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室內寂靜下來,顯見這個笑話一點也不好笑。


    蘇伏迴過神來,失笑說道:“素素姑娘,你還是說一些實事罷,否則,恕在下不再奉陪。”


    雲素素沒有絲毫意外,嘻嘻笑著:“人家隻是逗逗你,哄你高興嘛,像人家這樣一個美人兒戀慕著你,難道不是一件很值得高興的事嘛?”


    “倘是真的,自然值得,隻是素素小姐素來喜愛玩笑,不過是讓在下空歡喜一場罷了。”


    蘇伏語罷心底有些無奈,此女甚都好,就是心思難測,喜愛玩笑,倘將她所言當真,最終吃苦頭的仍然是自己。


    雲素素忽然肅容,正色道:“閑談到此為止,其實素素很早便希望浮塵公子能來雲氏商行,而經此次品香,素素心裏更是確證,浮塵公子大才,必是個有用之人。”


    “或許我應該稱您為先生,正如先生所言,雲氏商行正處在一個非常關鍵的時期,今日邀先生來觀雲氣散,亦是經過了幾番深思熟慮,隻是沒有想到花音姑娘會隨同。”


    “先生料到了雲氏商行前景,那麽是否有興趣與雲氏商行合作呢?”


    此言說得好聽,仍隻是上位者招攬人才的一種說辭而已,顯然雲素素極擅此道。


    蘇伏微微皺眉,他不知雲素素此言究竟有幾分真假,便暗忖著:倘她所言是真,加入雲氏商行,我便不必去獵殺妖獸,且對隱蔽身份有著莫大好處,不過她如何篤定自己對商行有著用處呢?而自己身份隱然不顯,想必明麵上亦無利用價值。倘她所言是假,那自然一切休提。


    雲素素見蘇伏靜默不語,她心思盡管奇巧玲瓏,又如何能猜到蘇伏在想些什麽,便笑吟吟道:“先生倘加入雲氏商行,素素會破格提拔先生為大執事,太淵北城所有商鋪生意皆交由先生打理,月俸百枚白玉,五枚藍玉,另外素素還會抽調三百武師,二十修士供先生調遣,另有上品靈宅相贈,倘另有要求,盡管提出,素素必令先生滿意!”


    這一番話說得誠懇,蘇伏確有些心動,他目下沒有靈氣可用,隻以法體強度應對,倘招惹到強敵,恐怕難以應付,可對方將自己提到這個位置,必要有這個價值才行。


    他很清楚自己沒有,也不覺可惜,便淡淡笑道:“素素姑娘,不論是生意上的事,還是大執事這個位置所需要的各種應對技巧,掌管下屬等等,在下都沒有半點經驗可談,絕難勝得此任,另外先生之稱實不敢當,素素姑娘還是另請高明罷!”


    語罷便起身,毫不留戀地向外行去。


    雲素素哪知蘇伏說走便走,竟對她這個千嬌百媚的美人兒沒有絲毫留戀的意思,雖微有氣惱,卻知對方性情如此,無法怪罪,她倒是有著一份非凡氣度,便淡淡地衝著蘇伏背影說道:“先生倘改變主意,隨時可來尋素素,雲氏商行上下必掃榻相迎。”


    蘇伏出得雅間,花音迎來,白了他一眼,說道:“談什麽事要那麽久,快走拉,陸叔都要等急了。”


    呂修賢警惕地說:“你沒有對素素怎麽樣罷?我警告你,以後少與素素來往,她日後必會嫁入我呂家,你莫要有著不合實際的妄想。”


    蘇伏淡淡瞥了他一眼,知道此人心地不算太壞,否則即便有雲素素維護自己,又哪裏能在太淵城得到安穩,他隻是對雲素素太過迷戀,以至於對自己的出現抱有極大警惕,想必雲素素從小到大,身邊的男子都被他如此警告過了罷。


    “修賢道友,在下對素素姑娘絕無半分妄念,你安心便是。不過道友如此著緊素素姑娘,恐會引她反感,應適量放鬆一些,對你對她,都好。”


    蘇伏語罷,便帶著花音離開。


    呂修賢怔然半晌,卻有些惱怒地迴神:“本公子還要你來教訓我!”


    誰知人影全無,他悻悻地罵了幾句,便轉去雅間廳室,卻見雲素素靜靜地坐於裏廳,正望著精致的木質窗網外熙熙攘攘的人流,怔怔出神。


    “素素?”


    呂修賢從未見過雲素素如此一麵,少了幾分俏皮狡黠,多了幾分恬靜安然,另外則是一抹平日都不曾顯現的疲憊與一分難以察覺的哀傷。


    他總覺得雲素素無論何種身姿,都已拓印到了神魂深處,那是一種帶著迷香般的芬芳,令他心甘情願沉醉不醒。


    “素素,是不是又想你娘了。”


    他行近去,輕輕地撫著她的秀發,一如小時那般溫柔地說:“來年初,菱花綻開之際,我們便去看看她罷?”


