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鎮心滿意足的從仁壽宮出來後,直奔武英殿。


    “傳朕的旨意,讓幾位內閣大臣和戶部尚書王佐到武英殿議事。”半路上,朱祁鎮下旨道。


    迴到武英殿,朱祁鎮翻看著近幾年大運河漕運的記事。


    “陛下,幾位閣老已在殿外等候。”侍衛進來稟報。


    “叫進來吧。”


    “臣等參見陛下。”


    “平身吧。賜座,看茶。”朱祁鎮合上記事本,看了看幾人,會心一笑。


    還真是人以群分,物以類聚。就這四五個人,也能涇渭分明。新入閣的高穀和馬愉靠的比較近,而楊榮和楊溥則是比較近。


    朱祁鎮也沒在意,端起茶杯喝了口茶,道,今兒把你們叫來是有個事和你們商議一下。


    “楊榮,你是工部尚書,你說說朝廷每年花在漕運上的錢有多少。”


    楊榮一愣,皇帝怎麽突然關心起漕運了。


    “陛下,自宣德元年起,朝廷每年花在維護漕運上的費用平均是150萬兩左右。但是自宣德五年起,這個數字逐年有所增加,每年大約增加30萬兩左右。”


    “每年南糧北運,能轉輸多少糧食?損耗幾多?”朱祁鎮又問道。


    “每年轉輸約670萬石左右,損耗……”楊榮看看王佐,欲言又止。


    “損耗多少啊?”朱祁鎮又問了一遍。


    這時,新進的戶部尚書王佐(原時空王佐應該在正統六年被任命為戶部尚書)站起身道,“陛下,臣近日便查曆年來漕運賬冊,發現每年漕運損耗都有所增加,平均每年遞增20-30萬石左右。宣德九年開始至今,南方的鹽損耗更甚,多達40萬石。”


    “為何損耗這麽多?”朱祁鎮麵無表情的道。


    “迴陛下,漕運衙門那邊報上來的理由不是運河堵塞多暗礁以致漕船傾覆,就是遇大風雷雨天氣…”。王佐額頭微微滲出汗珠,這些理由如果皇帝不問,他根本不會說,說出來誰他媽信啊?


    每年朝廷撥給漕運衙門的維修費用高達150萬兩,卻還能連年堵塞,護漕銀哪去了?是個人都知道怎麽迴事。


    “嗬嗬,每年150萬兩的維護漕運費用,還能損耗這麽多,真是奇聞怪事。”朱祁鎮冷笑一聲。


    “陛下,臣請陛下遣欽差赴江南徹查漕運之事…”馬愉站起身來,躬身道。


    “不急,朕今天說的不是查漕運的事。”朱祁鎮一擺手,打斷了馬愉的話。


    說著,轉身迴到案前,拿起那本蘇北鹽荒的密奏,遞給了高穀,道,“高愛卿,你讀讀吧。”


    高穀接過密奏,粗略一看,心裏一驚。他最近是聽下麵人說蘇北鹽價有些高,可沒想到是這麽個原因。


    高穀讀完密奏,四個老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感覺有大事將要發生。


    果然,就聽見皇帝語氣不善的道,“這上麵涉及的人,都該殺。為一己私利,竟置蘇北百姓死活於不顧,居然連漕運兵丁都敢殺,沿途衛所官兵都敢收買,他們的膽子可真不小啊。”


    “哎,看來又是人頭滾滾啊。”楊榮暗自歎息一聲,其實他們不是不知道裏麵的貓膩,隻不過不願意得罪人罷了,整個大運河,牽扯的利益關係太大了,從最底層的運河護漕戶,到小商小販,再到各類商家,再到漕運衙門乃至朝廷勳貴,這裏麵的利益網可以說是貫穿整個大明朝,甚至說皇帝也牽扯其中(錦衣衛和東廠以大運河為主線,監視搜集各種消息)。


    “這幾個鹽商和牽扯的一眾官員如何處置?你們都說說。”朱祁鎮指了指密奏說道。


    “額…恩…”幾人哼哧憋肚的就是說不出個子醜寅卯來。


    朱祁鎮冷笑一聲,他明白,這幾個人不是不想說,也不是沒有想法,隻不過怕得罪人而已,而且得罪的還是江南的世家大族,因為涉案的一眾官員當中,不僅有朝中的大臣,還有地方上的,這些人清一水的江南大族出身。


    “陛下,臣願往江南查察大案,還蘇北百姓朗朗乾坤。”馬愉一咬牙站起身來道。


    朱祁鎮微微有些驚訝,旋即明白了,這四個人中,隻有馬愉王佐是北人,和他們三個有著天然的地域區別,大明朝自洪武朝開始的科舉考試,就分南北榜,正因為如此,南北的士子也大多看不對眼,每當會試時,經常有南北士子當街追逐鬥毆。


