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伏卻懶得聽,徑自抽出碧遊劍,剩下的話音便梗在他喉嚨裏,可他雙眸在彌留之際,仍發出讓蘇伏很厭煩的嘲諷之色,仿佛在說:你的下場不會比我好!


    收了他儲物袋與飛劍,無暇查看,便低頭望那法劍,其上鐫刻著繁複符文,卻在生效之後,有些黯淡,劍柄光潔順滑,細膩如玉脂,柄端掛了一條細細的劍穗。


    小腹鮮血沒有流多少,隻是一股禁製之力蘊在其上,果如鎮元所言,感受不到氣海的靈氣了。


    他法身幾可比擬凝竅修士,然而失去靈氣,亦如同被縛了雙臂。


    臉色一沉,右手用力一拔,便將法劍拔出,那禁製之力果留在了氣海處,這不禁讓他深深皺起了眉頭。


    靈覺不受影響,穀外卻踱來一人,其麵白無須,一雙桃花眼,舉止有些娘氣,可不正是那混元麽,他麵上微帶陰沉,雙眸有些暗,踱至蘇伏身前,道:


    “我想不到絕元如此狡猾,自己不現身,卻將鎮元遣來送死。”


    蘇伏沒有理他,而是退了幾步,迴到穀內範圍盤膝而坐,鎮元高估了他,潛意識裏認為他至少陰神境修為,是以才言禁製有一刻時間,可蘇伏心裏清楚,他實戰能力再如何強大,亦無法脫開歸元境的桎梏,即是說,禁製不隻一刻時間,他往後至少半個時辰不可動用靈氣。


    這已經脫開蘇伏預算,他沉下心神尋思著破解之道,可如今他修為隻有歸元,手段還單一,一時間亦沒有甚麽好辦法。


    混元亦行來,關切道:“你中了他法劍,至少有一刻時間不可動用靈氣,你放心,在你恢複之前,我會替你擋著絕元。”


    蘇伏冷眼看著他站位,距他不過六尺之遙,換算前世單位,約莫兩米左右的距離。這個距離於修士而言,已可算咫尺之遙,若他想出手……


    “不,他一定會出手。”


    沒來由的,蘇伏腦海生出一念,因他看到了混元眼中的猶疑不定,以他對人心的洞察,此人尋來不過是一時衝動,而當他冷靜下來,並且看著自己被鎮元暗算,封禁了氣海後,其心頭權衡著利弊。


    他是惜命的,否則方才便會出現,他因惜命,才欲試探蘇伏。


    混元言罷,手上便握了一把刀,一把黑色直刀。


    直刀黑漆漆,便連柄處亦是由黑色調構成,他拿出直刀,卻對蘇伏笑了笑,左手同時撚訣,一絲靈光蘊在其法印上,法印抵住黑刀,一股黑氣便無聲無息衝著蘇伏襲去。


    這是沒有任何征兆的襲擊,混元甚至收斂了一直以來對蘇伏的殺機,便連尋上門時,欲與其合作亦有著絲絲殺機,此時卻收斂,便是為了完成這一擊。


    他秀氣的麵容忽然變得猙獰,如同九幽惡鬼,音聲自他齒縫裏溢出,帶著森冷寒氣:“你早該死了,你早該死了,若不是你,我怎會落到如此境地,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蘇伏錯了,他絕非猶疑,他身上那氣息,多像煞氣啊,定是被人以秘法迷了心智。


    無聲無息的,黑氣沒入蘇伏法身裏,換來卻是他滿是嘲諷的笑容,道:“煞氣還真是多多益善啊,原來絕元在你身上動過手腳,可憐的人,猶還不自知,白費了你一身陰神境修為。”


    煞氣直透識海,莫說蘇伏不懼,便是魔靈亦不會放任煞氣侵入他地盤。


    混元早已聽不進蘇伏話音,隻是不斷重複著‘殺了你’,秀氣麵容愈發可怖,那黑直刀亦開始溢出黑氣,純色的黑,比之煉魂幡的煞氣還要深沉的黑,不知為何,在此夜幕裏,在蘇伏的眼裏異常清晰。


    驀地,黑直刀帶著一抹冷冽劈來,瞬間便至蘇伏頭頂。


    便在這時,虛空突有美妙琴音傳來,隨著琴音,蘇伏額前的虛空處泛起漣漪,層層散開的漣漪,將黑直刀陷在裏麵。


    “赤霞!”


