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邊疆那邊又死了不少人,這些日子官家正發撫恤金呢……也不知這到何時才能收複失地。”


    同行之人喟歎一聲,北有虜胡,失地難複,怎可能隻是朝廷的損失?且不提那份不隻屬於文人的家國之心,便是這加諸到尋常百姓身上的擔子,就叫人恨透了那入侵的虜胡。


    憶起同行人家中的三哥兒便是死在那北方的戰場上,方才開口之人頗是後悔,在袖中的手微動,有意將話引開,“這天色看著又要下雨,還是早些迴去為妙。”


    僵硬的掩蓋有時倒不如坦然大方的麵對,同行那娘子笑笑:“若無人攔住虜胡,怎可能有臨安城這等安和日子?”


    “三哥兒是為國獻身,又已然留下子嗣,我自沒什麽好傷心的。倒是可憐那市西坊的李大娘子……”


    李大娘子織出來的羅在臨安城也曾是盛極一時的,要不哪裏會有那麽多小娘子願意來做學徒?


    隻可惜這良善人好似未必總能一生順遂,如今名揚臨安城的,反倒成了這喪子夫離的悲慘境遇。


    “我倒是期望我家的姐兒將來能有李大娘子這般本事,到時便是未覓得良人,也總能活得快活!”


    是了,如今尋常百姓多豔羨這能夠獨當一麵的小娘子家。不然就如五姐兒那般,早不知道要多少人詬病,哪裏還能在臨安城小官人、小娘子間傳這善詞作的美名?


    “師父……”巷子裏的哭聲鑽進耳中,即便並不熟悉,也屬實不會以刺耳來描述,六姐兒聽去都揪心欲泣的聲響,到了自家師父那裏會是如何一番共情,前者清楚得很。


    被喚的人兒並沒有應,機械般重複著穿梭、踏板的動作。做師父的或許根本就沒有聽見外麵傳進來的哭聲,六姐兒的話好似是有些多餘。


    直到手底下正在織著的絲線‘嘭兒’的一下應聲而斷,李大娘子望著那經線滯了良久,甚至沒想起來去打個扣重新連起來,隻愣愣的盯著,好半晌兒才抬頭轉向一旁織機上的徒兒。


    “師父,想來沒有消息傳來才是最好不過的事罷。”六姐兒就知道即便沒有巷中那牽著旁人一道痛心的哭聲,隻怕師父也在念著日子,今日這經線已經不隻斷了一番。


    李大娘子依舊沒應,兀自迴過頭去,將斷裂的絲線兩頭拉到一起。


    見師父熟練的用左手大指按住交叉點,叫右手上的絲線順著大指繞了個圈,夾到之前那交叉點之上,繼而又將左手的絲線從方才那圈中穿進去,六姐兒不由得屏息。


    剛開始同師父學織羅的時候,除卻那搖紆的活計,每日便是去打這結。看上去容易的事兒,那知曉這卻根本不是輕易能做好的。


    不過是個結,尋常人學習一番亦是能會的,可若想叫打結處看不出端倪,真真是是叫安六姐兒這般能耐下性子來的,都苦惱許久……


    遙記得那時候五姐兒好奇想要一試,起初隻當是有意思,幾番達不到需要的程度,險些就要將人急壞,連歎‘這東西不是尋常人做的!’


    安六姐兒想得出神,身旁織羅之聲卻不知何時叫雨聲替代。卻原來李大娘子已然停下來許久,望著鋪麵外那泥繪天地淚,雨灑乾坤悲的朦朧與蕭瑟,半分聽雅的心思都沒有。


    風遞雜亂雨,絲織愁苦曲。在這臨安城的細雨如馤中,空餘下幾聲晚歸燕的喃喃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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