袖,又衝著他使眼色。


    少年公子略略揚起頭顱,口裏淡淡吐出二字:“找死!”


    折扇‘唰’地合上,旋即便化作一抹殘影,‘啪’地一聲脆響,正中羅丁丁臉頰,羅丁丁猝不及防地被拍倒在地。


    這一下驚呆了眾人,便連過路的修士都不禁退開了些去,趕集般的隊伍就此頓住,當然,他們非是怕,隻是喜歡熱鬧罷了。


    望著同為散修的人被欺淩,他們雖會有一種同病相憐之感,更多卻是愉悅。


    “你……混賬,你怎麽打人?”李煜是個讀書人,僥幸入道,卻也未曾遇到如此野蠻的修士,他帶著薄怒,指著少年公子質問。


    李羽大驚失色,連忙將他手指按下,搶聲道:“這位公子何必為難我等散修,不若高抬貴手!”


    這時被打懵在地的羅丁丁血氣一湧,登時激醒,他的嘴角掛著一絲血跡,勉強爬起來,卻再沒有與少年衝突的勇氣,隻能又是委屈,又是憤怒地瞪著少年公子。


    “你算個甚東西,我家少爺想做甚便做甚,不用你來幹預,給爺爺滾開!”那小廝嘿嘿一笑,便一腳踹向李羽。


    “唔!”


    李羽退了兩步,悶哼一聲,卻未有還手,他將頭顱垂下,用著沒甚情緒的語聲說道:“公子身份尊貴,何必來為難我等……”


    小廝冷冷一笑,正欲下重手,那少年公子卻忽然揮手攔下了他,道:“罷了,本公子亦非不講理之人,六兒,告訴他們本公子為何要出手懲戒……”


    “嘿嘿,我家少爺乃是在警告爾等,莫要談論太淵令之事,要謹記自己身份,不要做逾越自己身份之事。”小廝古怪笑著,說道,“要知爾等身份低賤,倘非少爺心善,擔憂爾等禍從口出,才汙了高貴的折扇,莫要不識抬舉……”


    “嗯?你,速速給我醒神,我家少爺在訓誡時,你居然敢神飛天外?”


    小廝指著蘇伏,雖然在他眼裏,蘇伏是被少爺的出場嚇到了。


    蘇伏此時怔怔出神地站立,要說被嚇傻,也不盡然,他的臉上未有絲毫的懼意。


    那少年冷冷望著蘇伏,正欲發作,李羽連忙道:“公子,這位道友方出世,對於真界許多規矩都不太懂,您請不要同他一般見識……”


    這時眾人頭頂上降下來一件大型的飛行法器,其由絲質的幕布煉成,其上約莫可以並立十數人,卻隻站了一個約莫六十多年紀的老頭,他身著得體的黑色長袍,雙手攏在袖內,略顯恭敬地拱手說:“宏少爺,天色已不早,該迴去了。”


    見了此人,有個別修士發出低聲驚唿:邵氏商行。


    少年似乎很享受眾人敬畏的眼神,他淡淡應了一聲,便轉身上了法器,卻懶得再理會蘇伏。


    小廝狠狠瞪了一眼蘇伏,眼神透出“算你走運”之意,便跟隨自家主人上了飛行法器。


    蘇伏怔怔站立並非無由,他望著這種種,心境忽然進入一種奇妙的自省狀態。換做還是劍齋弟子時,莫說他已與這三位結識,即便素不相識,亦會出手。


    而出手,亦非熱血,隻不過看不慣罷了,純粹是依著自己喜好行事。許是當局者迷,他從未覺著如此有甚不好,甚至多次在心底有著以身為劍齋弟子為榮之自感,來到此界,從未有過的虛榮,便無可抑製地滋生了。


    如今,他不再是劍齋弟子,幾乎一無所有,至少暫時如此。身份上的轉變,導致了心態的轉變,早在少年動手那個刹那,他便在動手與不動手之間權衡,得出的利弊結果,卻是動手沒有任何好處,尚暴露自身修為,他自然而然選擇了旁觀。


    可此時此刻,他的本心卻突然變得清明,這是不對的,這並非他的喜好,突如其來的自省,令他恍惚憶起,並非是加入劍齋才有的他自身的喜好,並非身後有著劍齋才令他生出這喜好。一直以來他認為理所當然的,如今看來卻也不盡然,可見世間萬物無時不刻演變著。


    而勘破這一切,不過都是,自身本性如此罷了。


    修士修天道,倘壓抑本性,如何能澄清道心,以此勘破萬物生滅之花?如何破開心境桎梏,駕馭愈來愈強的法體?倘法體強於心境,如何能壓製無法駕馭的力量?


    於是,一直以來烙於他心底的顧慮忽然就粉碎,李羽等人隻覺蘇伏身上突然有著一股莫名的氣息,卻轉瞬即逝。


    便在此時,蘇伏的嘴角忽然扯了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其心神投入心內虛空,意識投影顯化,心念微動之際,處於識海處溫養的曼珠沙華倏然出現在掌中。


    心內虛空忽然裂開一道口子,幾乎是同時,也未見他動作,隻聞著曼珠沙華驀然發出一聲顫鳴。


    “無形劍,蝶影!”


    下一息,現世層麵,隻見衝天而起的飛行法器悄無聲息地被劃成三段,其上載著的三人在眾人驚惶聲中往下栽落。


    “嘭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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