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錠銀子落進鳩黎乞討的碗裏,清脆的響聲嚇了鳩黎一跳。


    他趕緊抬頭去看,就見到自己的麵前蹲了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中年人的目光在他的身上仔細打量,像是發現了什麽有意思的事情。


    鳩黎看著他的穿著,估摸著就是有錢的大戶人家,說不定是從來沒見過自己這麽落魄潦倒的人,所以對自己產生了好奇。


    他收迴目光,垂眼看著碗裏的銀錠。


    “旁邊有個酒樓,那裏的桂花釀不錯,老哥,我請你去喝一杯?”見鳩黎沒什麽反應,甚至都不急著拿碗裏的錢,中年人便先開了口。


    鳩黎沒有動,自從被趕出村子之後,他就完全沒有正常的吃過一頓飯。哪怕是哪天碰上大方的人,得了一些錢,酒樓和飯館也不可能讓一個乞丐進去吃飯。


    見他依舊沒反應,中年人左右看了看,才又道,“老哥,我看你和其他人不太一樣,你身上好像有什麽東西……”他一邊說話,也一邊仔細地觀察著鳩黎的神色,隨後才把話挑明,“你身上有蜮是吧?你身上這蜮有點意思。”


    他說著又拿出一錠銀子放在碗裏,“老哥,你不願意跟我去酒樓,那咱們就不去,就在這聊一會,你能不能給我講講你身上的這個蜮?”


    鳩黎眉心微微皺了一下,把銀錠從碗裏拿出來,送迴到中年人的麵前,隨後拿起自己的碗,拄著木棍,起身往旁邊走。


    中年人倒也不死心,就一直跟在鳩黎身後。


    等周圍的人少了,他才追了幾步,繼續道,“蜮是會害人的,按理說,我看到蜮,應該直接除掉的,可是我看這蜮在你身上,好像並沒有害你,這倒是讓我有點奇怪。但是蜮這種東西,寧殺錯不放過,老哥你要是不說話,我隻能把這蜮先除掉了。”


    鳩黎的腳步這才頓了頓停了下來,他轉頭看向中年人。


    中年人想起什麽,他抬手微微動了動,“老哥,你之前被術法封住了,現在可以說話了。”


    鳩黎清了清嗓子,喉嚨裏終於發出了聲音。


    這人能看得出來他身上有蜮,那能破掉尤龍的術法自然也不足為奇,沉默了會,鳩黎才開口道,“並不是所有的蜮,都會害人。”


    中年人看著鳩黎,倒是也沒有反駁,隔了會又問,“老哥,你還想喝桂花釀麽?”


    鳩黎跟著中年人到了酒樓前,不出所料,小二立刻上來趕人,隻不過話還沒說出口,就被中年人的銀錠堵住了嘴。


    鳩黎已經很久沒有安安穩穩地坐在桌邊,吃著精致的小菜,喝上一口好酒。


    甚至第一口酒入喉,明明是很柔的酒,還是把他嗆的咳嗽了起來。


    既然坐下了,中年人也就不再急著詢問,而是等著鳩黎吃完喝完。


    鳩黎放下筷子,又擦了擦嘴,才開口道,“我身上這蜮,叫長生蜮。”


    “長生?”中年人低低地重複了一遍,“我倒是知道十二長生,是用來表示命運的衰亡之勢,這十二運就被稱為十二長生,用來描述生老病死,起首的‘長生’就是代表著嬰兒剛出世。不知道老哥說的長生蜮跟這十二長生裏的長生是不是一個東西?”


    鳩黎點點頭,“沒錯。”


    “那你細說說。”中年人的興趣明顯是更大了。


    鳩黎沉默了一會,才繼續道,“我知道一些蜮,是靠陰氣、念力配以陣法形成的,但是長生蜮和它們不同,長生蜮裏,還要固以陽氣,所以長生蜮不會害人。”


    “它平時就是以沉睡的方式待在人的身體裏,按照十二長生的十二種情況來劃分人這一生,等人死後,進入墓、絕狀態,長生蜮就會發揮功效,它會化胎,進入十二長生的最後兩個階段——胎、養,等胎養成了以後,人就會像是嬰兒剛出世一樣,進入長生階段。”


    “那人就會死而複生,所以它就叫長生蜮。”


    【小課堂:十二長(zhang,三聲)生,所以是長(zhang,三聲)生蜮。】


    “哦。”中年人點點頭,“有點意思,那要怎麽把陽氣固在長生蜮裏呢?”


    鳩黎垂下眼,“需要一種特殊的東西,這種東西,很稀少,但是要煉製長生蜮卻不可缺少,叫長生草。”


    “可這長生草就算是稀少,你也還是找到了,那能說說這東西麽?”中年人又問。


    這一次鳩黎搖了搖頭,沒再說話。


    中年人沉思了一會,才開口道,“我倒是在記載上見過一種描述,說是有一種蜮,叫長生蜮,中蜮者可得長生。當然記載又不會說話,既然是可得長生,所以我一直以為是叫長生蜮,但其實應該就是你說的這個長生蜮是吧?也就是說,你現在已經得了長生?那不知道你活了多大年紀了?”


