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元二十二年秋,西部南陵郡有萬山縣,因周圍群山連綿而得名。近來縣內卻發生了一件頗為邪異之事,多戶人家報案,自家閨女遭了玷汙。邪異的是,那些遭了玷汙的少女卻連連否認,值此仙道盛世,妖魔鬼怪並不少見,城內有長者便提議請仙長下凡除妖。


    那縣令平日最是擔憂鬼神之事,此時亦沒了主見,便把此事上報了朝廷。


    這事引起了朝廷重視,派下兩個仙師調查。這仙師雖是修道大門閥不屑的散修,在人間卻是有著很大分量。


    經過調查,初步斷定為妖族作祟,萬山縣便開始施行宵禁,夜夜有兵士巡查,果有效果。


    這妖族據於莒州百蠻山,有妖神宮統治,向來是不會跨越他州作亂。


    且妖族自有體係,未生靈智者稱妖怪,天下五洲皆可見。生了靈智開始修煉者,稱妖靈,往上還有妖王更是不得了,可據一方洞府,轄萬妖,好不威風快活。


    這一天,萬山縣外進來一個算命先生,結道鬢,著月白道衣,雲紋皂靴,二十出頭年紀,手拿招魂幡,上書: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仙道顯世,隻要會著一點玄術便到處招搖撞騙者多如牛毛,萬山縣居民早已見怪不怪。但這樣年輕卻不去搞個正當營生活計,未免叫人看輕,故進城多時無人問津。


    這青年亦不氣餒,臨近午時,進了一家客店,此客店位於萬山縣主幹道旁,接通南北門,南來北往的客商、行腳商、旅人多於此處用餐,故名南北酒苑。


    南北酒苑於萬山城已屬氣派,有三層高,一樓為大廳,二樓是雅座,三樓為包廂,此店主深悉人心攀比之風,為不同食者設了不同檔次,可說是九流混雜之地。


    進店便有小二哥迎來,滿麵笑容,口稱:“仙長快裏麵請。”


    大律有法,平民隻可穿灰色和白色道服,黑色與青色卻隻有真正修道之士可穿。一般這樣人皆有度牒,是真正的道士。


    這算命先生自算不上,“仙長”稱謂自是恭維居多。


    大廳呈圓弧形,稀落間擺有十數張桌椅,已是坐滿客人,喧鬧更是不止。間中有螺旋扶梯通往二樓雅座,且視線開闊無阻。


    見大廳已坐滿,小二哥便歉意著道:“這位仙長,您看一樓已是坐滿了,不如您到二樓將就將就?”


    算命先生無所謂地點點頭,淡淡說著:“那就二樓罷,給我上點酒,熟牛肉來三斤,再上幾道你們店的招牌菜罷。”說著自顧自上了二樓雅座。


    那店小二嘿然道:“得嘞,這就給您準備去,您請稍坐。”心下卻腹誹:此人到底多大胃口啊,看他吃不吃得下。


    上了二樓,喧囂有所收斂,算命先生隨意找了個靠窗位置坐下。此地采光很是不錯,輕輕掀開窗簾,街上人來人往,叫賣聲,吆喝聲,好不熱鬧。


    雅座與雅座間有簾子和幕布相隔,雖隔了視線,卻無法隔著交談聲,就聞著:“梁老板,聽說你們萬山縣近來有妖邪作祟?”


    一聽妖邪二字,算命先生神情微動,便側耳傾聽。


    “可不是嗎,聽說有專門奸淫少女的妖怪藏於城內,現在城內有天子派來的仙師,這兩天實行宵禁,倒是有點效果,想來是怕了天子派來的仙師罷,那仙師聽說可厲害了,倘能請一個這樣的護院就好了。”


    這姓梁的老板說著微微慨歎,又道:“劉老板,我知道貴商行財大氣粗,想來有配備仙師隨行護衛罷?”


    劉老板‘嗬嗬’笑著,卻隻是舉杯而飲,臨了才說著:“不瞞你說,我們劉氏商行確實缺一個仙師,可惜啊,這仙師多是高傲不群,羞於我等凡人為伍,哪能說請就請得來的。”


    接下來兩人交談的都是一些瑣事,算命先生便不再關注。


    這時,小二哥把吃的給端了上來,擺了半桌,笑容未變,身形微微躬著,諂媚道:“仙長,您看是不是先把飯資付了,這是本店規矩……”


    算命先生不欲為難小二哥,便從懷中摸著銀子。


    卻有人朗聲說著:“你這酒苑還把人給分門類別了嗎?卻為何不先問我討要飯資?”


