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五,夏原吉來到了蹇義家裏,兩位尚書大人對坐書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是怒火中燒,哪怕是洪武年間,也沒有過過這麽缺德的新年。


    “你說徐景昌他到底圖什麽?非要和咱們過不去?”夏原吉唉聲歎氣。


    蹇義眉頭緊皺,“我也說不好,許是他秉承了上麵的意思?”


    “不是。”夏原吉搖頭,“陛下要是喜歡他折騰,也就不會把他關進去了……依我看,這小子的混蛋,不是有什麽圖謀,他單純就是壞,從骨子裏冒出來的邪惡,與生俱來的陰險歹毒,不可饒恕的奸詐狡猾……你說啊,武陽侯那麽好的一個人,怎麽就有這個東西?”


    蹇義翻了翻白眼,“我怎麽知道?要不你下去親自問問?”


    夏原吉打了個激靈,連忙搖頭,“算了吧,我還想多活幾年……我說宜之兄,陛下讓咱們全力以赴,擬定詳細的章程,協助通政司增加歲入,你都打算怎麽辦?”


    蹇義沉吟道:“吏部還能幹什麽?無非是監察百官,整頓吏治,順便給他們通政司增加些人手。”


    夏原吉也道:“戶部這邊也沒有更好的辦法,我想了好幾天,也是一片茫然,不知道從哪裏下手。”


    蹇義沉吟了少許,“沒法子,要不咱們去天牢吧!”


    沒錯,徐景昌還在天牢裏麵待著。


    這混蛋根本沒出來!


    哪怕朱棣去了,他也沒出來。


    兩位尚書大人被他弄得不得不故地重遊,再度來到天牢。


    等他們趕來,五天的光景,這裏麵已經大為不同,牢房外麵,居然多了不少鮮花、盆栽,徐景昌正在打理一株羅漢鬆。


    夏原吉看到了這一幕,著實忍不住了。


    “徐通政,頗安樂否?”


    徐景昌一扭頭,看了看這兩位,立刻笑道:“過年好啊,我這就是苦中作樂而已。我不像你們幾位,我是自覺肩上的擔子太重了,肯定完不成,所以提前蹲大牢,也算是熟悉牢獄生活了。”


    “你閉嘴吧!”夏原吉咬著牙怒道:“我就是糊塗了,那天我也不該出去,我跟你一起關在裏麵就好了。”


    徐景昌翻了翻眼皮,“夏尚書,你姑姑也是皇後?”


    夏原吉怔了怔,這才明白徐景昌的意思,沒有個當姑姑的皇後,你也敢學我?你不怕掉腦袋啊?


    老夏是真的要氣死了,卻又無可奈何。


    這玩意實在是太氣人了。


    “不說廢話了,徐通政,你要我們怎麽辦?”


    徐景昌一怔,搖頭道:“不是我要你們怎麽辦,是你們打算怎麽輔佐陛下,要讓你們寫個詳細的章程,這都好幾天了,我還等著你們寫完,陛下通過,我好離開大牢,迴家舒舒服服睡大覺呢!你們當我願意留在裏麵啊?”


    蹇義繃著老臉,幹脆道:“我們寫不出來。”


    這迴輪到徐景昌怔住了,這兩位尚書可是公認的政務高手,難道連這個都不會?


    還真別說,他們倆屬實沒搞過這種統籌全局的事情。


    而且按照徐景昌的設想,類似一個年度發展規劃,要有目標,工作重點,配套措施……這是個係統工程,對於蹇義和夏原吉這種讀著四書五經出來的士大夫,屬實有點難了。當然了,如果再給他們三五年,或許也能做到。


    畢竟永樂朝那麽多大手筆,都是他們鼓搗出來的,隻不過眼下時間倉促了。


    “蹇尚書、夏尚書,陛下想的是充實國庫,改善民生。咱們要做的是增加歲入,便利商賈。這是一切的核心。在吏部這邊,必須要求百官,尤其是地方官吏,不能欺負商人,不能私下設卡,更不能隨意索賄,影響商貿往來。一句話,商人是朝廷的財源,不是他們的韭菜!”


    蹇義微微思忖,“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今年京察,我會把這些事情加上去。”


    徐景昌聽到了京察,立刻道:“蹇尚書,這正是個好機會。蹇尚書準備怎麽考察百官?”


    蹇義思忖道:“按照慣例,將不合格官吏分為八種,分別是貪、酷、無為、不謹、年老、有疾、浮躁、才弱……或是革職,或是降級,還有勒令致仕。”


    徐景昌想了想,立刻道:“這裏麵可以加上民生項目……諸如百姓生計,商貿繁榮,其中稅款征收尤其重要,總不能交不上錢,完不成任務,還能算是好官吧?”


