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爺,於大人迴京了,剛遞了牌子。”侯寶躡手躡腳的進來稟報。


    “是嗎?他們終於迴來了。”朱祁鎮高興的合上書,站起身說道。


    朱祁鎮走到窗前,想了想道,“讓於謙不用著急進宮,先迴家好好休息幾天,過幾天朝會的時候在說。另外,通知禦膳房,做幾樣點心,賞給於謙。”


    “是,奴婢這就吩咐下去。”


    “李大虎呢?”


    “也在宮外候著呢。”


    “讓李大虎進宮,到禦花園等著。”


    “是。”


    ……


    禦花園,凝香亭。


    “臣龍虎軍李大虎叩見吾皇萬歲萬萬歲!”


    “起來吧。”朱祁鎮笑著說道。


    “謝陛下。”


    君臣二人坐定,侯寶一揮手,所有侍衛和宮人都退的遠遠的。


    “從去年山西開始到現在半年了,辛苦你了。”


    “為陛下辦事,臣不敢言辛苦二字,唯恐事情沒辦好,辜負了陛下的信任。”


    朱祁鎮微微點頭,心道這李大虎出去半年,倒是會說話了。


    “陛下,這是臣率人繪製的韃靼瓦剌的地形圖,這是大同至山海關一帶的地形圖。”李大虎解開衣服,把外衣的內襯撕下來雙手呈上地圖。


    朱祁鎮趕緊接過打開,一尺見方的布上密密麻麻的畫滿了地圖。


    山川河流,大路小路獸道,哪裏能過大隊人馬,哪裏能宿營,甚至水源都標注的清清楚楚。


    “做的很好。之前你的奏報朕都看了,非常好。”朱祁鎮笑著說道。


    “臣不敢居功,都是手下的兄弟們的功勞。”李大虎謙虛的說道。


    “該是誰的功勞,朕自有封賞。此次你跟隨於謙巡查,有沒有什麽發現?”


    “迴陛下,臣不敢妄言。不過從大同事發到迴京之前,臣發現國內多有不法商人與或與韃子勾結,或與當地官府勾結……”


    “朕問的不是這些。”朱祁鎮打斷他的話道。


    李大虎一愣,不是這些,那是哪些?


    看李大虎不明所以,朱祁鎮說道:“於謙怎麽樣?”


    原來是問於謙,皇帝的心思真是深不可測。


    “額…於大人一路輕車簡從,明察暗訪,從未有逾製之事,處置的那些貪官蠹役也是依國法處置。所抄財物於大人都是親自監督登記造冊,查驗無誤後才封存命人押解迴京,於大人每日基本上都是清粥小菜,若有肉食,也基本上都分給下麵的人。具臣了解,於大人是個秉公執法,正直清廉的好官。不過…”


    “不過什麽?”


    “不過有一次於大人曾經對臣說過,說太祖之屯田衛所製乃一大弊政,且兵部有名無實,天下兵馬當歸於兵部…”


    聽到這,朱祁鎮的臉色有些難看,不過很快就轉為平靜,“還說了些什麽?”


    “於大人在迴京之前曾說,他迴京之後要向陛下上書,將衛所管轄權收歸兵部,還說五軍都督府權力過大,當削之。還有就是於大人對陛下私自募兵養兵也有些微詞。”


    “他真是這麽說的?”朱祁鎮端起茶杯,大口喝了一杯道,將茶杯重重放下。


    “是,臣親耳聽見的。”李大虎聽出了皇帝有些惱怒,趕緊跪下。


    “行了,你迴去吧!封賞及聖旨下午就會送到潭柘寺。”朱祁鎮扔下一句話,大步邁出了亭子。


    李大虎擦了擦腦門上的冷汗,見皇帝走遠,起身跟著一個小太監出了禦花園。


    迴到乾清宮的朱祁鎮怒氣未消,一臉陰沉的坐在書桌前一言不發。


    為何生氣?單純從於謙為官方麵說,於謙絕對稱得上是忠臣,也是個非常有能力的人,不然曆史上北京保衛戰如何勝利的?沒有於謙的力挽狂瀾,估計曆史就會改寫。


    他生氣的是文臣居然開始染指軍權,大明最終亡國,除卻繞不開的那些曆史死結,還有一個重要問題就是文臣權力過大,甚至到了最後一個三品武將見了一個五品文官都要大禮參拜的地步,這特娘的都是什麽事啊。


