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劍園,步上陡坡,立於高處眺望,果見不遠處新立了不少墳墓,其上已刻印了死者名姓。


    蘇伏緩緩行近,心頭微歎,左右環視,便尋到了自己目標,於左近處有一道墓碑上刻著‘薑文博’之名,他將其屍首取出,想了想,又取出一柄青鋼劍,用力於指頭上割了一道血跡,替劍身沾了他的血,便直直插於他墓穴上。


    又將墓穴以浩然氣挖掘開,將屍首填入,再將其恢複原狀。


    做完這一切,他定定地望著一排新墳,無聲靜默。


    左近忽然顯出一道人影,淡淡地打量了他一眼,輕聲道:“人類的生命便是如此脆弱,倘有一日你得了長生,便可知純陽之下皆螻蟻。”


    “倘有一日你證了純陽,便可知天道之下皆螻蟻。”


    “倘將修道生涯比作苦海,此苦海無邊亦無際,且隨時會令你沉入永淪之地。”


    “如此,你仍會前行否?”


    蘇伏轉眸望去,果是飛仙,他先行劍禮,才認真地說道:“即便如此,我仍會前行。”


    “不正是有彼岸的芳華,才有永淪的黑暗麽。料想葬於此處的無數先賢,更願意以手中飛劍斬破一切障礙,哪怕是永淪之地。”


    此言頓引起無數飛劍附和,並同時發出‘嗡鳴’音聲,於此宛若荒野般的劍塚裏,平添一份熱忱


    飛仙嘴角微微露出一絲笑意,說道:“說得很好!此後無論幾載,你須將此言牢記,以此時刻警醒自己。”


    “今日來不單單隻是看我而已罷,有何疑問?”


    蘇伏輕笑道:“還是師兄了解我。”隨即他便將關於《扶風歌》的疑惑問來。另外於生死極限時,他曾將虛實道意向外擴散,救了水洛澤等人,而此後卻再無法施展,此疑惑亦於他心頭徘徊不去。


    飛仙聽後淡淡道:“應歸功於浩然氣罷,雖不知你為何會溢出浩然氣。當時那一處左近皆為浩然氣占據,是以當你展開‘虛實’時,周遭與你仍有牽連的浩然氣便同時動作,這不過是偶然罷了,你不必想太多。”


    “要知道術、法與神通之間有一個界限,當法決成型時,便已決定它的根基,若欲修改,倒不如重新創立一門法決,如此言你可明白?”


    見蘇伏聽得似懂非懂,飛仙倒未有不耐,又淡淡地說道:“若《扶風歌》真能將虛實道意擴展,便絕不止術的範疇。亦不屬法,乃‘神通’,且是大神通。”


    “神州雲家根本傳承《梵天虛空行者》與你所施展的類似,然其乃真正於虛空處開辟一個小虛空。得益此處,此傳承便為‘大神通’。”


    “你能機緣巧合救下他們,除開浩然氣,另有一重要因素,那便是歸墟環境。”


    蘇伏更是懵懂,疑惑道:“歸墟環境?”


    “不錯!”飛仙淡淡點頭,又道:“萬象天域絲毫靈氣也無,即便有靈氣自虛空裂縫傳入,亦被歸墟汲取一空。是以當時周遭除了浩然氣之外,便隻剩了空氣。”


    “你可以想象,若歸墟是個靈氣濃鬱之地,浩然氣能否溢出都是個問題。浩然氣離體後,有著莫大破壞力,完全無法與普通靈氣相融,其結果便是引起靈氣潮汐的狂暴化,逐步擴散周遭之後,怕是會將整個萬寶宮毀滅。”


    “毀滅!?”


    蘇伏聞之心神俱震,如此而言,浩然氣絕不可輕忽。思及平日自己不加收斂的模樣,不禁有些懊惱。


    “另外《扶風歌》虛實道意連續施展三次之後不能動彈,我想應是你的法體那時處於界域與界域之間的裂縫裏。”


    飛仙靜默少許,待蘇伏消化了之後,才又開口:“若你修過《四維新證》便會明白,真界乃是一個廣域空間,由無數的小界域組成。用你蕭師叔祖的話而言,便是界域與界域之間有著裂縫,你的蕭師叔祖將它們稱之為節點。”


    “而《四維新證》亦是你蕭師叔祖所創。”


    “《扶風歌》根本經義,乃是借界域與界域之間的裂縫藏身。若將其喻作一種規則,亦無不可。然於真界,無論何種規則皆受著天道的掌控與節製。你將‘虛實’連續應用,以此引起的後果,便是‘規則的反噬’。”


    “再言神州雲家的《梵天虛空行者》,其乃是創造一個新的界域,與《扶風歌》相比,於根基處便有質的差別,是以前者乃大神通,而後者則不過術而已,如此言你可明白了?”


