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二朵,各表一枝。


    花音從沉沉的黑暗中醒過來,眼睛微微張開一絲縫隙,入目卻是黑沉一片,她不禁想用手來揉一揉眼睛,這才發覺四肢疲軟,被異物束縛無法動彈,而雙目更是被布條綁得嚴實。


    “嗚嗚……”


    正欲開口,才發覺嘴上亦被布條綁了個結實,她心裏頭微微惶恐,用力掙了兩下,全身的氣力仿似都被抽取,除開眼睛勉強能動以外,其餘地方都如爛泥一般癱軟著,應是毒藥的作用,她依稀憶起雲順那陰森的笑臉,與那枚毒針。


    “那個混蛋!”


    她跟在青衣身邊,對於毒亦不算陌生,卻對身上所中之毒沒有任何印象。


    這時,花音不禁憶起青衣平日的教誨,遇事不可過於憤怒或慌亂,失去冷靜隻有令糟糕的情狀愈發糟糕,她嚐試著做了幾個深唿吸,心緒微微平緩,恢複了些許冷靜,這才開始探視法體,她雖未修出陰神,卻可用著體修獨有的方法探視。


    她的法體是極其精煉的,每一微寸的血肉都是經過了秘法錘煉的個體,可隨著她的心意釋放氣力,譬如她自創的《絕式》,便是將法體所有的個體力氣集於一處,放出比之靈氣還要霸道恐怖的威能。


    在這一點上,便連青衣都讚不絕口。


    仔細探視了約莫半刻,她有些懊喪,己身法體境界尚未足以免疫所有毒藥,她此時能醒來,亦是托了法體強悍的福,至於恢複行動力,至少亦要十數個時辰,此時境況兇險,哪裏等得了,畢竟小姑娘心性,這時恐慌再次填滿心懷。


    “她便在裏頭,此事絕無人發覺,您大可放心!”


    好在缺少醞釀,沒有使她胡亂動彈,她不知所措之際,耳邊忽而傳來一個古怪笑著的聲音,是那麽的令她厭惡,以至於差些破口大罵,終於在最後關頭恢複了一絲冷靜,才強忍住沒有動彈。


    旋即便是重石與岩地摩擦發出的聲音,在花音所在的空間迴蕩著,她強行睜開眼睛,布條並不算厚,依稀可見自己身處一個石室,有火把照明,石門被緩緩推開,兩個人一前一後進來。


    為首一個著錦衣,身量細長,長得尖嘴猴腮,眼睛笑起來都眯成了一條縫,可不正是李魁,他的上身微躬,笑道:“隻要您要出得起報酬,此事便交給我李魁來辦,保證讓您滿意。”


    在他的身後是一個全身都籠在黑袍裏的人,當他冷冷掃眼來探時,花音急忙閉眸,修士大多敏感,倘與他對視,必令他察覺。


    “報酬不是問題!”黑袍人用著頗為沉悶的聲音說著,但在說話之間,看不清他的麵目,他的全身都籠在黑袍下,僅僅眼睛露出,透著刺人的寒芒,顯得分外深邃冷酷。


    李魁心頭微喜,嘿嘿一笑,說道:“您老無須掩飾,這小姑娘中了‘百足蟲’的毒,以其法體強度,不會至死,卻也暫時醒不過來。”


    黑袍人仍舊發著沉悶的聲音,道:“老夫不是來聽廢話,說一說你要如何布置?”


    花音不敢睜眼,她對此人聲音略感耳熟,愈是聽,心頭便愈是篤定,近半旬月內,必與此人照過麵,究竟是誰?他與李魁在策劃什麽?


    李魁好整以暇地坐於石室內的床榻上,笑眯眯道:“這便是我的事了,您應該知道規矩,無論怎麽布置,都與您老無關。”


    黑袍人凝定不動,眸子內寒芒化作了駭人的殺機,見李魁絲毫不懼,他沉沉地笑了笑,道:“你膽子很大,老夫可以信你這一迴,不過,要是沒有得到我想要的,你應該知道後果。”


    說著,他隨手扔了一個小瓶過去。


    李魁興奮地接過來,推開瓶塞,湊於鼻間嗅了嗅,確認無誤後便收起,他嘿嘿笑道:“這也是為了隱蔽您的身份,要知道青衣小姐的身份不同尋常,我可是擔了很大的風險……”


    黑袍人深深望了他一眼,提醒道:“你不要小看她,老夫都不能看透她的修為!”


    李魁仍自處於興奮中,暗忖著:你這個老東西有什麽修為,不過是狗仗人勢!


    他口唇正欲啟,然而就在此時,他感應到了什麽,寡淡的眉頭忽而蹙起,神色漸漸變得淡漠,說道:“行了,您老也該迴了,靜候佳音便是!”


    “放心,您知道我的規矩,即便失敗,您的身份也絕不會從我李魁這裏暴露!”


    黑袍人被他戳中心思,有些不悅,冷哼一聲,便拂袖而去。


    他走了之後,石室緩緩進來一個身著黑色錦衣的青年,他的身量高長,麵上略有些不自然的森白,而眉宇間更是蘊著一股濃烈的陰煞,尚有一些不可察的倨傲,用著上位者看下位者的眼神掃了一眼李魁,便將目光移向榻上的花音。


    他略作打量,眼神透著滿意:“小姑娘不錯,我那急需一個接客的,就她罷!”


