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楓不知道該怎麽迴答。


    他確實沒有多想。


    他的成長環境太幹淨了,哪怕後來接觸到了社會,骨子裏也潛意識地容易交付信任,陌生人尚且留有警惕,像鄭泊羽這樣從小玩到大的哥哥,是真的提不起警惕。


    他也理解楚雲柏。楚雲柏對他一直都有點兒過度保護的意味。或許是小時候的那句許諾,或許是他們差了三歲,剛好是不太遠又長幼足夠明顯的年齡差,年少時,永遠是楚雲柏護著他。


    這兩件事其實是相輔相成的。


    有楚雲柏護著他,他才能無憂無慮。而護得太緊,就沒有足夠的自我保護意識。


    過了一會兒,江楓默默地說:“我錯了。”


    這是他難得的示弱。


    “你沒錯。”楚雲柏動了動唇,“是我錯了。”


    “江楓。”楚雲柏開了口,語氣平靜,“你說得對,我已經不是你哥哥了。如果你確實嫌我煩,不想看見我,我可以永遠不出現在你麵前。就像三年前那樣。”


    他深吸了一口氣,“你不用用這種方式來委屈你自己,然後……


    折磨我。”


    -


    車內寂靜無聲,江楓放在身側的手不自覺地蜷了一下,動了動唇。


    “……不是的。”


    他有些艱難地開了口。


    不是這樣的。


    他沒有這個意思。


    楚雲柏卻不想再聽他解釋:“下車。”


    江楓懵了。


    “下車。”楚雲柏道,“不是不想我送麽?路口就可以打車,自己去。”


    他閉了閉眼,冷冷地道,“以後你的事我不會管。就算你現在迴去找鄭泊羽我也不會管,隨你便。現在,下車。”


    ……不是。


    他去找鄭泊羽幹嘛啊!


    他有病麽?


    江楓心裏慌得一片空白,下意識地抓住了楚雲柏的袖子:“你別,你別這樣……”


    別這樣和他說話。


    別用這種語氣,好像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他。


    “……放手。”楚雲柏說。


    “我不。”


    江楓的倔脾氣也上來了。


    他執拗地抓著麵前人的手腕,說話很迅速,語氣卻是慌的:“我承認,我承認之前跟泊羽哥走得近是想氣你,但真的沒有嫌你煩,也不是想讓你走,我發誓是真的。”


    “放手!”


    “我不!楚雲柏你……”


    下一秒,手被甩開。


    像是被按了靜止鍵一樣,江楓不動了。


    他被甩開的手還僵在空中,過了片刻,他慢慢地將手收迴去,唿吸都是僵的。


    “好。”他動了動唇,聲音帶著顫,“我下車。”


    楚雲柏抿緊了唇。


    “我下車楚雲柏。”江楓開口,帶著鼻音的哭腔濃重,一字一句的顫,“我知道了,不是我嫌你煩,是你嫌我煩了對不對。你就是覺得我作我事情多,你就是討厭我找借口要讓我滾,行,我走!”


    說完,他扭頭就要下車。


    身後一股力量襲來,江楓被拽迴去,用力地按在副駕駛座上。楚雲柏忍無可忍,抽了安全帶把他扣住,然後逼迫他抬起了頭。


    “江楓!”他咬著牙,“你講點道理行不行?是誰討厭誰?”


    “到底誰不講道理!”江楓睜著通紅的眼睛,隱藏的少爺脾氣終於發揮得淋漓盡致,聲音比他還大,“不就是照顧了一下喝醉的朋友嗎,不就是被狗仔拍到誤會了嗎,楚雲柏我他媽告訴你,我未來男朋友都沒資格管我跟誰交朋友,你憑什麽?!”


    楚雲柏被氣笑了:“好,我沒資格。”


    江楓眼圈都紅了:“我說你沒資格你就沒資格啊!平時沒見你這麽慫啊,你他媽沒資格誰有資格,鄭泊羽嗎!”


