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鎮撫司,劉思塬的牢房內。


    “徐大人,老衲該說的都說了,您答應的事呢?”劉思塬坐在徐恭的對麵道。


    “都說了?不盡然吧。”徐恭拿著根草棒,掏著耳朵道。


    “你謀劃了30多年,就這些不鹹不淡的東西?你是當我是三歲孩童?,老子見過太多嘴硬的人,也見過很多跟本官耍心眼的人,可最後,他們都變成了一抔黃土。”


    “徐大人還想聽什麽?”劉塬道。


    “說說你在京城的安排吧。”


    “本官已經說了,京城的那幾個護法,也已經被你們拿了。”


    “是嗎?那他是誰?”徐恭一指牢房外,一個身穿太監服飾,麵白如玉,瑟瑟發抖的人被五花大綁的押著。


    “你……他是……”劉塬大吃一驚,這個小太監是他買通司苑監的掌事太監吳厚待淨身入宮的。


    “他是本官從藥膳局挖出來的,叫劉不喜。宣德五年淨身進宮。巧的是,他也是河南開封府人。”徐恭陰惻惻的說道。


    劉思塬歎息一聲,“罷了,既然你們能挖出他來,我還有什麽可說的。”


    “本官想聽你說!”徐恭掏完耳朵,拍拍衣袖,道。


    “他是我當年收養的家孤兒,當初他快餓死在大街上,是我救了他,後來我買通了司苑監的吳太監,送他進了宮。”


    “送他進宮的目的是什麽?”


    “殺人。”


    “殺誰?”徐恭往前一探身體,麵色猙獰道。


    “誰該死殺誰。”


    “說,殺誰?”徐恭騰的一下站起身來,他已經預感到了什麽。


    “該死的當然是朱家的人,已經死了一個,可惜,來不及殺另一個了。”劉塬平靜的說道。


    此刻的牢房似乎時間靜止了,徐恭身體微微有些顫抖,他極力克製著心中的想法,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如果是真的,那……那要死多少人?他不敢想,太可怕了。


    “怎麽,徐大人您殺人如麻,還怕這個?”突然,劉塬哈哈哈怪笑起來。


    “說,你們在宮中還有沒有人?”徐恭冷汗直流,後背已經被冷汗打濕。


    “兵不在多,而在精,隻要一擊而中,何須安排那麽多人。”


    “到底還有誰,不說,你連你妻兒最後一麵都見不上。”徐恭氣急敗壞道。


    “哈哈,見與不見,老衲也沒過多期望,來人世一遭,該享受的也享受了,值了。”說完,突然仰麵大笑一聲,猛的往桌角一磕,瞬間額頭處出現一個大洞,紅白之物汩汩流出。


    一切來的太突然,徐恭沒想到,劉思塬身後的兩個錦衣衛番子也沒來得及,劉塬就這樣死了,帶著皇帝最想知道的秘密死了。


    愣怔了片刻,徐恭突然轉身道,“給你們一個時辰,我要知道他知道的一切。”徐恭指著劉不喜滿臉猙獰道。


    “狗雜碎,呸!”徐恭怒罵一聲,轉身離去。


    無清死了,帶走了秘密,可事還沒辦完,怎麽辦?如果皇帝知道了,那自己的小命就完了。


    已經死了一個?還有一個?徐恭慘白的臉,失魂落魄的走進了公事房。


    死的是誰?當然是先帝,難道先帝是被害死的?這怎麽可能?且不說皇帝所有入口的東西都是經過三查五檢,最後還有專人試毒才能入口,如果有毒,早就查出來了啊。


    先帝從發病到駕崩,僅僅月餘,而且駕崩時才38歲,這不得不讓人懷疑,現在在對應無清所說,難道先帝真的是被人害死的?


    突然,徐恭站了起來,撞翻了桌上的茶杯,發瘋似的跑出了北鎮撫司。


    此時,皇宮已經落鎖,徐恭拿著皇帝禦賜的金牌,叫開了城門,向東宮飛奔而來。


    此時的朱祁鎮正在小花園裏散步,聽侍衛稟報說徐恭有急事求見,隻好返迴景仁宮。


    天氣雖已迴暖,可此時的大殿內卻如墜冰窖。


    跪在地上的徐恭瑟瑟發抖,如豆的汗水滴在金磚上,陰濕了一大片。


    “還有誰知道此事?”朱祁鎮開口問道。


    “還有錦衣衛的兩個掌刑,和那個叫劉不喜的藥膳局的太監。”


    朱祁鎮坐在龍椅上,麵無表情,內心的怒火已經到了極點。


    站起身,來迴踱了幾步,忽然,一聲響亮的耳光,啪,打在了徐恭的臉上。


    “臣該死,請陛下責罰。”徐恭麵無人色,慘哼道。


    “廢物,廢物,都是廢物,國朝重金養你們這幫人,你們呢?怎麽迴報主子的?啊。居然讓宵小之人混進了皇宮大內,還害死了…”,朱祁鎮瞬間止住,兩行清淚流了出來。


    平複了一下情緒,朱祁鎮緩緩開口道,“拿著朕的金牌大令,去查,一個一個的查,不管涉及到誰都要查。朕給你五天時間,務必查清楚,確保無一人漏網,不然,朕殺你全家。”朱祁鎮咬牙切齒的說道。


    “太皇太後和皇太後那邊…”話沒說完,朱祁鎮又是一個耳光。


    “你耳朵聾了?朕說了,不管涉及到誰!”


