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鎮起身,看著一瘸一拐的侯寶,有些於心不忍道,“侯寶,身子沒事吧。”


    “皇爺,奴婢沒事,奴婢皮糙肉厚,幾下板子還是挺的住的。”侯寶見主子關心自己,一時間心中一陣暖流湧上心頭。


    “一會讓王天賜給你配點藥,好的快。過幾日,你得替朕出趟京。抓緊把傷養好。”


    “是,奴婢無礙,就是些皮外傷。”侯寶心安道。


    “沒事就好,這幾日你先迴去養傷,就讓你那徒弟叫什麽來著,先過來伺候幾天。”


    “是,奴婢遵旨。”


    朱祁鎮走到窗前,看著西北方向的不斷卷積著的黑雲,喃喃道,“暴風雨要來了!”


    三日後的傍晚,侯寶帶著幾人,到了潭柘寺。


    亥時(夜晚9-10點),一條鐵甲長龍,在夜色的掩護下,向西南急速卷去。


    一夜的急行軍,眾軍人困馬乏,此時天以微亮,隊伍中打馬走出一個魁梧的將領,“公公,找個地方歇息歇息吧。白天行軍,容易暴露目標。”


    “行軍打仗,全憑李將軍做主,咱家隻是陛下派來的監軍,另有任務。”侯寶疲憊的說道。


    “前麵有一處河穀,傳令全軍,進入河穀,安營紮寨埋鍋造飯,吃過飯後,全都睡覺。沒有本將軍令,不得走出營寨。”


    “全都睡覺?”傳令兵以為自己聽錯了,大白天的睡覺?


    “還不快去,小心軍法。”李大虎虎目一瞪,就要抽刀。


    “諾!”傳令兵飛奔而去。


    “李將軍,你估摸著,咱們還有幾日?”侯寶揉著褲襠,咧著嘴問道。


    李大虎打開地圖,又拿過司南(古人發明的指南針),對照了一下道,“陛下吩咐過,晝伏夜出,按照昨夜的行軍速度,估計需要7天。”


    “什麽?七天?不行,必須五天內趕到。陛下在聖旨中可是嚴令過的。”


    “公公,你看這一段入山西的路,全是山路,而且還不能走官道,都是晚上行軍,我說七天,還是按照走官路的速度。”李大虎說道。


    “楊指揮在時,對陛下的命令是從不打折扣的。李將軍,咱家隻有一句話,若因為晚到放走了賊人,誤了皇爺的計劃,你我就等著被淩遲吧。”


    李大虎一愣,心中破口大罵,“這沒卵子的騷太監,你特麽拿著雞毛當令箭。”不過旋即又有些佩服侯寶,一個深宮中的太監,有那麽胖,一夜急行軍,居然沒掉隊,也算是個爺們…恩,不對他不是爺們,頂多算個鳥人…可不就是隻剩鳥了嗎,以後就叫他鳥人。


    李大虎笑笑道,“公公別急,翻過太行山,就是平坦的平原,到時候將士們加緊腳步,保證誤不了事。”


    “當真?”侯寶不懂地圖,看不出所以然。


    “公公且看,咱們現在是順著太行山東側行軍,若要節省時間必須在南邊翻過太行山,這太行山南麓連著河南地界,咱們翻過太行山後,就到了陵川,那裏可是一馬平川,到時候咱們急行幾日避開晉城,過黃河,直插洛陽北的邙山。當年我跟著叔叔在邙山盜過…當過幾天綠林好漢,對那裏熟悉的很,他們想把貨運到關外,最近的路就是邙山裏的一條古道,到時候咱們在山口和山中各埋伏兩隻人馬,兩側再各埋伏一支人馬,嘿嘿,那時老子給他來個掐頭去尾,中間攔腰切成數段,他們插翅也難飛。”


    侯寶不置可否的點點頭,對李大虎的部署半信半疑,怎奈自己不懂軍事,又加上皇帝嚴令不讓他插足軍事安排,他點點頭,算是默認了。


    這時,帳篷已經搭好,夥頭軍們開始燒火做飯,營寨內隻聽的到馬兒的響鼻聲,再無其它聲音。


    “這裏,這裏,還有這裏,必須一暗一明雙哨,其他的暗哨撒的遠些,兩側山頭上必須安排人……”李大虎正在布置防務,侯寶又湊了過來。


    “公公,還有事?”李大虎皺眉道,“這鳥人怎麽老是往我身邊湊,不會是看上我了吧。”想到這,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李將軍,剛才咱家脾氣急了些,給您賠個不是。”說著,侯寶遞過來一個鑲著玉石的精致扁平銅壺,“這是咱家出京前,皇爺賞賜的西域葡萄釀,李將軍若不嫌棄,喝點。”


    李大虎錯愕,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大嘴巴子,原來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這鳥人不是個心胸狹窄的,還挺爺……尿性!


    “既然是陛下賞賜,我怎敢奪人所愛,不好不好。”話裏滿是推辭,手卻很實在,一把接過,擰開壺蓋一通牛飲,看的侯寶直心疼,“這匹夫,給他喝糟蹋了。”


    “啊,好酒,好酒。”幾大口溫涼的葡萄酒下肚,腹內一陣舒坦。


    說著,酒壺往胸前甲胄一塞,拱手道,“謝公公。”說完,站起身迴了帳篷。


    侯寶愣怔半天,這才迴過神來,特奶奶個腿的李大虎,喝了老子的酒,還把老子花五十兩銀子買的酒壺給順走了。


    誰說這些臭丘八一條筋,這特麽見了好東西心眼子比頭發絲還多。


    懊惱一陣,侯寶苦笑著迴了自己的帳篷。


    吃過飯,整個大營鼾聲四起,見不到一個人,隻有巡營的兵丁和暗處的暗哨。


    侯寶在帳篷裏轉輾反側,睡不著,大腿根裏的皮肉都被馬鞍磨出血了,鑽心的疼。


    “侯公公,李將軍讓我給您送來些白藥和紗布。”一個親兵站在帳篷外小聲說道。


    “放門口吧。”侯寶艱難起身,一瘸一拐的打開帳篷,隻見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兵,捧著一個托盤,托盤裏放著一個小瓷瓶,和一卷紗布。


    “公公,將軍說了,看您走路有點外拐,肯定是大腿根磨破了,大熱天的若不塗藥,會化膿的。”


    說完,放下托盤,朝侯寶咧嘴靦腆一笑,走了。


    侯寶一陣感動。這丘八,別看五大三粗的,心還挺細。


    塗了藥,火辣辣的大腿根一陣清涼,“舒服!”,侯寶長長唿出一口氣。


    胖胖的夥頭軍端來了大鍋飯,一大海碗濃濃的肉粥,兩個拳頭大的醬牛肉,還有一張油渣烙餅。


    夥頭軍把油花花的手在髒兮兮的圍裙上擦擦,一把筷子夾在胳膊下快速一抽,放進粥碗裏,侯寶看的嘴臉直抽抽。


    侯寶的表情夥頭軍看在眼裏,憨厚的一笑,“公公,軍營的夥食不比宮裏,您將就一下。”


    “放這吧,咱家暫時不餓。”侯寶惡心的實在沒有食欲。


    夥頭軍出了帳篷,暗暗啐了一口,“這騷太監,皇帝都吃過我做的飯,你比皇帝還講究?揍性,餓你幾天你就知道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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