    蘇伏完全沉浸於飛仙震人心魄的真言裏,是以並未注意到他稱蕭南離時,用‘你的蕭師叔祖’代之。


    “規則的反噬!”


    這是蘇伏今日聞之的一個新的概念,於恍惚間,他漸漸地明白,當日那種狀態確為反噬無疑。


    困擾蘇伏多時的疑惑,亦為飛仙猶如抽絲剝繭般解開,使他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


    一絲絲的領悟盡數化入道基圓台,變成他自己的東西。


    許久之後,他按捺著喜悅,對著飛仙深深揖禮,道:“聞師兄一席言,勝過伏鑽研典籍十載,多謝師兄提點。”


    飛仙淡淡而笑,擺手道:“雖言禮多人不怪,然你屢次得了好處,便隻有恭敬行禮與感激而已,有些不妥罷。”


    蘇伏聞之微愕然,又笑說:“師兄可有事托我?”


    “無事,我許久不曾與人動手,今日索性無事,你便陪我過兩招罷。”飛仙言罷,便有一柄飛劍毫無預兆地自墳墓裏跳出,直直刺向蘇伏。


    蘇伏將歸墟戰利品中那一柄十層禁製的飛劍取出,他平日有閑時便祭煉,已可勉強動用。


    此劍喚作‘蒼月’,劍身有些薄,宛若凡俗武師常用的軟劍,然其異常堅固,蘇伏曾試過,若不全力,尚不能將其折斷。


    蒼月用力一挑,便將刺來飛劍挑飛,恰彈迴飛仙之手,便有一道劍氣緊隨而至。


    飛仙揮得隨心所欲,蘇伏卻神情緊繃,浩然氣倏然調動,蒼月驀地發出一道熾亮光芒,隨即斬裂了劍氣。


    此次鬥劍僅持續了半刻鍾蘇伏便徹底敗下陣來,飛仙於劍道的掌控,蘇伏目下連仰望都做不到。


    不過休息了半刻鍾後,戰鬥再啟,此次仍隻堅持了半刻鍾,還是飛仙有意放水才至如此。


    此後累了休息,休息完繼續鬥,直至醜時,蘇伏精神已近極限,飛仙看出了他狀態,便囑咐道:“你且迴去歇著罷,日後總有機會再鬥,我等著你來挑戰。”


    蘇伏沒有異議,便恭敬行禮離去。


    迴到小院,徑自上了二樓,感應到瞳瞳已於臥室熟睡。他便轉入靜室盤膝打坐,又將心神沉入心內虛空。


    卻見趙雲亦於心內虛空打坐,青光將血海層層唰下,化作純淨靈氣,趙雲亦因此得益。


    但見其陰煞之體宛若有一種逐漸凝實之感,蘇伏微微訝異,心頭暗忖:“此似是即將步入靈修之兆,不期趙雲資質亦是如此了得。”


    思及此他有些無奈,今日才見了瞳瞳恐怖之處,又於此受打擊,流年不利。


    “嗯?”


    便於此時,趙雲靈體突兀地跳將出黑色的邪靈,那邪靈發出莫名的詭笑,使人心頭暴躁不堪。


    蘇伏一眼認出,那是被趙雲取代的邪靈。他心念急轉,若用青光製住,怕影響趙雲突破,該如何是好?


    忽然憶起今日得於衝霄真人的那一絲大道靈光,此時那道靈光正為青光圍裹,絲毫不能動彈。


    蘇伏忙將那靈光送入趙雲靈台處,下一息,頓見趙雲靈體處溢出絲絲詭異的黑芒,將本欲撲向濁氣的邪靈捆個正著。


    “嗷!”


    那邪靈發出不明慘叫,其勉強可稱之為雙眸的地方竟透出恐懼。


    少頃,趙雲驀地雙眸,其眸閃過一絲詭異黑芒,隨之一聲清喝,其手虛握,亮銀槍便顯化,眨眼便刺穿了邪靈,那邪靈頓化作絲絲的黑芒盡數沒入趙雲體內。


    “恭喜道友晉入靈修,至此便脫開了凡生,步入修士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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