    李魁淡淡笑著立起,略一拱手施禮,道:“孫師兄,她恐怕不能給你。小弟接了一筆生意,與她有關。”


    青年不悅地皺眉道:“怎麽,你的生意還比宗門大業重要?活殺堂雖是外門,卻也將你自小培養,怎麽如此不知分寸?”


    李魁心頭怒火暴起,若果真是宗門大業便罷了,還不是為了他的一己之私,想到他的那些勾當,許多還要自己來承受罵名,便覺無名之火熊熊燃起,幾要炸碎胸膛。


    他臉色漸漸冰寒,也不如何懼怕青年,他淡淡地說:“宗門大業固然重要,可師兄的生意未免‘駭人聽聞’,小弟雖不支持,卻也不讚成。另外,小弟勸師兄及早收手為好,否則落得下場難看,連帶著宗門名聲掃地,師兄可就成了千古罪人!”


    此言話中有話,透著明刺,頓將青年刺得暴跳如雷,他雷霆大發,指著李魁厲聲道:“李魁,你好大的膽子,你知不知道我的身份……”


    青年心頭亦是怒火衝天,本來被宗門‘貶’到此窮鄉僻壤便覺委屈,這個李魁居然還敢忤逆於他,簡直豈有此理。


    李魁古怪一笑:“師兄不過是內室弟子,尚不足真傳,雖高我等外門一籌,卻也休想將活殺堂變作你的一言堂!”


    青年怒極反笑,倒也未暴起發難,隻是陰測測笑著:“好,很好,整個活殺堂,就你最出息,不愧是以相貌醜陋為因由而被內門拒收的‘外門大師兄’。”


    他語罷,看也不看李魁難看臉色,徑自負手出了石室,


    李魁雖長得尖嘴猴腮,很難看倒也談不上,被內門拒收,亦非此因由,他臉色陰沉得快要滴出水來,過不許久,他細細檢視了一番花音,確認其未有異動,這才出了石室。


    行不多久,便來到一處地底密室的樓道口,樓道有些黑暗,亦不知是通向地麵,還是深淵,穿過黑暗的樓道,便自一處屋舍出來,李魁施法將密道以秘法徹底掩蓋,這才推門出去。


    這時恰是午時,門外雲順恭立已不知多久,李魁掃了他一眼,正欲言,臉色卻是驟然變幻,抬首望去,隻見方才晴空萬裏的天穹忽而變色,有黑雲湧動,層層疊疊,閃著金色的雷光,煞是駭人。


    “天劫?”


    李魁驚駭莫名,這小小的太淵城,有什麽人抑或東西,能引動天劫?


    雲順更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樣,然而這天劫僅僅幾次炸雷聲,沒有多久,便又詭異散去了,以至於兩人臉上的驚色都未斂去。


    李魁不動聲色地收斂心緒,淡淡地說著:“今日你的表現很好,現在你可以去辦另外一件事,做完之後,便與活殺堂兩清,你要記著你所做的一切都與活殺堂無關,倘能成功,你便能在雲氏得到你想要的東西。”


    雲順忙不迭地點頭,躬身應道:“是,多謝李爺栽培,倘有那一日,定不敢忘李爺大恩。”


    “去罷!”李魁說著也不去理會他,徑自前廳而去。


    雲順不敢走前廳,便自側門繞了出去,從側門出來,迴身望了一眼那大大的幌子上書寫的‘賭坊’二字,想到雲素素絕情冷漠的模樣,他咬了咬牙,事到如今已經沒有什麽好猶豫的了。


    不知為何,他感覺今日午時異常酷熱,走不多久,汗水便將身上的粗布衫給浸濕。


    約莫用了半個時辰,他徒步穿過了北城,來到與北城最近的西城。


    大部分的凡人都聚在西城,因為西城有一個在太淵城眾散修眼中的貧民窟,那便是由凡人組成的‘凡域’。


    雲順自小便由他的娘親帶大,她娘親喚作高月娥,乃是雲素素親自將其安頓於此。


    他熟門熟路地在比之別地略矮的角樓與別院群內穿梭,這裏完全便是一副紅塵人間的模樣,過往的行人盡皆都是凡人,談得是凡俗間的事,夾雜著一些仙門奇聞,卻也隻是飯後閑談。


    這時走著走著,天色漸漸暗沉,太淵城的上空,罕見的聚了一些烏雲,並且還有越聚越多的勢頭,繼而刮起了大風。


    雲順拐過一個醬油鋪,風韻猶存的老板娘正將簡易搭起的遮陽棚收起,見了他過來,便笑著招唿道:“小順子,快下雨了,快讓你娘出來收衣服了。”


    “哎!”


    他應了一聲,小跑著迴去,醬油鋪十來丈外便是他家小院,可他進去後,很久也不見出來,這時老板娘收好了遮陽棚,天上恰巧落下滴滴雨絲,漸漸變作了瓢潑大雨。


    老板娘遙遙一望,雲順家小院的衣物仍然掛著,她正欲去探探究竟,便見雲順躬背馱著一片大木板出來,不知為何,令她感覺心裏頭一寒,莫名的驚悸使她收迴了踏出去的腳。


    而後她便望見那木板上有著一張慘白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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