    大明朝堂上幾乎三分之二的官位都被南人占據,這些人基本都出自世家大族,關係盤根錯節,如果派其他人去還真不一定能搞定。


    “高穀,你有何看法?”朱祁鎮暫時沒理會馬愉,而是忽然問起高穀。


    高穀猛然哆嗦一下,跪下道,“陛下,臣…臣…覺得該殺,該殺。”


    “哈哈,高愛卿這是怎麽了?咱們君臣議事,不必行此大禮。”朱祁鎮揶揄道。


    “陛下,臣死罪,臣約束家人不利,致使他們打著臣的旗號倒賣官鹽,走私禁物,臣請陛下罷黜臣交有司處置!”高穀額頭後背全是冷汗,說完,看了看皇帝,隻見皇帝依舊微笑著看著他。


    “高愛卿,你再看看這個。”朱祁鎮扔給他另一本密奏。


    “臣追查至揚州興化縣,有高姓三人牽扯私鹽案中,其中翰林侍講高穀之子侄,私下以其為旗號,開設碼頭大倉兩處,轉賣私鹽五萬石。並和晉商多有資敵行為…”高穀哆哆嗦嗦的看完,已經虛脫,他沒想到自己的侄子們居然如此的膽大包天,就光倒賣私鹽這一項就是抄家滅族的大罪啊。


    這幫畜生還不知足,居然還和晉商聯合起來向韃子們倒賣私鹽生鐵,這特媽的自己找死啊。


    “好在密奏中提到是背著我幹的,皇帝應該不至於把我怎麽樣。”想到這,高穀心下一鬆。


    “起來吧,高愛卿。你的子侄犯事,和你有什麽關係。起來坐下說話。”


    “陛下,他們雖然私下背著臣幹這些勾當,但臣畢竟有治家不嚴之責,臣請陛下責罰。”


    “你的事以後再說。”說完,頓了頓,看了看馬愉道,“馬愛卿,你有何良策?”


    “臣願為辦案大臣,前往南直隸,徹查官鹽私賣一案,為陛下,為朝廷,為蘇北百姓除此毒瘤。”


    “好,朕就任命你為欽差大臣,東廠和錦衣衛以及沿途衛所官軍你可隨時調用,另外朕再給你便宜行事之權,賜尚方寶劍,前往南直隸,給朕把這些國之蛀蟲全部揪出來,殺之,絕之。”


    “聖旨即刻下達。”朱祁鎮說完,看了看他們,又道,“此次馬愉去南直隸辦案,此為絕密,為防宵小之徒得到消息提前隱覓,朕覺得在此之前幾位愛卿就臨時住在宮中吧。正好,這幾日馬愛卿不在,你們替他給朕講授課業吧。朕已經讓人為你們安排好了住處,就在文華殿的側殿。”


    幾人錯愕,皇帝都安排好了,還不信任我們?


    “不是不信任你們,而是此事牽扯甚廣,一個不留神便會功虧一簣,朕不得不防。”朱祁鎮走到門口,輕輕歎息一聲道。


    隨即,幾個太監無聲的走了進來,對著高穀,楊榮,楊溥,王佐恭敬的道,“幾位大人,請隨奴婢們來。”


    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陣搖頭歎息,心裏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對皇帝多少有些怨言,“哦,你不信任我們,還叫我們來這裏商量了半天,幹脆你直接給那北方佬下道聖旨,帶人南下得了。”


    王佐倒是沒那麽多想法,他也是北方人士,祖籍山東濱州,和馬愉是老鄉,從內心講,他是支持皇帝的。此時他心裏甚至有些鄙夷高穀他們,你們這些南方豪族出身的大臣,仗著家大業大,在朝中對我們這些北方文臣多有傲慢,這下好了,倒黴了吧,就該好好殺一殺你們的傲氣。


    想到這,徑自跟著太監走了,剩下的三人無奈,隻好也跟著走出了武英殿。


    走到半道上,突然一個朱祁鎮身邊的侍衛叫住了王佐道,“王大人,陛下讓您迴武英殿。”


    王佐有些錯愕,旋即明白了過來,正了正衣冠,看也不看其他人,轉身走向武英殿。


    高穀他們一看,皇帝這是完全信不過他們這些南方大臣啊,心中不禁有些怒氣,可是看看周圍跟著的侍衛,無奈的搖搖頭,乖乖的向文華殿的側殿走去。


    “臣王佐,參見吾皇陛下。”王佐認真行禮道。


    “王卿平身。”“此次馬愉奉旨南下查察私鹽一事,朕還是覺得有些不放心,馬愉雖正直無私,但對經濟一事尚有不足,朕擔心他搞不定南方那些富豪劣紳。你覺得朕該派誰輔佐馬愉合適?”


    “臣願往。”王佐再次叩拜道。


    “好,王愛卿不愧是我朝肱骨之臣,朕心甚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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