    雲素素輕輕撥開他的手,這時迴過神來,臉上帶著不滿,嬌聲道:“人家早已不是小孩了,修賢你不要老是摸我的頭。”


    呂修賢有些失落,他總感覺雲素素變得不再像以前那般與他親近,莫非真是長大了的緣故?


    他輕輕笑了笑,將失落藏在心底,溫聲道:“在我心裏,你永遠都是個小孩,一個需要人關懷的小女孩兒。”


    雲素素起身伸了個懶腰,轉開了話題道:“明日便陪我去看看娘親罷,我確實想她了。”


    ……


    天工坊在太淵城的總部位於城西,是一個異常氣派的靈宅,裏頭有著太淵城最完善的工坊,有著各種各樣的煉師,他們卻並不都屬於天工坊。


    天工坊確然而言,乃是一個鬆散的,以煉師為組成結構的名義上的團體。


    它並非像玲瓏閣或者大門閥那樣,有著緊密的從上至下的組織結構,森嚴的法度,明確的獎懲,抑或殘酷的血腥鬥爭。


    它是天下煉師皆夢寐以求的聖地,乃是自由的象征。


    加入天工坊,可以得到其他煉師的心得體會,可以得到大煉師的悉心教授,並且隨時可以退出,或加入大門閥,或自謀出路,有許多煉師專門於天工坊習練經驗,而後加入大門閥。


    是以天工坊於真界的地位是非常特殊的,它源源不斷向各大門閥輸送各種煉師,並且有著許多珍奇靈物由天工坊產出,為真界注入了非常鮮活的勃勃生機。


    譬如“迷迭香”便是天工坊產出,其非但可增進心境修為,還能得到無上享受,乃是舉世聞名的金貴之物。


    另有傳世名作如普遍到真界各個角落的‘傳訊飛劍’。限量稀世珍寶‘森羅幻境’,千載難得一見之‘天演丹’等等,都是出自於天工坊,可想而知它於真界的影響與地位。


    花音帶著蘇伏熟門熟路地來到天工坊總部,這是蘇伏第一次來此,隻見門口座落著氣派的,象征著天工坊,左擺刀劍盾,右嵌一顆閃亮星辰,二者合之的石塑,雖有些古怪,卻給人耳目一新之感。


    那高大門梁上的匾額以蒼勁的筆力勾勒出‘天工坊’三字,必是出自名家之手,有著淡淡道意。


    頂著門梁的兩根玉柱上亦書就:有座工坊,以天命之,天下奇物,盡出於此。


    雖有著狂傲之嫌,卻是令人無法反駁,天工坊給真界的貢獻實在是太大了。


    守衛顯然認得花音,便恭敬地引二人入內,內宅與普通宅院相當,從守衛口中得知,通往工坊的路都於秘道裏,雖是秘道,卻不用隱瞞,因許多工坊都需要用到地火,是以建到地底乃是此中應有之義。


    一路無話,穿過長長遊廊,便來到一處清幽的小院,有兩個十一二年紀的道童迎來,見著花音嘻嘻笑道:“花大姐,您可讓我們好等呀。”


    花音麵上雖無表情,可眸子裏的笑意卻出賣了她,顯見非常受用,她淡淡‘嗯’了一聲,才道:“陸叔可在?”


    兩個道童先將那守衛遣走,旋即便點頭哈腰著引她進小院閣樓。


    樓內擺設略古樸,有個盤膝坐於蒲團上的男子這時睜開眸子,有奇光一閃即逝,他約莫四十來年紀,麵相倒是很平凡,頷下有著短須,顯得儒雅,寬袍無法掩蓋其微胖的身軀,他笑眯眯地立起:“小花音,你怎麽才想起來來看望我,你家小姐呢?”


    “陸叔!”


    花音的臉這時再也繃不住,喜笑顏開道:“小姐近來愈是迷戀書籍,都不肯離開天宮山呢。”


    此人便是天工坊於太淵城駐點的主事陸風,聲聞是個煉器大師,蘇伏並非首次見他,其曾來過天宮山,似對青衣非常關切疼愛,青衣並非天工坊之人,亦非他子侄,不知是何因由。


    “晚輩蘇浮塵,見過陸大師!”


    蘇伏恭敬揖禮,陸風令他想起了斑鳩,劍齋內,待他好的人有許多,斑鳩便是其中之一,自己身上的飛劍法器都是出自他的手筆,如今卻再也不能迴去了,都不知下迴見麵是敵是友,思及此,心底便微微一歎。


    陸風笑眯眯地站起,著道童上茶,旋即摸著頷下短須,笑道:“大師怎麽敢當,幾荀月不見,傷勢有些好轉了,可喜可賀。”


    蘇伏微笑著說:“是,多賴青衣小姐醫術了得,在下才得以殘喘。”


    三人分賓主坐定,道童斟了茶來,蘇伏呷了一口,閉眼輕輕品味,隻覺唇齒留香,這還不止,尚有一份難以道出之個中玄機,不禁意猶未盡地再品一口。


    “好茶!”


    卻是花音先行放下茶盞,盞內茶水已盡,竟如牛嚼牡丹般一飲而盡,她望著滿臉心痛的陸風,無辜地說:“人家口渴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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