    二人便循聲望去,就見雅座正對麵,有一身著青色道衣,神情冷峻的青年和一位美麗女子正望著這邊,那聲音便是青年發出的,說著,又帶著美麗女子走向這邊。


    店小二見是此人,嚇得麵如土色,忙跪了下來,惶恐道:“仙長在上,小的不知是仙長好友,無意冒犯,小的該死。”這冷峻青年穿的竟是青色道袍,這可是官方認可的道士,地位崇高,堪比六品將官。


    他這樣的小民倘被仙師所殺,官府根本不會過問,故很是驚顫。


    那冷峻青年走過來,自顧自坐下,又自顧自給自己和算命先生倒了酒,舉杯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真是好箴言。在下紀隨風,這是我師妹雲溪,先生怎麽稱唿?”


    算命先生對著店小二淡淡說著:“這裏沒你的事了,快下去吧。”


    那店小二如蒙大赦,忙不迭地爬起下樓去了。紀隨風和雲溪隻靜靜看著,他們亦不喜歡為難凡人。


    “散人蘇伏,見過紀師兄,雲師姐。”那算命先生在臉上一陣搓揉,隻晃眼,眼前人便換了個模樣,亦是二十上下年紀,隻是臉頰很是俊秀,微微蒼白。


    “些許障眼法,叫二位笑話了。”說著亦舉杯,一飲而盡。恢複原貌,氣度亦是不凡,讓對麵二人眼前一亮。


    紀隨風冷峻臉色微動,微笑道:“蘇兄何以認為我二人非是散修?”蘇伏的障眼法他自然早就識破,也是因為此人氣度不凡才刻意過來交談,否則普通散修哪能放在他眼裏。


    修道界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凡散修見著宗門同輩弟子,且修為相當,皆以師兄師姐稱唿,自認低一等,卻是不論修道年限問題,頗有些散修對此特別不滿。


    那雲溪笑嘻嘻的卻沒開口,隻是拿了筷子自顧自地吃著蘇伏點的東西,似乎一點也沒有生分的感覺。


    此女年齡與蘇伏相仿,粉色連衣裙,秀發微曲。臉上無有妝容,素顏朝天,卻是雪白無暇,好一個麗人,隻是怕已名花有主罷。


    蘇伏夾了一塊牛肉,慢條斯理地嚼著,又給紀隨風倒了酒,才微微一笑,說著:“紀師兄和雲師姐已是陰神境,這般年紀,怕是隻有玉清宗內門弟子才有罷。”


    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淡淡苦笑:“想我入道已八年有餘,卻仍是氣感境。”


    雲溪微微瞪大了美目,不可思議道:“在氣感境徘徊八年?”隨即又是‘噗嗤’一聲笑出來,不信道:“蘇師弟騙人的吧,倘你是氣感境,如何看出我二人修為?”


    “師妹,你忘記了師傅怎麽跟我們交代的,不要隨意探聽別人的秘密。”紀隨風微微皺眉嗬斥道。卻沒有因蘇伏修為低下而不高興的跡象。


    雲溪微微撇嘴,隻作不聞,這個師兄老是教訓人,真不好玩。


    蘇伏一飲而盡杯中酒,暗歎這酒比起前世實在大有不如。麵上卻笑著道:“其實這也沒什麽好隱瞞的,我的五感天生比別人敏銳,可以感應到別人感應不到的東西,二位走過來時我已感應到有陰神靠近,所以才敢肯定。”


    這時,樓下忽然傳來騷動,又有甲葉錚錚作響,就聽到一聲大喝:“所有人呆在原地不許動,本將接到消息,近來於城中作亂的妖邪藏於此處。每個人都要接受盤查,誰敢動就殺誰,莫怪本將言之不預。”


    喝聲方落,就有‘劈裏啪啦’桌椅被推至一邊,還有瓷碗落地摔成碎片的聲音。


    蘇伏好奇地卷起窗簾往外望去,此處恰對著店門口,就見門外列了二排甲士,皆是全副武裝,神情冷峻而肅殺。


    三人麵麵相覷,皆有些疑問,隻是凡人甲士完全無法對他們造成威脅,故靜坐以待,並無多少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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