    望著這熟悉的一幕,混元握刀的手劇烈顫抖起來,其上黑氣亦跟著紊亂,竟順著他臂膀倒卷而迴,此乃反噬,而後其身形便往後飛退。


    他跌倒在地上,碎石紮破了他手,猶自不覺,卻是不敢置信地望著憑空而現的古琴與彈撥古琴的身影。


    短暫清醒的他,麵上又驚、又懼、又喜,那教一個精彩。


    “你……”


    蘇伏身前站著的靦腆少年,可不就是聖元麽,他靦腆笑著道:“三哥,你怎坐地上了,快起來呀。”


    聞言,混元麵上表情全數收斂,他的桃花眼變得淡漠,卻拿起黑刀狠狠刺進自己大腿,而後拔出,隨著黑刀拔出,一道血箭亦隨之噴出,劇痛教他直皺眉,卻是硬氣地一聲不吭。


    可眼前聖元仍舊活生生站著,且氣機隱隱鎖定了他,隻要他有異動,相信便有雷霆打擊。


    “此幻法,叫作甚麽名字。”他拄著黑刀勉強站起,音聲平靜問著,渾然不顧大腿的傷口血流如注。


    月華之力傾瀉,天狐幻月法得到最大威能,看著混元狼狽,蘇伏心情愉悅道:“你猜。”


    “真界幻術大家寥寥,一掌之數便數的過來,而其中能將幻術當做身外化身使用的,怕是唯有那位夜神月了吧,跟在你身邊的那個妖仆,與那位妖族大能脫不開關係,你區區散修何來膽氣,膽敢奴役此妖,嗬嗬!”


    混元冷冷笑了笑,麵上掛了陰狠之色,道:“若我將這消息傳到莒州去,你覺得你會有甚麽下場?”


    “此事無需你擔心,倒是你還不出手,待禁製失效,你覺得自己還能逃莒州去?”


    蘇伏此言,卻是好生霸氣,一個歸元境修士對著一個陰神境修士,跨越了一個大階層的修為差距,卻被蘇伏硬生生以戰力彌補,更教人咋舌的是,混元渾然不覺此言有何不對。


    因其在此之前,已然殺了他們三個兄弟,前二個還是在重重包圍中完成逆襲,現下他怎也不信,蘇伏隻有歸元境,定是以秘法隱瞞了修為。


    混元越來越討厭蘇伏,不隻是他殺了聖元,還有他那張俊秀的臉,還有他臨危不亂的冷靜,還有無論你如何威脅,他都不為所動的模樣,甚至反過來威脅你,似乎天塌下來,他都能從容麵對。


    而正是這些特質皆是他混元所缺少的,才會在蘇伏被下了禁製後,突然叛變,導致絕元在其身上下的密咒開啟,不怎麽堅定的心,便因此堅定,對蘇伏的厭惡更是被放大了十倍,這是個甚麽基數無法換算,然而僅有一點可以知道,那便是已然堪堪接近李芸芸的那種瘋魔狀態了。


    盡管他麵上仍舊沉靜,內心裏卻是翻江倒海,若非聖元的幻影擋在前頭,他早便按捺不住。


    可是正在他欲出手之際,山穀卻陡地發出震顫聲。


    “咚!”……“咚!”……“咚!”……


    密集的悶響緊隨而至,兩人皆是一驚,而後將靈覺擴散開,蘇伏靈覺比之普通陰神修士都要來的廣大,約莫有五十丈方圓,此乃最大距離,而那樣感應便會有些模糊,無法精準探查。


    然而僅僅模糊影像,卻教他麵容陡沉,倏忽不到兩息,他與混元便知悉了悶響來源,那是萬獸奔騰發出的音聲。


    大地在顫抖,震得山石跌落穀底,一個眨眼的功夫,便見穀外密林轟然被壓斷,一群體形龐大的野獸奔來,單隻野獸平日看時或有些震撼人心,可此時才真教人心神俱顫。


    巨虎、暴熊、花豹、惡狼、野豬,應有盡有,二人各展手段避難,然而混元卻被虛空探來的鞭子捆個正著,他麵上帶著錯愕,而後恐懼哀求道:“大哥饒命……”


    蘇伏體魄仍在,身形弓起如同獵豹般飛速攀上穀壁,而後仍不停,直至半腰才抓著一凸起的巨石,往後看去,不禁倒抽一口涼氣。


    借著月光,映入眼簾的是,山穀前一片參天古樹皆倒塌下來,延伸至遠處,肉眼望不見盡頭。


    山穀裏擠滿了各式野獸,卻彼此相安無事,他們前足微曲半截,頭顱皆低垂下來,似在迎接他們的君王一般,野獸群間中位置,緩緩行來一個人影。


    他手上掣著一條鞭子,鞭子捆著一個人,一個死人,被他拖在身後。


    屍體在山穀裏滑出一條痕跡,混元死前仍帶著深切的恐懼,他從來不知,絕元的禦獸,竟能讓萬獸為他所用,倘知之,給他十個膽亦不敢背叛絕元。


    鞭子亦是法器,被捆住之人,全身皆會麻痹,他死得毫無反抗之力。


    “嘖嘖,我沒有想到你靈氣受到封禁,卻還能保持冷靜。”


    絕元鬆開屍體,用手撫摸著一隻巨虎的毛發,那巨虎溫順地任他動作,不敢有任何反抗。


    蘇伏心頭震驚,麵上不顯露,淡淡道:“我亦沒有想到,你的心機如此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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