    鳩黎又搖了搖頭。


    中年人沉默了一會,拿起酒壺又給鳩黎倒了一杯酒才道,“老哥,恕我直言,如果你真得了長生,應該不會像現在這樣活得潦倒,所以你必定是有什麽難言之隱,並且是你自己解決不了的難言之隱。”


    “退一萬步說,這長生之法,本就讓許多人趨之若鶩,你既然知道如何煉製,要真想借此發財,肯定不至於落得今天這田地……”


    “你別打長生草的主意。”鳩黎說著頓了頓,“這世上已經沒有長生草了,我費盡千辛萬苦,也隻找到一處大墓裏記載了長生草的出處。長生草長在一扇門後麵,這就是唯一的線索,沒有具體地址,沒有其他的記載。況且長生蜮也不能真的使人長生,別癡心妄想了。”


    他說完這句,起身就要離開。


    中年人轉頭看著鳩黎的背影,“那我如果能找到長生草呢?我如果有取之不盡的長生草呢?”


    鳩黎的身形頓住,轉頭詫異地看著中年人。


    中年人也站了起來,對著鳩黎抱了抱手,這才自我介紹道,“隋公弼。”


    鳩黎最終還是跟著隋公弼去了隋家。


    在隋公弼的書房裏,他見到了一幅畫,畫上也是一扇開著的門,在門後麵,是漫山遍野的草。


    而這畫上的情景,跟那個大墓裏棺底刻畫的情景是一模一樣的。


    本來鳩黎並不相信隋公弼說的他有取之不盡的長生草,可看到這幅畫的時候,他信了。


    他激動得身體都開始有些顫抖。


    他被從村子裏趕出來,身體孱弱,要是能再換一次胎,他就可以換一個正常的肉釜,他就有機會迴村子給自己報仇了。


    隻是他一直以來也都清楚,外麵不可能再有長生草了,他翻了無數的記載,才找到那處大墓。所有他見過的記載裏,都沒有第二處有長生草的地方。


    如果說還有那麽一點點線索,那就是那處大墓棺底的石刻。


    可是這世上的門千千萬萬,那門上一點標記都沒有,他根本無處尋找那扇門,更別提門後的長生草了。


    可沒想到,老天終究還是給了他第二次機會!


    “我本來也不知道原來這門後的草是叫長生草。”隋公弼看著激動的鳩黎慢慢地開口道,他甚至也不知道原來長生草是可以帶迴來的。


    他從小就會開冥門,這是隋家一脈天生的本事。


    他知道所有橫死的人都會通過冥門去門那邊的世界。


    他一直都對門那邊是個什麽樣的世界很好奇,直到有一天,他無意間打開了冥門。


    他看到那邊的世界,除了大片大片綠色的草以外,一片荒蕪和死寂,什麽氣息都沒有。


    他趁著門開的時候,送了橫死的人過去,隻是那些陰氣和念力到了另外一個世界之後,就迅速的消散,化為虛無。


    他隱約地知道,那個世界並不是傳說裏描述裏的樣子,這世上沒什麽輪迴轉世,隻是找一個地方讓這個世界已經死去的人徹底消散。


    那既然都是陰氣和念力消散,他不明白,在這個世界裏,也可以用一些術法把人的陰氣和念力散去,可為什麽要非要通過冥門去另外一個世界消散呢?


    他想不明白這件事,在他所能查閱到的所有的記載裏,關於門後的世界完全沒有描述,甚至都沒有記載這個門是可以打開的。


    他每天晚上都隔著冥門,看著那邊的世界,他也冒出過去看看的念頭,但是他不敢。


    他不知道自己如果進了冥門,會是什麽樣的情況。


    是能夠幸存,還是說,就會像其他人一樣,徹底灰飛煙滅。


    但是鳩黎的話讓他知道,既然有人能把長生草帶出來,就證明有人能夠活著走進冥門,再活著走出來。


    可是冥門隻是存在於他的夢裏,就算他在夢裏能自由出入冥門,他也不可能把東西從夢裏帶出來。


    除非有另外一種可能,那就是冥門除了可以在他的夢裏出現,也能在現實中出現!


    隋公弼表麵看著平靜,但是在鳩黎說出長生草長在一扇門後麵的時候,他內心裏早就翻起驚天巨浪,他的激動程度可不比現在的鳩黎低。


    隋家這個天生的能力,一定還有他沒發現的用處。


    就像是帶長生草出來這件事,他百分之百是隋家的祖先做的,可他不知道為什麽這個能力失傳了,甚至所有的書上都沒有任何記載。


    是真的沒辦法傳下來還是……太過逆天,不能傳下來,所以才沒有傳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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