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騰的漓江主水道,最寬有六十多丈,如此寬的水道自然不可能一蹴而就,乃是曆代王朝更迭,一點點挖掘而出。


    而漓江到了律涼城外,便忽然拐了個方向,斜斜地自律涼城前過,因此通往官道的路便被攔截。


    這時馬車駛到了築於漓江上的長橋,寬十二丈,長有七十丈左右的巨型橋梁。而建造它的人,便是青州史上赫赫有名的梁晁。


    巧的是,梁晁並非青州人,而是神州大康國之人。其時大康處於風雨飄搖之際,梁晁一家遠赴青州避難,不想因此代代於此定居。


    梁晁,表字公義,為人急公好義,是個頗仗義的漢子。梁家來青州避難,帶了許多金銀,以此經商,倒成了大戶。


    一年南方大水頻發,其時朝廷欲於律涼城外建壩,阻隔大水於律涼處,且欲將官道改於他處,這於許許多多的百姓而言,幾如晴天霹靂。


    而若在漓江城外建壩,往後退去數千裏地域,沿著漓江兩岸生活的百姓將遭受前所未有的災劫。


    梁公義便夥同許多同好,捐獻錢財,耗時七載建了這麽一座橋梁,聽聞還請了兩大聖地仙師出手。


    朝廷敢怒不敢言,隻得取消建壩,此橋便保留了下來。可梁公義一家在建橋後,錢財已用盡,在城中漸漸勢微,便被朝廷尋了個由頭發配,沒多久便死在了外地。


    漓江兩岸百姓感念他的恩德,在家中立了他靈位時時參拜。另逢年過節時,總千裏迢迢來到此橋祭奠。


    久而久之,此橋便被喚成‘公義橋’。


    這時蘇伏等人下了馬車,橋上人來人往,小販與路人,尚有酒肆店鋪,赫然已形成一個非常繁華的集市。


    尋了個僻靜的茶攤,蘇伏望著滾滾的漓江水,將典籍記載關於梁公義的故事娓娓道來。


    瞳瞳聽完後,眨了眨眼睛,道:“爹爹,這個喚作梁公義的人好笨呀,既有耐心用七載建橋,不若徐徐圖之,家裏生意總是要做的,如此一來,才能做更多的事,不是嗎?”


    龍吟瑤不禁笑著說:“瞳瞳,沒想到你才下山幾日,便有如此見解,對於你而言,真不知是好是壞。女孩子要是長得太快了,就不可愛了。”


    瞳瞳眯眼笑:“才不會呢!”


    蘇伏輕笑一聲,道:“梁公義散盡家財,此舉其實頗愚蠢。要知道家裏不隻他一人,即便是一個下人,亦是要生活的,怎能將一家都拉入深淵。”


    “瞳瞳,你日後行事,切記要量力而行。”


    他話音方落,茶攤老板過來,重重將水壺置於案上,冷道:“說甚廢話,若非公義大人仗義疏財,爾等可有機會在此橋之上說風涼話?”


    “喝完趕緊滾。”


    趙雲眉目一冷,正要發作。


    蘇伏忙製止他道:“子龍,是我出言不遜在先。喝完咱們便入城罷,正事要緊。”


    眾人灰溜溜離開茶攤,迴到馬車上,瞳瞳忍不住發出清脆笑聲,咯吱咯吱道:“爹爹,那位大叔想必便是受了梁公義恩德的百姓的後人呀,當場便氣壞了,否則斷不敢與爹爹如此說話。嘻嘻嘻……”


    龍吟瑤莞爾,道:“在真界與凡人講理的修士,唯你爹爹一人而已。真不知道你修煉是為了甚麽。”


    蘇伏苦笑:“許是我自凡俗入道,這是提醒我自己不可忘本。人一旦忘本,便會忘記自己修道的初衷,便會忘記真界有多大,被蒙蔽的心靈很難清醒。”


    “我不想為了修道而修道,我要讓自己時時刻刻在體驗這個過程,進而享受這個過程,於我而言,亦是道的一種體現。”


    龍吟瑤讚許地點點頭:“這是極好的,許多人類尚且連‘道’是何物都還不知。其實‘道’在時光的流逝中處處都在體現,譬如水往低處流,乃亙古不變的至理。”


    瞳瞳雙眸流露出迷惑,她歪著頭,疑道:“吟瑤姐姐,如此說來,方才茶攤那位大叔既是占了理字才口出不遜。道理道理,他既有道理,為何不得天道庇護呢?若爹爹是個大壞蛋,那位大叔豈不危險?”