    蹇義老臉一黑,輕咳道:“有時候,官吏愛惜百姓,為民請命,屬實會得到士林讚譽,朝廷也會酌情恩寬的。”


    徐景昌臉一下子黑了,雖說有些地方遭了災,實在是收不上稅,還要賑濟,這是理所當然的。


    但有些地方,諸如江西等地,存粹就是士大夫太多,全都能逃避稅賦,這樣的地方,收不上來錢,當官的還會被士林讚譽,說是體恤百姓,是愛護民生的青天大老爺!


    這算哪門子道理?


    “蹇尚書,我可跟你講清楚,今年的主要任務是充實財政,一切都要圍繞著這個中心來。誰敢枉顧大局,就是跟國策對著幹!”


    蹇義眉頭皺了皺,用力頷首,“我明白了。”


    輪到了夏原吉,徐景昌也道:“夏尚書,你們戶部雖然隻是盯著田賦、丁稅和鹽稅,但地方存留多少,存留的錢怎麽花,都幹了什麽……可不能讓地方做主,朝廷戶部必須清算,如果積欠太多,沒有起運朝廷,就要問罪。地方存留,必須有正當的花銷去向,比如修橋鋪路,照顧民生,如果都是被下麵的官吏中飽私囊,就要嚴懲不貸!”


    夏原吉渾身一震,“我也清楚了,隻是這些事情還要刑部和督察院配合,我看可以讓十三道禦史,監察地方,狠狠辦幾個大案子,敲打地方官吏,總不能咱們在朝中受苦,他們在地方逍遙,沒有這個道理啊!是吧,宜之兄?”


    蹇義同樣來了精神,畢竟這種能極大擴充朝廷六部權柄的事情,他是非常讚同的。


    權力這個東西,該掌握權柄的人不掌握,不該掌握的人就會掌握……畢竟權力討厭真空。


    如果讓地方官吏,內廷閹豎,武夫錦衣衛掌權,那就天下大亂了。


    “徐通政啊,我看你簡直就是天縱之才,生下來就適合當官,往後咱們可要多多聯手,一起輔佐陛下,成就大業,青史留名啊!”夏原吉激動道。


    麵對老夏的吹捧,徐景昌倒是很平靜,“我說真的,實在是無心官場……我這麽折騰,就是想誰把我彈劾下去,讓我迴家當侯爺,清靜舒心,那才是神仙日子。”


    原來你折騰百官,就是為了當太平侯爺啊?


    你騙鬼啊!


    “成了,徐通政,我們迴去草擬方略……你是迴家,還是留在這裏?”


    徐景昌笑道:“留著吧,畢竟我留在裏麵,大家夥還能想起我來,迴府可就說不準了。”


    這兩位互相看了看,都暗暗咬牙,這小子是真難纏。


    通政使徐景昌害怕完不成天子交辦的事情,情願意大過年的,留在天牢……如今皇宮裏都亂套了。


    皇後為侄子的遭遇傷心,幾位殿下替表弟鳴不平,陛下一肚子怨氣,天天罵人……所有的壓力都落到了百官身上。


    趕快擬定方略,把徐通政請出來,不然等過了正月十五,正式上朝,還看不到徐通政,陛下雷霆之怒,咱們就要進去了!


    好好的年假,群臣連傳宗接代的大事都扔在了一邊,起早貪黑,比上朝還忙……每一個部,每一個官署,紛紛擬定方案。


    朝臣們像是走馬燈一樣,前往天牢,給徐景昌過目。


    這小子愣是把大牢弄成了通政司。


    而且不知不覺間,徐景昌通過左右百官製定計劃方略,當真讓通政使有了宰相的權柄。


    一直忙活到了正月十五,六部、督察院的計劃總算是完成了。


    黃昏時分,天牢的大鎖打開,鎖鏈去掉……雖說早就通過角門人來人往,但是徐大通政豈能走小門?


    而且為了恭迎徐景昌出來,朱高熾、朱高煦、朱瞻基,還有成國公朱能,參議吳山,都已經等候多時了。


    試問誰能有這個牌麵?


    但似乎光是這樣還不夠,等候的眾人先是看到了一個魁梧的漢子,牽著一匹白馬,從天牢出來,白馬鞍子上麵,鋪著豹皮墊子。


    在馬背上,坐著一個穿著麒麟服的年輕人,器宇軒昂,威風凜凜。


    這不是徐景昌嗎?


    眾人再一看,牽馬的居然是靖安侯王忠!


    侯爺牽馬!


    你過分了!


    “姓王的,你不要臉!”朱能漲紅了臉,勳貴的麵子啊,算是丟光了!


    王忠聽到,把頭昂得更高了,“給好漢子牽馬墜蹬,俺還覺得麵子有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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