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大鬧之後,這幫禦史們狼狽不堪的離開了紫雲樓,臨走前,還在罵罵咧咧明日一定要參他廣平侯。


    侯爺打禦史的戲碼沒了,本著有熱鬧就看的朱祁鎮喝了最後一杯茶,走出了紫雲樓。


    一出門,朱祁鎮似乎想到了什麽,於是對徐恭說道:“朕記得南京城裏也有一座紫雲樓吧。”


    “是,就在秦淮河岸。”徐恭迴道。


    “恩,去查查,這紫雲樓的背後是是誰。”朱祁鎮道。


    能將這種買賣開到大明兩京的,背後之人必然不簡單,出了這麽大的事,看那老鴇子卻不忙不慌的樣子,還敢和國朝勳貴要賠償,這背後之人肯定不簡單。


    出了紫雲樓,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朱祁鎮一行沿著長安街往皇城方向慢慢走著。


    夜晚的長安街,依舊繁華不減,街上各色酒肆飯鋪人滿為患。


    朱祁鎮讓人去糖果鋪買了些糖果,便迴了皇城。


    迴到乾清宮,朱祁鎮將糖果塞給了雲兒雨兒,兩個丫頭高興的跑到一邊分糖果去了。


    兩人你給我塞一顆,我給你塞一顆,又互相比著誰的糖果更甜。


    “皇爺,您也太寵她們了。”侯寶給皇帝端來了蜜水,笑道。


    禦案前,朱祁鎮擦了臉,端起蜜水一口喝淨,眼神柔和的看著姐妹倆在那裏嘰嘰喳喳的說笑,笑道:“禮部選秀的奏疏送來了沒?”


    侯寶心思一動,餘光看向那姐妹倆,瞬間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通政司今兒下午就送過來了。”侯寶說完,悄無聲息的退出了書房。


    乾清宮外,侯寶笑眯眯的將雲兒雨兒叫到了僻靜處。


    “大總管,您叫我倆過來有什麽吩咐?”雨兒嘴裏塞滿了糖,鼓著腮幫子問道。


    侯寶輕輕給了雨兒一個爆栗,然後笑道:“叫大叔。”


    “大叔。”倆人輕輕叫了一句。


    侯寶滿意的點了點頭,又長歎一聲道:“你倆今年也有15歲了吧?”


    二人點頭,雲兒似乎意識到了什麽,臉色微紅,低著頭揉搓著衣角。


    “哎,咱們做奴婢的,進了這皇宮,若沒有主子恩賜,一輩子到死也隻是個奴婢。”侯寶歎息一聲,眼眶泛紅,苦笑道。


    “侯大叔,你怎麽了?”雨兒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臉的天真無邪。


    “大叔,給,吃糖,吃了糖心情就好了。”雨兒拿出一顆鬆子糖,塞到了侯寶嘴裏。


    “侯大叔,你家在哪?你是怎麽進宮的?”雲兒問道。


    侯寶眼睛裏滿是傷感,紅著眼睛苦笑一聲道:“大叔啊,早就沒家嘍。大叔隻記得小時候村子旁邊有條河,一到夏天,大叔總是帶著妹妹去河裏撿野鴨蛋,小妹貪吃,每次娘炒了鴨蛋,小妹把自己那份吃完了,總是搶我的那份…”


    說著,侯寶眼中滿是迴憶,臉上。


    “那後來呢?”雨兒追問道。


    “後來,”侯寶抬頭看了看星空,慘笑道:“後來啊,一場大水,爹沒了,大水過後,又來了瘟疫,娘也病死了,就剩下我和小妹了,”


    “我帶著小妹一路討飯,就這麽饑一頓飽一頓的到了南陽城裏的親戚家。可人家也不富裕,願意給我們一間柴房就不錯了。大冬天的,我和小妹連件棉襖都沒有,後來小妹生病了,渾身燙的跟湯婆子似的,眼看就要沒救了,這時親戚跟大叔說你不如淨身去宮裏,還能換些糧食銀錢給妹妹治病。”


    “就這麽著,大叔就把自己賣了,換了五斤雜糧,二兩銀子,”。


    “那後來呢?”雲兒眼淚婆娑的問道。


    “後來大叔不就進了宮了嗎,嗬嗬,”。


    “那您妹妹呢?”


    “我也不知道她還在不在這個世上,大叔進宮後,好幾次托人捎信迴去,可迴來的人總說找不到人。”


    姐妹倆靜靜的聽著,似乎想到了自己的身世,蹲在地上無聲的抽泣著。


    “姐姐,我也想爹爹和娘親了。”雨兒哭道。


    雲兒摟住她,流著淚道:“雨兒乖,爹娘都在天上看著咱們呢,別哭。”


    侯寶歎息一聲,隨即強笑道:“你倆也算沒白進宮,這不是遇到了好主子了嗎,當初皇爺看你們可憐,救下了你們,你們可要永遠記得這份恩情。”


    二人點點頭,擦幹了眼淚,看著侯寶。


    “過幾日,各地的秀女就要齊聚京城了,你們的好日子也快來了。”侯寶笑道。


    “選秀女跟我們有什麽關係?”雨兒瞪著大眼睛,往嘴裏又塞了一顆糖問道。


    “傻孩子,”侯寶笑笑,“大叔已經托人說好了,等大選那天,你們也去。”


    “我和姐姐還要伺候皇爺,離不開的。”


    “大叔,這…是皇爺的意思嗎?”雲兒問道。


    侯寶無聲的點點頭,然後笑道:“今晚你們迴去好好梳洗打扮一番,明天蘇尚儀會來找你們。”


    二人點點頭,走了。


    侯寶看著走遠的倆人,長長歎息一聲:“傻丫頭,大叔能幫你們的也隻有這些了,日後你們也算是半個主子了。”


    迴到乾清宮,書房內,朱祁鎮依舊在批閱奏疏,侯寶無聲的走進來,給皇帝重新換了杯熱茶。


    “說了?”朱祁鎮頭也沒抬的問道。


    “奴婢和她們說了。”侯寶笑道。


    朱祁鎮點頭,隨後放下毛筆,站起身端起茶杯喝了口茶道:“你托徐恭打聽的事在這,拿去看看吧。”


    侯寶身子一震,眼神有些慌亂,趕緊跪下磕頭道:“皇爺饒命,奴婢該死。”


    錦衣衛和太監雖說都是皇帝的家奴,可眼前這位皇帝似乎不願意他們走的太近,錦衣衛是皇帝的耳目,是替皇帝刺探情報的特務機構,而太監頂天了隻不過算是伺候皇帝吃喝拉撒的生活秘書罷了。


    二者若是私下有交往,甚至過從甚密,那就犯了他朱皇帝的大忌。


    “無妨,”朱祁鎮淺淺一笑,踢了侯寶的胖屁股一腳道:“起來。”


    “謝皇爺。”侯寶如蒙大赦,眼睛卻巴巴的瞥向了禦案上的那張紙。


    “南陽的錦衣衛已經找到了你的妹妹,你進宮那年,她就被你那親戚賣給了人家當童養媳,後來那家人的兒子得病死了,你妹妹自己逃了出來,在南陽城附近的村子嫁了人,不過…。”朱祁鎮將那張紙交給侯寶,又道:“你還是自己看吧。”


    “謝皇爺。”侯寶哽咽的打開,看完後,已是淚流滿麵。


    “去吧,一個月後迴宮。”朱祁鎮拍了拍他的胳膊,歎息一聲,走向了寢宮。


    迴過神的侯寶,對著皇帝的背影,撲通跪下,淚流滿麵的大聲道:“奴婢,謝皇爺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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