    文貴武賤,亡國之兆。


    還要將衛所軍權收歸兵部,那幫子文臣還不樂開花了,收歸之後是不是還要把邊軍的軍權也收迴去?五軍都督府還不徹底成了擺設?野心倒是不小。


    當初老朱在兵部之上又設立了五軍都督府,一是因為方便皇帝對軍隊的絕對掌控,二就是防止文官過度幹預軍事。


    大明曆史上文官集團開始崛起,就是始於此,北京保衛戰之後朱祁鈺這個二貨居然還答應了,真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


    朱祁鎮沒想到於謙從這時就開始謀劃這事了。朱祁鎮越想越氣,煩躁的他將麵前的一摞奏疏給推倒了。


    農牧民生這麽多事還不夠你們幹的,現在就開始想著從老子手裏分軍權了,可惡。


    “侯寶,吩咐下去,明日舉行午門聽政。凡在京所有五品以上文武官員全部參加,不得告假。”


    侯寶應聲而去。


    朱祁鎮站起身,帶著倆宮女慢慢踱向了後宮。


    “皇祖母,孫兒來了。”朱祁鎮依舊是人未到,聲先到。


    “嗬嗬,鎮兒來了,進來吧。”老太太笑眯眯的從後殿走了出來。


    “皇祖母,禦花園的花兒都開了,您怎麽不去看看啊。”朱祁鎮快走兩步,扶著老太太坐下。


    “人老了,就見不得那些光鮮豔麗的東西。”老太太嘟囔一句道。


    “您哪老了,依孫兒看,您就像那花園裏的花,年輕著呢。”朱祁鎮哄著老太太道。


    “你啊,嘴是越來越甜了,說吧,又遇到什麽難事了?”


    小心思被看穿,朱祁鎮笑著說道,“皇祖母,於謙迴來。”


    “迴就迴吧,怎麽,又給你出難題了?”老太太淡淡的說道。


    “倒也不是什麽難題,這次他奉旨巡查邊備,狠狠將邊關那些貪官蠹役整治了一番,孫兒想賞他,卻有些拿不準,所以想請您老給拿個主意。”朱祁鎮心不由衷的說道。


    老太太笑眯眯的看了看朱祁鎮,開口道,“你又憋著什麽壞呢?”


    “哪有,孫兒真是拿不準。”


    “是拿不準,還是有其他想法?”


    “祖母,孫兒想著,於謙能力不錯,品行端正,也不貪財,最近孫兒看了五軍都督府的奏疏,說地方上的衛所多有不法之事,孫兒想著既然於謙迴來了,不如讓他去將各地的衛所給整治整治,五軍都督府那邊派人協助?”


    “這是於謙的主意,還是你的主意?”


    “額…孫兒的主意。”朱祁鎮笑著說道。


    “糊塗!”老太太點了點他的額頭道。


    “我朝的五軍都督府和兵部為什麽並行而立,那是為了防止一家獨大。五軍都督府有隻有統兵權,沒有調兵權;兵部有調兵權,沒有統兵權。你現在讓五軍都督府協助兵部治理衛所,你就不怕那幫文臣翻了天?”


    “這個口子絕對不能開,今日如此,以後也不可!”


    朱祁鎮趕緊躬身道,“皇祖母教訓的是,是孫兒考慮不周,孫兒知錯了。”


    看到朱祁鎮如此,老太太莞爾一笑,“孫兒,這文和武就如人的兩條腿,兩條腿隻有協調了,路才能走的穩,才不會摔倒,若一條腿粗一條腿細,早晚要摔跟頭的,知道嗎?”


    “是,孫兒懂了。”


    “於謙是有大才,可越是有大才的人,往往心也就大,別忘了,他也是文官!”老太太語重心長的說道。


    朱祁鎮鄭重的點點頭。


    出了仁壽宮,朱祁鎮心裏樂開了花,其實他心裏早就有了主意,來仁壽宮隻不過想探探老太太的意思,沒想到,老太太看得如此透徹,如此明事理。


    朱祁鎮蹦蹦跳跳的走了,看著已經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孫子,老太太笑眯眯罵了一句,“小滑頭,現在也學會跟我耍心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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