    楚雲柏攥緊了掌心。


    就在這時,車窗被敲響。起先兩人都以為是錯覺,直到對方又用力地敲了兩聲。


    這迴,伴隨著清脆的咳嗽聲:“……我說兩位。”


    “要不還是上來吵。”


    鄭泊羽在車窗外,聲音隔著玻璃都聽得出無奈:“您倆這樣……我都怕一會兒夜深了有人投訴擾民。”


    *


    鄭泊羽是真的無奈。


    這兩人走了之後他就給自己弄了碗蜂蜜水,吃了點兒東西又吃了止痛藥,人就好些了。他其實酒量還行,之前那個狀態一半也算是忽悠江楓。畢竟人難得這麽乖巧。


    結果他止痛藥效果都上來了,樓下的車居然還沒走。他到底是不放心,還是下來打算看看情況,然後就聽到了心上人的精彩發言。


    彳亍。


    冤大頭竟是他自己。


    眼下這情況顯然是吵僵了,他看著沙發兩端的人,又歎了口氣,一人懟了杯蜂蜜水,在他們中間坐了下來。


    “得。”他道,“請吧,可以開始吵了。”


    江楓張了張口。


    他也就是憑著剛剛的一股氣,現在氣都泄了,有些話自然說不出口。


    “都不說話。”鄭泊羽道,“那我先說了啊。”


    他道:“要我說,你倆都有點兒問題。”


    “先說你。”他看向江楓,“寶貝兒,你說說你,你這便宜哥哥那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說什麽你‘對對對,下次不了’不就行了,撒個嬌服個軟認個錯,你跟他費那勁兒幹嘛呀?”


    “誰是你寶貝兒?”


    “為什麽一定要我服軟?”


    兩個人同時開口,鄭泊羽抽了抽嘴角。


    這默契……


    “小楓,小楓。”他舉手投降,心裏挺苦。


    哎,看得見摸不到。


    酷刑,酷刑。


    “表麵服個軟嘛。”鄭泊羽道,“他也不是真生氣啊。男人嘛,都吃軟不吃硬的。”


    楚雲柏冷笑一聲:“你就是這麽教他的。”


    “我還沒說你呢。”鄭泊羽道。


    他對江楓溫情脈脈,對楚雲柏毫不客氣,“小楓這麽乖你都忍心訓他,都跟你解釋過了你還別扭,你別扭個屁啊。有事不能好好說,實在不行多哄哄,他長得好看他說什麽都是對的,哄兩句能要了你的命是不是?”


    江楓:“……”


    倒也不必。


    “你倆給我擱這反思。”鄭泊羽站起身,總結陳述,“我去裏麵迴個電話,十分鍾之後出來檢查。態度不好都不準迴家。”


    說完,他就去了樓上,把一樓大廳再次留給了兩個人。


    淺灰色的長沙發兩端坐著兩個人,互相背對。


    鄭泊羽一走,空氣裏重新安靜了下來。兩個人誰也沒先開口,江楓抬頭,看到了窗外升起的一輪朦朧的月亮。他的手上攥著個東西,圓圓的小個,攤開來,是個笑眯眯而憨態可掬的招財貓。


    這是他剛剛撿的。


    楚雲柏把他壓在副駕駛座上的時候樣子有點狼狽。眼尾很紅,薄唇緊抿。江楓注意到他的襯衫扣子開了三顆,是動作太急崩開了一顆。上車的時候他就踩到了副駕駛上掉在軟毯上的小招財貓。那是他給楚雲柏買的。他幾年也沒換。


    小招財貓平時坐在玻璃鏡前憨態可掬,江楓知道如果不是車主人開車太急,它不至於掉到地上,而且掉下去之後還沒被撿起來。孤零零的,挺有點可憐的意思。


    楚雲柏不僅生氣,還擔心。擔心他因為賭氣受別人欺負,江楓不知道他出門的時候是什麽樣的心情,但是他把它撿起來的時候,剛剛湧起的那點氣已經沒了。


    他動了動唇:“聊聊吧。”


    楚雲柏沒說話。


    江楓知道這是默認的意思。


    -


    其實江楓知道他和楚雲柏之間還有問題沒解決。


    他跟楚家之間有兩根線,一根是他跟楚家人的,這根線被楚雲柏強行續上了,或許隨著時間的推移,這根線不說被打磨成完好如初,至少也不會再斷裂成那樣。還有一根……是他和楚雲柏單獨的。


    哪怕到現在,這根線還是斷著的。


    他和楚雲柏都清楚。


    他想他之前和楚雲柏故作嬌縱地鬧脾氣是不是也是在潛意識的逃避。十六歲以後他在逃避一詞上就有了絕佳的天賦。別的事情上楚雲柏可以把他拉出來,但在他們倆之間,楚雲柏自己可能都過不去這道坎。


    所以他才得以僥幸。


    “聊什麽?”


    大約是他久久沒說話,楚雲柏開了口。


    語氣已經恢複了正常。


    “聊……”江楓說,“你是不是真的很介意三年前我沒理你的事。”


    不聊鄭泊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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