    “臣明白,臣迴去就…”,咣嘰,朱祁鎮一腳踹在徐恭的臉上,頓時口鼻竄血,“滾!”


    朱祁鎮真是怒了,這特麽自己的創業大計才剛剛開始,就查出有人要害他,能不怒嗎?


    話說徐恭卻沒有出宮,而是召集了宮內的錦衣衛,把他們分為三隊,一隊去茶水司,一隊去太醫院,而他帶領一隊親自到了藥膳局。


    “把自宣德五年到今天的賬冊全部找出來,尤其是先帝用過的湯藥卷宗,一定要查仔細了。”


    現在他隻能祈禱別查出什麽,一旦真如那禿驢所說,那宮內宮外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兩個時辰後,一個錦衣衛番子滿頭大汗過來,“鎮台大人,自宣德五年開始,先帝進藥的賬冊並無不妥,所有進出的藥,都有據可查,有太醫院的簽章和先帝的近身太監陳蕪的簽章。”


    “在查一遍,務必仔細,遺漏了半點,要了你們的狗命。”徐恭此時已經顧不得什麽了,那些白蓮教的妖孽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人弄進皇宮,那做的事肯定不會那麽明顯。


    既然他們針對的是皇帝,那必然是一個群體在為某個施行者提供便利。


    正想著,一個去太醫院的錦衣衛番子慌忙跑了進來,“大人,太醫院太醫陳邦治死了。”


    “什麽?什麽時候死的,人現在在哪裏?”徐恭大驚失色,果然出事了。


    “大人,我們到太醫院準備查賬冊時,陳邦治突然七竅流血,小的們還未來得及施救,他就已經氣絕身亡。”


    “廢物,廢物,不是叮囑你們一定要把人看住了嗎?”徐恭一腳將那番子踢翻,帶著人朝太醫院飛奔而去。


    “大人,這位是盛寅,先帝病發前曾數次給先帝診過脈,那服毒自盡的陳邦治,也為先帝診過脈,而且先帝最後一天的湯藥也是他親自熬煮的。”


    對於盛寅,徐恭聽說過,這是一個醫術不錯的大夫,而且敢在皇帝跟前說真話。朱瞻基生前對他非常信任。


    “盛太醫,陳邦治為何服毒而死?”徐恭一拱手算是打過招唿道。


    “老朽不知。”盛寅此時已經六十多歲,但依然中氣十足,鶴發童顏,硬邦邦的迴話道。


    “嗬嗬,盛太醫,不要緊張,這幾日宮內不太平,有些宵小之徒意圖謀害宮內的主子,我也是奉了陛下的旨意辦差,希望你不要見怪。”徐恭艱難的擠出一絲笑容道。


    “徐大人,我盛寅行醫四十餘載,為皇家禦醫有二十年,為皇帝和宮內的各位娘娘,王爺,公主診疾,脈案,方子,都有據可查,其他的我無話可說。”盛寅還是硬邦邦的道。


    “盛寅,徐某是奉陛下之命徹查此事,我問你什麽你最好老老實實的迴答,不然……”,話沒說完,盛寅打斷道,“不然怎樣?老朽行得正,坐的端,就是到了你錦衣衛的詔獄,老朽也還是這句話。”


    “你……”徐恭頓時火冒三丈。


    但馬上,徐恭立刻又換了副和藹可親的嘴臉道,“您老息怒,我也是皇命難違,若有衝撞的地方,還請您老多多擔待。”


    “哼,狗仗人勢的東西。”盛寅低聲罵了一句。


    聲音很低,但徐恭還是聽見了,頓時心裏罵開了,老不死的東西,你給老子等著。


    “老大人,您老消消氣,我這也是事兒趕事兒趕上了,您消消氣。”


    “哼,這還差不多。”轉頭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陳邦治道,“他是服鶴頂紅而死。”


    “鶴頂紅?宮中怎會有這種毒藥。”徐恭一驚。太醫每天上值,都需要經過三道門崗查驗,他怎麽會帶著毒藥進入太醫院。


    “諸位有所不知,陳太醫的祖父和父親,都是解毒的高手,會解毒,當然也會配毒藥,配個鶴頂紅,不在話下。”


    “去,查一下最近幾年這個陳邦治都給哪些主子看過病。”徐恭咬牙切齒道。


    “老大人,還要請您辛苦一下,這裏有宣德五年到宣德十年先帝駕崩前所有用過的藥記錄,請您給看看,是否有不妥。”


    “哼,看在先帝的麵上,放這吧。”盛寅氣哼哼的道。


    徐恭無奈,隻好讓人把賬冊放下,又留了兩個番子協助,他朝盛寅拱了拱手,命人抬著陳邦治的屍體,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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