    聞言,兩人不禁失笑,蘇伏笑道:“瞳瞳,道是這個道,理也是那個理。可這個世間隻要還存在偉力,所有的道與理皆有可能被打亂,打壞,再重新製定自己所需要的道與理。”


    “自古以來成王敗寇,無一不是如此。”


    “是以掌偉力者,便掌了道與理,爹爹才要好好修煉,才能保護你不受傷害。”


    瞳瞳歡喜一笑:“原來如此,爹爹真好,最最最喜歡爹爹了……”她撲進蘇伏懷中撒嬌。


    這一幕落於龍吟瑤眼裏,溫馨地要將她心裏融化。


    馬車毫無阻礙地駛入城中,京畿之地,繁華比之蘇城有過之而無不及。因為皇城腳下緣故,入城後,便有一列英武軍士上來攔住盤問,為首一個帶刀甲衛虎目生威,喝道:


    “爾等從何而來,欲往何處,將名籍報上來。”


    名籍在蘇伏前世,乃是籍貫的意思。


    蘇伏對於大律感觀欠佳,隻甩出一個令牌,其上刻印著古體字‘劍’,與劍令不同,隻是普通材質而已。


    那帶刀甲衛見之卻猛然變色,急忙率眾跪下,恭敬道:“原是劍齋高人駕到,卑下不知仙長身份,望乞饒恕不知之罪。”


    趙雲下了車架,拿迴令牌,冷道:“我家主公不喜繁瑣,你等速速退開。”


    帶刀甲衛不敢怠慢,忙帶著人撤開,待趙雲駕車而去,他對著自己手下耳語兩句,手下點點頭,徑自去了。


    馬車複行半刻,於一處喚作天香樓的酒樓下榻,這時已申時,蘇伏替兩女叫了兩桶熱水洗浴,又叫了一桌酒菜於房內等候。


    兩女還未沐浴完畢,便有人來敲門。


    趙雲去開了門,卻是一個頭戴烏紗的官吏點頭哈腰進來,躬身,諂媚笑著道:“下官劉金水,特來迎接劍齋上使,陛下有言,若上使有事尋他,他可親自來見上使。”


    蘇伏聞言頗為意外,淡然道:“不必了,若你有暇,便引我去見皇帝罷,我確有事尋他,私事!”


    “子龍你留下,照看好小姐。”


    蘇伏拎起九命與小白便向外行去,趙雲向來不會質疑他命令。倒是九命心裏暗忖:看來老爺還是覺得用我比較順手。


    思及此,他得意地斜睨一眼趙雲,豈料後者看也不看他。


    那官員見蘇伏走得急,忙疾步趕上,心裏頭哀歎:這仙長真個急性子,陛下都說了會親自來見你。


    已有馬車候在外頭,蘇伏上了去,馬車便向著皇城內駛去。官員騎著馬兒跟隨在旁,蘇伏沒開口,他亦不敢主動搭腔。不過他倒是習慣了,但凡仙師,幾乎都是這麽一副脾氣。


    馬車行了約莫半個多時辰,忽然停下,車夫恭敬道:“大人,馬車隻能送您到這裏。”


    蘇伏並不在意,下了車,見已是皇城內部,厚實的宮牆非常高大,與前世古代宮殿區別甚微。


    那官員早便下了馬,一路追趕得氣喘籲籲,這時見他下了馬車,忙媚笑著說道:“仙長,此後馬車已不能通過,便連陛下亦要雙腿步行,尚請諒解則個。”


    “放肆!我家老爺是甚身份,怎是區區凡俗皇帝可比?”九命貓眼一瞪,頓令那官員嚇得一個哆嗦。


    如雷喝聲頓引起禁軍注意,有一隊巡邏軍便過來,見是劉金水,忙行禮道:“劉校尉,敢問這些人是?”


    蘇伏瞪了一眼九命,道:“這我的妖仆,他隻是隨便說說而已,你們不用在意,劉大人還是快點帶路罷。”


    “羅教頭,迴頭請你吃酒,目下尚有急事……”劉金水滿麵冷汗。


    羅教頭似是認出了蘇伏,忙行禮推開,給他們一百個膽子,亦不敢得罪仙師。


    劉金水忙引著蘇伏往宮城內行去,不多久便轉入長長甬道,並介紹說:“此處清幽,喚作止水宮,陛下常於此處招待兩大聖地上使,他正於禦書房等候……”


    說著話,眼前便豁然開朗,隻見一排排的雕欄玉柱,延伸過去幾無盡頭。長長的廊道左手邊是奇異花卉草木,隔著雕欄,每隔一段距離便有一根玉柱聳立,其上刻畫著煙雲。


    右手邊是一間間高大屋舍,有許多尚有牌匾高掛。


    走過長長廊道,拐角處,卻見一身著金黃龍袍的中年男子正於護衛叢中眺望著此處。一見蘇伏來到,他分開了眾護衛,大步行向蘇伏,笑嗬嗬拱手道:“聽聞上使入了城,朕尚未及備宴,便得到上使已來皇城的消息,怠慢之處,萬望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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